引进系统科学方法研究新闻写作学,还有利于改变研究者的思维模式,变单向思维为双向思维,进而开发新闻写作主体的功能,把握新闻写作的内在规律。按照系统科学的观点,新闻作品是现实的社会生活(材料)同写作者自我意识相结合而形成的有机整体,具有大于材料又大于自我的能量和质量。在新闻作品的形成过程中,材料同写作者自我(不光是观点,还有感受、情感、审美情趣等)相互限制、相互选择,以达到相互契合。
两者一经契合,其他的东西(生活的和自我的)便被舍弃了,新闻作品便显得精炼,富有魅力,甚至天衣无缝了。在新闻写作中,写作者是创造主体。其对新闻事实的认识、把握和反映、再现,绝不是被动的“照相”或复制,而是能动的、积极的精神“创造”。正像科学技术在现代社会发展进程中起着决定性作用一样,新闻写作过程中,写作者的创造智能和综合文化素质也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这一点,已见前述。无论是理论建设的需要或采写实践的要求,新闻写作主体的作用,在新闻写作学研究中都是应该深入探讨而不可等闲视之的一个重要内容。运用系统科学方法,通过双向思维的模式,不仅着眼于静态的写作客体的研究,而且致力于动态的写作主体的探讨,致力于新闻写作主体的素养、能力、思维方式、智能结构等等方面的探讨,新闻写作学的研究便进入了深层。
对科学而言,认识的发展是范畴的内容及其体系的变化。
一门学科的成熟,往往是以建立一些新的基本概念,以及这些概念的演绎系统为标志的。以往的新闻写作学研究,由于受传统的思维模式的束缚,囿于一些过时的、不适时宜的旧观念,而对新观念、新东西自我封闭,这样势必无法真正进入科学研究的境地。系统科学方法论关于事物是多要素、多层次组合而成的、具有特定功能的系统的观念,可以帮助我们在研究新闻写作现象时,采取多维视野,而不胶着于一点上作观察分析。这样,就有利于对旧的新闻写作观念的更新和升华。根据系统科学方法,从新闻写作的定义,直到新闻写作同社会生活的关系,新闻作品的形成过程,新闻作品的社会功能,以及新闻写作的内容与形式、观点与材料、语言与文风、文体与表达,乃至新闻写作的社会效果的反馈等,都应重新加以审视和思考,以求获得新的论断和界说。比如,新闻写作中观点与材料的关系,传统说法是统帅与被统帅的关系。其实,这种说法是不全面、不严密的。用系统科学方法来考察,就可以发现,在新闻写作的不同阶段和不同层次上,观点与材料处于不同的地位,它们的关系表现为不同的形态,有时是材料起决定作用,有时是观点起决定作用。正是这种互相交错与适应的情况,才有可能使观点与材料达到有机的结合与完善的统一。
当前,新闻写作学的研究正处于现代科学由分化逐步走向重新组合的时期,学科间的相互渗透与整体化的趋势日益加剧。
传统的新闻写作理论的纵向链条体系已经不能适应现代科学发展和新闻写作学科的自身发展的需要。运用系统科学方法,有助于拓宽研究者的思维空间,实行引进与创新,从而促进新闻写作理论的横向的网络发展,建立起新的学科体系。根据系统科学的观点和方法,能够把一门学科的认识客体分解成各学科研究的多种对象,不同学科的认识客体又可以互相结合、重叠。通过研究事物的普遍联系,把一些学科横向地贯通起来,彼此交错,相互联系,形成一个多层次、多结构的网络。新闻写作所需要的多种智能,涉及思维科学、语言学、修辞学、心理学、美学等几门学科;在它们的交叉中,可以生长、分化出一些新的边缘学科。而新闻写作理论更需要将上述一些与培养写作能力相关的学科的理论知识和研究方法综合起来,进行系统研究。比如,思维科学被认为是一种基础科学,它与认识有关,也与表达有关,渗透在新闻写作的各个环节。新闻写作不仅需要抽象思维、形象思维等思维形式,还需要用创造性思维模式帮助抽象思维和形象思维等各种思维形式的高效率运用。如果把新闻写作学与思维科学的理论和方法加以综合,不仅能帮助写作者以创造性思维开拓写作视野,又通过写作培养创造性思维,使其思维发生变化,而且有利于一个崭新的新闻写作学理论体系的确立。引进系统科学方法,新闻写作学研究便由平面、单线转向立体交叉,纵横渗透,整个学科势必出现令人吃惊的变化。
三、引进系统科学方法,有助于强化马克思主义哲学对新闻写作学研究的指导
系统科学方法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指导理论和方法构成怎样的关系呢?这既是一个哲学所面临的一般理论问题,同时又是新闻写作学研究领域引进系统科学方法所要遇到的一个实际问题。
有人以为,新闻写作学研究引进系统科学方法,势必削弱甚至取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指导。这实际上是一种误解。系统科学方法和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处于不同层次的方法论体系。系统科学方法只是一种科学研究方法,而不是一种哲学方法,还没有获取哲学的普遍意义。科学研究的方法很多,如果按照它们概括的程度和运用范围,可以分为三个层次:一是专门科学方法,即各门科学中所运用的具体方法和技术。例如,历史学研究中的考证法,化学研究中的滴定法等等,都是一些个别学科研究中的特殊方法。二是一般科学方法,即普遍适用于自然科学或社会科学领域,以及对两者都适用的研究方法。例如,实验的方法、观察的方法普遍适用于自然科学各学科,而调查的方法则是社会科学中普遍采用的方法。还有一种概括程度较高,适用范围更广的科学方法,它们具有跨学科性质,对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思维科学都普遍适用。如数学方法、逻辑方法,以及本文所论述的系统科学方法,都是属于一般科学方法。三是哲学方法,这是适用于一切科学研究的最普遍的方法论的原则。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法就是一种适用于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类思维的哲学方法。它既是世界观,又是方法论,是指导人们进行科学研究和社会实践活动的唯一正确的思想。它比一般科学方法的概括程度更高,从而指导一般科学方法论的研究,为一般科学方法规定了必须遵循的普遍原则。因此,哲学与具体科学方法联系中的系统科学方法,自然应该属于第二层次的地位,具有一般科学方法论的功能,但又不是普遍本质的方法论,更不是世界观。系统科学方法所阐述的事物的联系,不同于唯物辩证法所说的事物的普遍联系,它所揭示的仅是客观世界种种联系中的某一部分的联系,它比唯物辩证法的普遍联系在外延上要窄。
系统科学方法充分体现着辩证法思想,但并没有超越辩证法,或者与其并驾齐驱。在方法论的意义上,它只是作为哲学的普遍方法论和具体科学方法论之间的中介环节而存在。因此,在新闻写作学研究领域里引进系统科学方法,丝毫不意味着削弱甚至取代马克思主义哲学指导,相反,将它作为一个中介环节,用来帮助我们对新闻写作学研究领域内的一些特殊问题进行系统分析,其结果会帮助我们进一步深化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认识,而且也会进一步证明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具有的普遍真理性。
过去,在新闻写作学研究中,虽然也十分强调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指导,然而对许多问题仍然得不到圆满的解决。这除了人们的认识需要有一个过程外,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机械地理解和运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指导,犯了以普遍原理代替具体研究的错误,造成简单化和片面性。现在,运用系统科学方法来重新认识一些问题,对克服这种错误是有意义的。比如,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是能动的反映论,应用于新闻写作还应该是审美的反映论。可是,在以往的新闻写作理论中,却常常忽视其能动性和审美要求。强调的是新闻作品反映了什么,却不很注意怎样反映的问题;重视的是新闻作品的认识作用,却忽视其审美功能。在片面宣扬新闻的本质在于“再现客观事实(社会生活)”的影响下,一些新闻写作的研究者和实践者便误认为,只要有了生活(事实)便有了新闻;而不懂得,生活实践(客观事实)只是新闻写作实践的前提,仅仅为新闻写作过程提供了出发的基点。由生活(事实)到新闻之间,还需要经历一个巨大的飞跃。在这里,审美主体的能动作用,审美主体对于客体(生活中的审美现象)的把握、摄取、改造以至铸合成新的意象,将对新闻作品的形成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可以毫不夸大地说,这个环节正是打开新闻写作“奥秘”的大门。这其中交织着感受与创造、想象与思维、天才与灵感、意识与无意识、表现与再现等一系列复杂的矛盾因子。新闻的本质不仅在于“再现”客观事实,且在于“表现”客观事实。而这一点恰恰是我们过去新闻写作理论上的空白地区。引进系统科学方法研究新闻写作学,就能帮助我们重新审视新闻与生活(事实)之间的关系,从而避免形而上学,更深入、更具体地贯彻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法。
将系统科学方法应用于新闻写作学研究,不是趋时骛奇,而是新闻写作学研究对象的构成特性和新闻写作学研究进展的必然结果。但由于系统科学方法不具备哲学方法论的那种普遍意义,因此,就势必产生向新闻写作学研究领域引进的艰巨性。早在30年前,信息论的创始人申农就曾发出忠告:“信息论的基本结果都是针对某些非常特殊的方向,它们未必切合像心理学、经济学以及其他一些社会科学这类领域。……我个人相信,对于上述那些领域,信息论的某些概念是有用的(实际上有些结果已经是十分有希望的),但这些应用的建立绝不可能是简单地生搬硬套所能奏效,而应当是一个不断研究、不断实验的过程。”①尽管后来以至今日,包括信息论在内的整个系统科学方法广泛应用的结果,使得“曾被申农在他的贡献中所审慎排除了的东西,现在又被包含进来了”②。但是,申农的这一忠告,对于正面临着引进系统科学方法的新闻写作学研究来说,仍是意味深长的。它提醒我们,必须谨慎地对待这些新方法,尤其不要将其作为普遍的哲学理论来对待,任意拔高它在认识论当中的地位,或者简单、机械地套用它的定义和术语;而必须从新闻写作学的本质特征出发,使这一科学方法具体化。否则,必然导致引进的失败。
列宁指出:“从自然科学奔向社会科学的强大潮流,不仅在配第时代存在,在马克思时代也是存在的。在20世纪,这个潮流也同样强大,甚至可以说更加强大了。”③新闻写作学是一门科学,是一门正在发展着的、富有生命力的科学。当前,引进系统科学方法研究新闻写作学虽然才刚刚起步,但这毕竟是新闻写作学科走向现代化、科学化的重要标志。这个“潮流”是不可遏止的。只要我们认真地、不带偏见地运用系统科学方法,就一定能在新闻写作的沃野上采撷到迷人的果实。也正是在这一意义上,笔者认为,系统科学方法的引进,乃是新闻写作学研究跃进的契机。在新闻界同仁的共同努力下,处于“改革”、“开放”
的伟大时代的新闻写作学研究,前景一定是无比光辉灿烂的。
(1986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