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清早,兰亭正在梳妆,无双不在房中,她每日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向太君请安,**如是。兰亭正梳着头,忽然一阵急促的上楼声音,跟着是无双惊慌的呼喊声:“上官姐姐!上官姐姐!你快来,太君她……她起不了床!”
很快,唐渊夫妇与唐傲、唐拙来到了太君房间,跟着慕容、楚枫也急急赶到。太君躺在床上,睁着眼,呼吸微微急促,手脚一动不动,也开不了口说话。
兰亭已经在为太君把脉,无双则在旁边看着太君,眼睛都渗出泪水。
兰亭收起手,无双急问:“上官姐姐,太君怎样了?”
“太君恐怕是……中风了!”
“阿?怎会这样的?太君身子一向硬朗!”
兰亭道:“太君年事已高,气血本衰,现在骤然强动真气,以致气机逆乱、瘀血内阻、经络闭塞!”
“那太君现在……”
“已是半身不遂!”
“太君!”无双惊呼一声,一下扑在太君身上,失声而哭,太君却对她眨了眨眼,甚至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手指艰难地动了动,显然想抚摸无双头发,却如何也办不到了。
无双执起太君之手,抚在自己脸上,痛哭起来。
楚枫双眼也不禁渗出了泪水,想起太君昨晚对自己一番话,眼泪不自觉流了出来。
无双忽然站起,一下扑在兰亭身上,哭泣道:“上官姐姐,你想想法子,我不要太君躺在床上,我不要太君躺在床上!”
“无双,你先别激动!”兰亭打开药箱,取出一盒子,盒子里装着九种形状各异的银针,兰亭取起银针,道:“太君,现在我为你施‘九针导引’,帮你疏经通络,如果银针刺下去,觉得痛,你就眨一眨眼!”
太君眨了眨眼。
兰亭让唐渊夫妇扶着太君侧身而躺,然后捻起一根银针,轻轻刺入太君风府穴中,太君没有眨眼,兰亭也没有取回银针,却是又捻起另一根银针,轻轻刺入合谷穴中,太君同样没有眨眼,兰亭又捻起一根,轻轻插入足三里穴,太君依旧没有眨眼,众人看着,实在焦心,兰亭再捻起一根,轻轻插入太君涌泉穴,这回太君眨了眨眼,无双急声呼道:“上官姐姐,太君眨眼了!太君眨眼了!”
兰亭脸上亦现出一丝欣喜,跟着又捻起一根银针,轻轻插入太君阳陵泉,太君又眨了眨眼,无双惊喜道:“太君又眨眼了!”
唐夫人连忙拉住无双,小声道:“无双,不要打扰上官姐姐施针!”无双登时不敢再发出丁点声音。
兰亭将九根银针全部插入了太君身上,然后抽回一根,插入另一穴上,再抽回另一根,又插入另一穴上,就这样,兰亭双手一刻不停用银针刺激太君身上腧穴,额上不知不觉渗出汗珠,楚枫连忙从药箱取出一方手帕,轻轻为兰亭拭去额上汗水。兰亭不是第一次施针,他也不是第一次为兰亭拭去汗水,只是今次兰亭施针要凝重得多,也长得多。
足足一个时辰,太君开始频频地眨眼,众人一阵欢喜,兰亭慢慢取回九支银针,道:“太君,你试试举下手?”
太君果然慢慢举起手,甚至伸了伸脚,无双一头扑入太君怀中,“哇哇”哭喊起来,太君双手搂着无双,勉强开口道:“丫头,哭什么,太君身子硬得很!”
众人总算松了口气,无双却道:“上官姐姐,太君还不能下床,你快再针太君!”
太君失声笑道:“傻丫头,你以为针得越多越好么,你上官姐姐自有分数!”
兰亭道:“妹子放心,我明日再为太君施针,太君毕竟有功底,很快可以再下床走动!”
“真的?”无双破涕为笑。
唐渊夫妇道:“好了,我们不要打扰太君,让太君好好休息!”
众人出了太君房间,楚枫目光扫过靠在床边那一段树枝,亦走出了房间。
唐渊夫妇对兰亭道:“今次真全靠医子,否则……”
兰亭连忙道:“伯父伯母不必客气,无双视我为姐姐,太君也是兰亭的长辈!”
无双道:“上官姐姐,你还……”
兰亭道:“放心,我暂时不会离开,直到太君能下床走路!”
“真的?”无双欢喜万分。
慕容道:“既然太君已无大碍,我也告辞了!”
唐渊道:“今次为唐门之事,让贤侄奔波劳碌,贤侄回到姑苏,请代我向你家父问好!”
“叔父有心,我会的。”慕容转头对楚枫道,“楚兄,我先行一步至剑门,告辞!”说完匆匆离去。
楚枫忖道:“慕容这般急着走,莫非剑门又发生什么事?”
这一日整个下午都不见楚枫,兰亭觉得奇怪,于是提着药箱走到楚枫房间。
楚枫正在房间,用古长剑一下一下削着什么,“咯咯”响起两下轻轻的敲门声,一听这敲门声,楚枫便知道是谁了。
“咿呀!”
楚枫打开门,兰亭果然站在门外,还提着药箱,兰亭见楚枫执剑对着自己,怔了一怔,楚枫连忙收起剑,尴尬一笑。
兰亭见楚枫手上还执着一根木枝,顶处有一分丫把手,已被削得很光滑。
“你这是作什么?”兰亭奇怪问道。
“没……没什么?闲着没事削着玩玩”
兰亭伸手拿起木枝,很沉,惊讶道:“降龙木?你是在给太君削拐杖?”
楚枫笑笑,道:“太君是因为我才失去乌木杖的,我只是尽点心意!”
兰亭笑道:“难怪一整日不见公子,原来是去了寻降龙木!不过我还没见过有人削拐杖是用剑的?”
楚枫亦笑道:“我一时寻不着刀子,只好用剑,确实不太顺手!”
兰亭道:“我药箱有一把刀子,你用它削吧!”
楚枫道:“医子姑娘,你怎提着药箱来的?无双呢?”
“她正陪着太君。我……想察看一下你身上的伤痕。”
“医子放心,我身上伤痕已经消去许多!”
“哦?”
楚枫取出一小瓷瓶,递给兰亭:“你看?”
兰亭接过,拔开瓷塞,闻了一闻,惊讶道:“这是……”
“百日追痕散!”
“是谪仙子给你的?”
楚枫点点头,兰亭道:“难怪公子不用我之药了,原来有这百日追痕散!”楚枫一怔,没有作声。
兰亭忽一笑,道:“公子快削这拐杖吧,我想明天太君可以下床走路了!”
楚枫喜道:“有医子姑娘相助,一定事半功倍!”
第二日一早,兰亭再为太君施针,施针完毕,太君果然在无双搀扶着下了床,刚想取过靠在床边的树枝,楚枫连忙将降龙木递给太君道:“晚辈令太君失去乌木杖,就将这一根手杖送给太君权作代步之用!”
太君接过,但觉这木杖形状长短竟然与乌木杖一模一样,虽然重量轻些,但执在手上却十分顺心,不由喜笑颜开道:“楚公子真是有心,竟然与乌木杖一模一样!好!好!”
楚枫连忙道:“都是医子姑娘之功,若非医子姑娘,我还不知如何削这木杖!”
无双不由望着兰亭道:“难怪昨晚上官姐姐夜半更深才回来,原来跟楚大哥一起偷偷削木杖!怎不告诉我,我也要为太君削一根木杖!”
太君呵呵道:“丫头,你有这份心,我就高兴了。”
接下几日,兰亭每日一早为太君施针,太君慢慢亦活动自如了,虽不似以前灵便,亦无大碍,楚枫和兰亭亦准备离开。
是夜,楚枫在房间,有人敲门,却是唐拙。
“唐兄,是你?”
“楚……楚兄明日……就要……离开,我们不如……再……把酒论剑?”
“哈哈哈哈!唐兄不找我,我都准备找唐兄呢!”
两人来到妃子园蝶恋亭下,同时拔剑,一时剑影交辉,难分难解。两人比剑一番,乃坐于亭下,把酒畅谈。
楚枫道:“唐兄,我听闻你们唐门在追寻绿玉扇之下落?”
“是……是!上一段……时间……家父家母……就是去……追查……绿玉扇下落!”
“那可有线索?”
“暂时未有!”
“我倒见过绿玉扇!”
“阿?”
“绿玉扇是在一个鬼师爷手中!”
“鬼师爷?”
“他是魔神宗神鼠分堂的师爷,嫡子说他极有可能是当年的鬼影子!”
“鬼影子?”
楚枫乃将与魏嫡偷入神鼠分堂一事说了,唐拙道:“鬼影子……怎……可能……屈居魔神宗……分堂师爷?”
“这个不清楚,但他手中握的必是绿玉扇!”
“如此……说来,绿玉扇……是……落在……魔神宗之手?”唐拙一脸凝重,“好在……扇中已……没有……惊雷钉,否则……不堪设想!”
“唐兄,恕在下好奇,那绿玉扇中是不是还藏着什么秘密?”
“这……”
楚枫连忙道:“唐兄莫见怪,在下只是一时好奇!”
“不瞒……楚兄,绿玉扇……确实……藏着秘密,似是……关于……五百年前……烟翠门……与……唐门之恩怨,不过我们……也不甚清楚!”
楚枫笑道:“或许你们夺回绿玉扇,这段恩怨才会解开!”
唐拙道:“绿玉扇……乃是我……唐门之物,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夺回来!”
“唐兄,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
“那先……多谢楚兄!楚兄,趁……月色清明,我们……再……比剑一番……如何?”
“正有此意!”
蝶恋亭下荔枝花间又一阵剑影翻飞,一个似醉非醉、将倒不倒,一个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各有千秋。
这时,一只小蜜蜂飞落在枝头一朵荔枝花芯上,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向那蜜蜂刺去,只见两道剑锋“唰”的同时擦着蜜蜂左右两边而过,跟着剑锋一转,擦着蜜蜂上下而过,眨眼间已有数十道剑锋擦着蜜蜂而过,那蜜蜂还在悠然飞舞在花芯间,仿佛根本感觉不到丝毫的凶险。
楚枫和唐拙同时收剑,相视一笑,楚枫道:“到底是唐兄剑法精妙,我看到唐兄有几处剑锋是在那小家伙头顶两根触须间穿过的!”
唐拙道:“我也……看到……楚兄有……几道剑锋……是……擦着那……小家伙……翅膀……而过的!”
“哦,我竟然没有将它翅膀削下,那算这小家伙走运了!”
两人哈哈大笑,一阵脚步声传来,原来是无双挽着兰亭走来,无双惊喜道:“上官姐姐,我就知道三哥一定是在花园练剑,想不到楚大哥也在,太好了!”
唐拙笑道:“无双,你……又来……偷师了?”
无双撇嘴道:“谁叫三哥不教人家醉剑。”跟着在亭中摆上上几碟小菜,四人坐下边饮酒边赏月。
无双道:“对了,刚才比剑,你们谁打赢了?”
楚枫笑道:“当然是你三哥打赢,未喝酒已把我打得无还手之力!”
无双得意道:“那当然,别以为我唐门只晓得用毒放暗器,日后我们唐门剑法一样名动天下!”
唐拙道:“楚兄是……过谦了,论出剑,我……比楚兄……略快,若论……剑意,我远……不如楚兄!”
无双道:“什么剑意不剑意?出剑快就是厉害!”
唐拙道:“剑意就是……对……剑道之……领悟,不出……多少日子,楚兄剑法……必远在我之上!”
“咦!你们怎互夸起来了?按我说,你们两个都厉害!三哥剑法是天下第一,楚大哥嘛就是天下第二!”
唐拙和楚枫几乎一口酒喷了出来,楚枫笑道:“按我说,你三哥是天下第二,我才只天下第三!”
“那谁天下第一?”无双瞪大眼。
“自然是你无双妹子啰!”
“咦!楚大哥又取笑人家!不过等我学了醉剑,我一定是天下第一!”
唐拙笑道:“所以……我……不敢教你……醉剑,你学了……天下第一,我就只能……屈居第二!”
“咦!连三哥也取笑人家。对了,三哥,你口吃好像没有那么严重了?”
“是呢!可能……是……近日……常与楚兄……倾谈之故!”
“哦?这个有关系么?”楚枫有点愕然。
唐拙笑笑,无双道:“我们自管说话,倒把上官姐姐冷落了。”
兰亭微微一笑,无双忽然站起,道:“三哥,你离开几日,我剑术又有许多不明要问你呢!”
边说着边拉起唐拙走出石亭,还不忙转头对楚枫偷偷单了单眼。
亭外,无双和唐拙剑来剑往比划着,亭中,楚枫和兰亭相对而坐,望着外面两人比剑,没有作声。
“楚公子……”
“医子……”
两人同时开口,急忙又顿住,一时竟尴尬起来。楚枫道:“医子姑娘,今晚……月色……挺漂亮?”
兰亭一笑,道:“公子怎学起三少的语气来了?”
楚枫笑笑,忽道:“听无双说,你博闻强记、有过目不忘之本领?”兰亭笑笑,亦不否认。
楚枫道:“不如让我试试你过目不忘之本领?”
“你想怎样试?”
楚枫伸出双手握成拳头,道:“医子姑娘,看好了!”
他左手伸出食指同时右手亦伸出了食指,跟着左手伸出食指、中指而右手伸出中指、无名指,紧接着左手伸出拇指、中指、小指而右手伸出无名指、小指……
楚枫两只手十只手指不断变换着,每次变换都是左右手同时变,十分快速而自然,毫无凝滞,最后,楚枫收回双手,道:“我两只手一共变了九九八十一次,医子姑娘能按顺序一一重演么?”
“我试试!”
兰亭伸出两只晶莹雪白的玉手,握成粉拳,道:“楚公子看好了!”
“等等!”
楚枫亦伸出拳头,四拳相对,楚枫道:“我们一起重演,这样我就知道医子姑娘有没有记错!”
“好!”
兰亭和楚枫同时伸出手指变换着……
两人一起重演着,一直到最后一次,竟然分毫不差,楚枫惊讶地望着兰亭:“医子姑娘,你真是过目不忘!”
兰亭笑道:“公子这玩意倒有趣!”
楚枫道:“小时候娘亲常跟我玩这个,只是我记性不太好,每次都记不住娘亲的变换顺序!”
“你刚才不是记住了自己的变换顺序么?”
“那是我熟练罢了,我开始演练的时候,两只手总不能同时变换,于是娘亲就让我每日按着这个顺序演练,久而久之就熟了!”
兰亭若有所思道:“原来是熟能生巧,怪不得你两只手如此自然同时变换,我就生硬得多。可能**亲想训练你一心二用!”
“一心二用?”
“就是左手画圆,右手画方!”
“哦?这个容易,你看!”
楚枫左手和右手食指沾了沾酒,同时在桌面一画,果然一个浑圆,一个方正,兰亭惊讶道:“公子这一手,我自问也自叹弗能!”
楚枫哈哈大笑,举杯一饮而尽,兰亭亦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粉腮即时泛起一抹红晕,楚枫笑道:“医子不胜酒力了?”
兰亭微微笑道:“我甚少喝酒,一杯喝尽,还是第一次!”
“那你还要喝?”
“我见公子高兴,也凑个高兴!”
这是无双一身香汗走来,道:“楚大哥和上官姐姐小声说大声笑,真羡煞旁人呢!”
楚枫笑道:“我怕你说我冷落你上官姐姐呢!”
这时,“笃笃!”太君拄着降龙木杖一步一步走来了,无双急忙上前扶着太君道:“太君,你怎么也来了?”
太君呵呵笑道:“你们这般大声说笑,我是被你们吵醒过来的!”
楚枫连忙道:“太君,这木杖用着还好么?”
“好!很称意!以前那乌木杖到底太沉了,楚少侠这降龙杖刚刚好,就不知舞起来如何!”
兰亭连忙道:“太君以后只适宜舒展筋骨,千万不要妄动真气!”
太君点点头,道:“老身这几日让医子费心了!”
“太君客气了!”
“你和楚少侠明天要走,老身也不敢留,只希望你们两个能常入蜀看一眼老身,老身就高兴了!”
楚枫和兰亭对望一眼,一时都没有作声。
“怎么?你们都不想再来看我这老人家一眼?”
“不是!”楚枫和兰亭同时喊了一声,又住了口。
“不是就好!来!难得今晚好月色,老身就陪你们喝上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