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已近正午,楚枫还睡在床上,他昨晚与魏嫡几近拂晓才各自回房。他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在喊他:“楚兄!楚兄!”
楚枫睁开眼,慕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床前。
“慕容兄,怎这般早?”
“还早?快正午了!”
“哦!”楚枫看了看窗外的日色,“原来这么晚了?”
慕容笑道:“想必楚兄昨晚夜会佳人,快活不知时了?”
楚枫脸一红:“大哥别取笑了,其他人呢?”
“走了!”
“走了?”
慕容道:“青虚、弘竺、宋子都、青平君、无戒、西门伏等一早离开了,随后无尘亦带着妙玉和七子回峨眉了!”
“嫡子……”
“谪仙子亦一早跟着冷月离开了!”
楚枫呆了一呆,魏嫡一声不吭走了,他们才刚刚见面,自己还有许多话要跟她说,却一声不吭走了,莫非昨晚偎依甜言只是一场梦。
慕容见楚枫一脸失望,乃安慰道:“楚兄,有缘自会再会,我们走吧,太君已经等候多时!”
两人来到大厅,太君、唐渊夫妇、唐傲、唐拙已经等在大厅,楚枫连忙道:“在下一时贪睡,要各位久等,实在过意不去!”
太君笑道:“楚少侠终于起床了,快吃点东西吧。”
吃过早饭,众人离开别院,一路返回唐门。
无双见两个哥哥平安回来,自是十分高兴,楚枫不见兰亭,忙问:“无双妹子,怎不见医子姑娘?”
“走了!”
“什么?走了?”楚枫大吃一惊。
“是啊,上官姐姐见你几天没回来,就独自走了!”
“你怎不阻止她!”
“我为什么要阻止她?”
“她不懂武功,又孤身一人,万一遇到山贼之类……”
“放心,我们蜀中没有山贼!”
“就算没有山贼,蜀道艰险,你怎放心让她离开?她弱质纤纤,万一掉下山去怎办?况且她答应过等我回来的,你也听着,怎突然走拉,你还答应我不会让医子离开的?”
“我没有答应你阿?”
“怎么没有?你说‘你放心,我还舍不得让上官姐姐这么快就离开’?”
“是阿!我是舍不得,但她要离开,我也留不住!”
“无双,你怎说话不算数,她是你姐姐,你就这样让她独自离开?就算她要离开,你也该找两个人保护她出蜀,你知不知道,很多武林中人进了蜀中,黑白两道都有,那个烟翠门还没有摆平,万一他们捉去你上官姐姐怎办?你上官姐姐不懂武功……”
楚枫越说越激动,几乎是吼出来,无双却一撇小嘴道:“你这般紧张干嘛?”
“我……”
“楚公子!”忽然一把淡雅如仙的声音传来,跟着兰亭走入大厅。
楚枫又惊又喜,一步上前道:“医子姑娘,你未走?”
兰亭一怔,道:“你不是让我等你回来么?”
“阿,没错,我以为……你未走就好!”
无双上前挽着兰亭手臂,笑道:“上官姐姐,刚才有人以为你走了,在大吵大闹呢!”
楚枫一脸尴尬,道:“我……哪是大吵大闹!”
“不是么,大哥和三哥都看着,可以作证!”
唐拙笑道:“楚兄……没有……大……吵大闹,楚兄……只是……激动……过度!”
“对!只是激动过度,差点把这大厅都吼塌了!”唐傲亦打趣了一句。
楚枫更加窘困,竟然不敢望向兰亭,无双却悄悄走近他,小声道:“楚大哥,这几日有人不见你身影,整日闷闷不乐呢!”
兰亭急忙一拉无双,无双回头笑道:“上官姐姐放心,我不会告诉他那人是谁的?”兰亭惟有不作声。
慕容忽道:“太君,慕容有事,先行告辞了!”
楚枫连忙道:“慕容大哥,你这么快就走?”
慕容道:“我刚收到传信,要马上赶去剑门!”
楚枫奇道:“一路上我怎不见你收信?”
无双忍不住插口道:“楚大哥真是的,慕容世家的暗号你看得出来么?我们唐门也有暗号呢,要不要看看?”
楚枫耸耸肩,道:“慕容兄,反正我和医子也正打算取道剑门出蜀,现在天已入黑,不如明日一同上路?”
慕容道:“那……好吧!”
当晚,唐门在妃子园的蝶恋亭下摆上酒席,众人畅饮一番,席中,无双不停口询问事情经过,楚枫自然添枝加叶夸大其词,把过程说得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听得无双直瞪大眼,满口埋怨太君不让她跟去。
太君笑道:“你这丫头,带你去只会添乱子!”
“太君,你怎小瞧人家?”无双撒娇道。
唐渊道:“丫头,太君是痛着你!”
“才不是哩,太君是嫌我腿脚慢,我两条腿走路,赶不上太君三条腿走路!对了,太君,你的乌木杖怎变成一根树枝了?”
太君笑道:“那木杖沉得很,我扔掉了,这树枝拄着也顺手!”
无双自语道:“太君拄那木杖几十年了,怎舍得扔掉?”楚枫听着,一阵默然。
酒过三巡,太君道:“老身先回房休息,你们继续喝个痛快!”
唐渊夫妇连忙扶着太君回到房间,唐渊见太君走路时,脚步颤得厉害,忙问道:“太君,你身子……”
太君摆摆手,道:“我这副老骨头还撑得住!对了,事情怎样?”
唐渊道:“暂时未有眉目!”
太君亦没有再问,道:“现在烟翠门勾结魔神宗,你们要小心!”
唐渊道:“太君放心,我们会小心应付的!”
太君点点头,道:“好了,你们回去吧!”
“那太君好好休息!”唐渊夫妇亦不敢打扰太君,退出了房间。
房间放着一个小书架,太君抽出一本小册子,这册子旧得已经完全发黄。太君翻至一页,看了一会,然后把书放回,拄着手杖蹒跚着走出了房间。
在蝶恋亭处,楚枫问:“无双妹子,怎去了几天,你这妃子园的荔枝还不挂果?”
“楚大哥,几天时间就想挂果,看来你比我还馋嘴!”
众人不由笑了,楚枫又问:“那什么时候挂果?那本什么《枫亭志》有没有记载什么时候挂的果最好吃?”
“楚大哥,你想看?等等!”无双离开了蝶恋亭,不一会,拿着一本完全发黄的小册子走来,放在楚枫面前,嘻嘻笑道:“楚大哥,你走运了!这册子平时太君是不让人翻的,不过太君不在房间,不知跑哪去了。”
册子封面写着“枫亭志”三个字,楚枫想不到还真有这么一本书,拿起来随手一翻,翻至一页,刚好就是记载“十八娘红”典故的那一段。
楚枫略略一读,不由笑道:“原来‘十八娘红’还真是那个叫‘陈玑’的女子栽种的。”
无双撇嘴道:“不拿出来给你看个明白,还以为我瞎编杜撰哩!”
楚枫笑笑,随手又翻开一页,不由“咦”地轻呼一声,兰亭凑近一看,只见这一页上画着许多圆圈,每个圆圈圈住一个字。这些圆圈痕迹十分旧,显然很久以前已经被画上去。
无双道:“我第一次翻这书时,就看到这些圆圈,问太君,太君就是不说,老糊弄我!”
楚枫一个一个读着那些圈住的字,发觉毫无联系,乃望向兰亭,兰亭默念一会,摇了摇头,楚枫又望向慕容,慕容亦摇摇头,同样看不出头绪。
楚枫合回册子,递还给无双,既然想不出,就莫去想它,这是楚枫一贯做法。无双却道:“你还没有读完哩,明天还我不迟。”
席后,众人各自回房。
在无双阁楼闺房中,无双和兰亭都还没有睡去。
无双道:“上官姐姐,你明天当真要走了?”兰亭点点头,无双又道:“我舍不得姐姐!”兰亭笑道:“傻妹子,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那你会不会与楚大哥一起来?”
兰亭没有答话,无双道:“刚才我说你离开了唐门,楚大哥紧张得很呢,又怒又吼,简直要吃人!”
兰亭笑道:“你伶牙俐齿,楚公子想吃谁都不敢吃你!”
无双道:“我真不明白,上官姐姐怎还呼楚公子这般见外?你应该跟我一样称楚大哥,这样才亲近。”
兰亭没有作声,一时有点失神。
在慕容房间,“咯咯”有人敲了两下门,慕容打开门,楚枫闪身而入,慕容不禁直皱眉头:这小子该不会又要跟自己共枕同眠吧?
楚枫手上却拿着一本册子,正是那本《枫亭志》,他翻开那画着圆圈的页,道:“慕容大哥,你看?”
慕容奇道:“楚兄,莫非你看出什么名堂?”
楚枫嘻嘻一笑,道:“大哥,你站着别动!”楚枫将那书页对着慕容,然后身子向后退开几步,慕容忽然察觉那些圆圈一个一个连着,看上去弯弯曲曲,似是一条通道。
慕容惊讶道:“莫非这是……妃子园那山洞的走法?”
“大哥也是这般想?太好了,我们今晚就去看个究竟?”
慕容一怔,道:“你想再去探那山洞?”
“是啊,那山洞黑魆魆,我一个人怕怕的,所以要跟慕容兄同去!”
“这……恐怕不太好吧……”
“什么不太好,不让别人看到就行了。”
“但你怎样再寻着那洞口?”
“我当然寻不着,但大哥一定能寻着,大哥应该认得那座山!”
楚枫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慕容衣袖就走,慕容无奈,只好同去。
两人走入妃子园,绕来绕去,还真让慕容绕到那洞口处,楚枫兴奋道:“我就知道大哥不会让我失望!”
慕容不禁微微一笑,其实他也对这山洞十分好奇。
两人走入洞口,按着圆圈的走法左转右转,越走越深入,四下黑漆漆一片,静一静,两人都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楚枫忽觉左手一紧,原来慕容执住了自己之手,楚枫笑道:“慕容大哥,你不会是害怕吧?”
“我……我以为你害怕嘛!”慕容支吾道,却没有松开手。
两人终于走到山洞最深处,赫然见到一个人跪在地上,竟然是太君!她面前赫然是一副骸骨!
“太君?”两人同时惊呼一声。
太君站起身子,见是楚枫和慕容,颇为意外,跟着看到楚枫手上拿着一本册子,乃道:“是无双这丫头给你看的?”
楚枫点点头,道:“太君,你在这……”
“这个山洞是唐机杼先祖开凿的!”
“那这副骸骨……”
“就是唐机杼先祖!”
楚枫和慕容微吃一惊,想不到唐机杼的遗骨会在这山洞中。
太君继续道:“当年唐机杼先祖花费巨大心血,开凿此山洞,就是为了收藏三星权杖!”
阿!这巨大的山洞原来只是用于收藏权杖,楚枫和慕容实在意料不到,亦由此可见唐门对权杖之珍重!
“唐机杼先祖也是在这山洞去世,他不肯落葬,是要守护着权杖!先祖将权杖藏入此洞后,本欲永远不让外人知道,连唐门之人也不知,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将山洞的走法标记在一本册子上!”
楚枫不由看了看手上那本《枫亭志》一眼。
太君继续道:“不过,事有凑巧,我不但发现了山洞,还悟出那本册子的标记,于是我就走入山洞,来到了这处,当时权杖就放在先祖的骸骨旁边,我十分好奇,就拿起了权杖,发觉十分称心如意,于是就暗自为权杖镀上一层乌金,带在身边,称是一根乌木杖。这事想来已有数十年了,我本来打算临终之际,也像先祖般携着权杖走入这山洞终老,想不到……”
楚枫“卟”的跪倒在地,道:“太君,是我……”
太君扶起他,道:“楚少侠,密藏已经知道权杖藏于唐门,就算不是因为你,唐门也阻止不了密藏夺去权杖!或者失去权杖,唐门能免去一场灭门之祸!”
楚枫走到唐机杼骸骨前跪下,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正要站起,霎眼发觉骸骨右手握成拳头,隐约看到里面似乎握着一卷什么。楚枫好奇心又起,忍不住伸出两根手指将那一卷纸捻了出来,展开一看,纸片不过手掌般大小,上门密密麻麻画满线条,写满数字。
楚枫连忙将纸片递给太君,太君接过细细一看,吃惊道:“这是……绿玉扇的图谱?”
“阿?”楚枫和慕容惊呼一声。
太君道:“当年唐机杼先祖就是凭借一把绿玉扇,重振唐门,先祖离世后,绿玉扇也随之失落,后人一直想寻得绿玉扇图谱,却一直未能寻获,当时就十分奇怪,如此重要之物,先祖怎会没有留下图谱?原来先祖一直将图谱握在手中!”
楚枫奇道:“太君以前也未留意他手中这图谱?”
“我怕别人发现此山洞,今次也是第三次来!”
太君将图谱递给楚枫,楚枫愕然,太君道:“我们就算得到这卷图谱,也再造不出一把绿玉扇。我三次来这也未发现此图谱,你一进来就发现了,可能这是先祖的意思,楚少侠不必推搪,收下吧!”
既然太君说是先祖的意思,楚枫也不敢推辞了,惟有把图谱收入怀中。
太君道:“楚少侠,你明日就要离开,我有几句说话想跟你说!”
楚枫有点奇怪,太君继续道:“楚少侠,江湖之事从来都是纷繁芜杂、纠缠不清,有时甚至黑白不分、是非不明,但公道自在人心,迟早一日都会真相大白!”
楚枫道:“在下亦相信终有一日会水落石出!”
太君道:“昨晚楚少侠在别院喝得大醉,似有积郁在胸?”
“太君见笑,我不过一时积郁不平,所以借酒泄忿!”
太君点点头,道:“不平则鸣!借意宣泄,不为坏事!许多恶魔狂徒,都是因积郁不平,抑忿难解,才沦为邪道。楚少侠豁达坦荡、率性而为,只要坚持直道而行,将来必可成就一翻惊天事业!”
太君是在警醒自己,同时又是在鼓励自己,楚枫大为感动,道:“太君之话,在下铭记于心!只是在下何德何能,得太君如此器重!”
“你跟我来!”
太君正要拄起手杖,两腿突然一颤。“太君!”楚枫和慕容急忙一左一右扶着她,离开了山洞,走出妃子园,一直回到太君房间。
太君取出一个盒子,从盒子中取出一副字,展开,只见上面写满字,都是“福”字,但每个“福”字形态字体均不相同,刚好一百个“福”字,原来是百福图!
太君道:“楚少侠可认得这手笔?”
楚枫惊讶道:“这似是江老镖头的手笔?”
太君点点头,道:“正是!”
“江老镖头……”
“他是老身舍弟!前段时间老身摆寿宴,他亲自入蜀给我贺寿,还写了这幅字给老身!”
楚枫想起了,当日在凉州,江老镖头提过要入蜀拜访一位故交,原来就是太君。
太君又道:“江老镖头与我谈起你,对你大为赞赏。江老镖头武功虽然不高,但数十年来走南闯北,踏遍五湖四海,阅人无数,奸恶*邪、忠正率直,难逃他双眼。老身还从未见他如此赞赏一个人!你写给他的那一副对联,他也给我看了,居正不阿,纵意率性,确实只有楚少侠能写出如此手笔!”
原来这样,楚枫不禁笑道:“之前江老前辈要我呼他作老大哥,幸亏没有答应,否则现在都不知如何称呼太君了!”
太君笑道:“我这位义弟对外圆滑世故,但对自己人却是率直豪爽,既然他要你呼他老大哥,你不这样呼他,他会不高兴的!好了,两位明日一早要上路,我也不打扰了!”
楚枫和慕容离开太君房间,慕容道:“你给江老前辈写了一副对联?”
楚枫笑道:“那**两手空空,只好即席挥毫,写了一副对联给江老前辈!”
慕容皱眉道:“真是的,哪有人两手空空去贺寿的?”
楚枫耸耸肩,慕容又道:“你得了绿玉扇图谱,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
“为什么?”
“你想想,当年唐机杼仅凭一把绿玉扇便横扫江湖,要是有人知道你身藏绿玉扇图谱,还不追着你杀!”
“哎呀!既然这样,看来我要杀大哥灭口了!”
慕容一怔,笑道:“好阿,你来杀我灭口阿!”
楚枫果然伸出右掌,在慕容雪白的颈上轻轻一划,笑道:“怕不?”
慕容脸上突然一红,急转开头去,道:“净不正经!”
楚枫一愣,总觉得慕容这神情有点不寻常,不过也见惯不怪了,道:“大哥,太君双腿抖得很厉害,该不会有事吧?”
“我也不知道。天色不早了,赶快休息,明日一早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