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到,杨简又爬到坟场边,准备修行。
那天受了惊吓,连着几日,杨简都不敢到坟场来。可后来他又寻思,即便那黄纸人真有些古怪,也只是有求于己,并无加害之意。
自己于佛学上可以说是未窥门径,只能用杂心妄念来诵读佛经——可若能藉此帮助别人的话,不也是一件功德么?
如此想过,杨简便下了决心,再次来到坟场。
*
诵过几遍《金刚经》,又修习了一阵不甚得法的白骨观后,杨简睁开双目。
远远望去坟头错落,整片坟场依旧是冷清荒寂,杨简瞪大眼睛看了半晌,也未见有何异动,不禁有些失望。
不过转念一想,众生便在当下——不是自己能看到的是众生,看不到的便非众生。
如此想过,杨简振作精神,又读诵起《金刚经》来。
诵着诵着,忽听远处一丝异响。杨简心头蓦然一动,忙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小小的黄纸人又从远处坟间冒了出来,向自己这边走来。
这回杨简不再害怕,反倒有些欣喜之意,定定地看着黄纸人。只见那黄纸人来到杨简身前三尺处,依是顿住。
杨简轻声道:“你是想听我诵经么?”
那黄纸人竟是点了点头,直到此时,杨简终是相信——这黄纸上面必是附着异灵。
杨简点头笑道:“好,那我就诵给你听——”刚要背诵,忽见黄纸人忽是摆了摆手,杨简讶道:“怎么?”
黄纸人伸开手臂指了指坟场远端,似有征求之意。
杨简看不明白,待那黄纸人反复指了几次,方是问道:“你要我过去么?”
黄纸人摇摇头,又向远方作招手之状。
杨简道:“那——是有人要来?”
黄纸人急忙点头,旋又仰望杨简。
杨简心下疑惑——这坟场中,莫非还有什么能来不能来的?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要来还不早就来了?
再看那黄纸人,似是满面期许之色,便道:“那、那让他来吧——”
黄纸人闻言甚是开心,浑身纠结一处猛又震开,发出“叭”的一声脆响,又向远方招了招手。
杨简好奇,顺着黄纸人手指方向张望半晌。先始没觉着什么,望着望着,忽觉心头一紧——只见一道氤氲白气长约三丈,宛如巨大的白蛇一般,游转而来。
杨简忽觉一阵奇寒袭来、如坠冰窖,腹中翻搅灼痛——又是寒冷又是恶心,心中竟涌起一股狂乱汹涌的暴戾之气!
杨简大骇,忙探手拦道:“停!”
未待黄纸人有所动作,那氤氲白气倒是听得分明,急忙顿住身形。
杨简咬紧牙关,浑身苦楚已是说不出话来,又向远方挥了挥手。那白气见状,又向后退了丈许。
杨简顿觉压力一松,一口浊气喷将出来,额上冷汗涔涔——这弹指间,仿佛已在鬼门关上兜了一圈!
“这是……”杨简又惊又骇,看向黄纸人。
黄纸人急得手舞足蹈,比划半晌,杨简也没看明白。
擦擦冷汗,杨简道:“也是来听我诵经的?”
黄纸人急忙点头。
听经是好事,可不知那白气是什么东西,竟似带着绝大的凶怨之气。离着老远,便压迫得杨简如浸血狱,若真到了近前,只怕这经还没读诵,命先没了!
“这个……”杨简为难道:“我怕它,它能不能就在远处听?”
听了此言,黄纸人转过头去,似是询问一刻,又回身向杨简摇摇头。
“在那边听不到么?”杨简挠挠头,又道:“那我高声读诵行不行?”
黄纸人又是摇头。
杨简正待说话,忽觉一寒,只见那白气又是凑了过来。
“别过来!”杨简高声叫道:“你再过来我可要走了!”说着便撑动双臂,可任他百般用力,身子就是沉似千斤,移动不得。
杨简知道肯定是那白气在做怪,此时冰冷痛楚的感觉又复袭来,忙高叫道:“别过来!别过来!再过来我便死了,谁还诵经给你听?”
听了这话,那白气似是犹豫一下,向后退出几丈。
杨简松了口长气,叫道:“我修为尚浅,受不了你身上寒气,要不明天我请来寺中长辈,为你超度如何?”
听了这话,黄纸人忙摆了摆手。
杨简左右看看,为难道:“这倒难了——我受不了它,换了别人又不肯……这、这怎么办?”
黄纸人抬头看看杨简,又看看远方白气,似也在想办法。
过了一时,黄纸人忽然跃起,向远方疾指。
杨简望去,只见那长长白气已是分作十段,每段三尺,化作十条小蛇的模样。
俄尔,只见为首那条小蛇向前凑了一尺,见杨简没有异状,第二条小蛇也跟着凑上前来。
杨简忽是明白,那白气分成十段,每段逐步向前凑来,看自己能接受多少。此时第四道白气已是凑前,杨简顿觉身上微寒,忙道:“好了!好了!就这些吧!”
十道白气登时停住,四道在前、六道在后,停在杨简身前大约五丈之处。
杨简看了看分作两排的十道小蛇,又低头看看黄纸人,道:“好吧——既然你们想听,我就成全你们。”说罢整顿身心、端颜肃容,高声念道:“如是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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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十余日,杨简每夜都来坟场给黄纸人和那十道白气诵经。那十道白气从距离杨简五丈,慢慢凑到离杨简一丈有余。
杨简见此变化心中暗喜,不知是自己修为提高、能适应了,还是那白气身上的戾气消除许多。不管是哪个,杨简都是高兴非常,夜夜来到坟场诵读不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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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杨简依是在坟场诵经。此时那十道白气已是离他三尺,围成一圈听经。
杨简诵完一遍抬眼看去,只见十道白气竟是共复一形,仍汇成一条大蛇之状。
杨简吓了一跳,急忙体察,只觉这大蛇身上的戾气已是微乎其微。心中欣喜,正待出言,忽见这长蛇白气竟化作一名女子之状,对着自己盈盈三拜!
杨简吃了一惊,身形后缩,只听那女子微声叫道:“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