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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阿坚:小招之死(2)

近午,我出门步行20分钟至工商银行,卡里有小华打来的300元。午饭喝崂啤后,又看好一店40元的军棉袄,然后吃喝。返医院。让杨大夫仅开三天的欧兰宁(每片20元),共2746.77元,又去南楼缴费、在诊断书盖章、要明细单。杨大夫对我说:不要停药,他现在精神状况不稳定,前几天还讲他的理想就是强奸一个十四岁的处女;千万不能喝酒,烟最好也不抽,最好住院或有亲人陪住;一个疗程3个月,三个疗程下来能保证他不犯。

杨大夫并主任签名的诊断书,要为:救助181;年龄不详(自己说的不算),住精神五科病房11月21至12月5日;入住原因为在街头蓬头垢面、言行怪异,诊为未定型分裂症,签名及章。

收据概是:共2746.77;西药449.93,化验267,检查296元,治疗1166元,床位255,护理713,生活(饭)120,暖气30等。

清单中可记的有:心肺肾等6项B超,特技护理4次,一级护理11次,艾滋检查60元,脑电100,眼功能检80元,简明精神量表(B)60元,阴性记忆评表(S)60元,付反应量表(T)60元,椎体反应量表(R)60元,暗示治疗180元,抑郁量表(H)20元,支持性心理治疗450元,集体心理治疗150元,焦虑量表(L)20,护理观察量表(N)60元;住院号64798,章为潍坊市精神卫生中心。

问护士长181进来时的衣裤都扔了么。她从储藏室拎出一塑袋,有脏衣一堆。

181换上我带的牛仔裤、毛衣、T恤等,问能否穿走医院的裤衩,一很壮的男护士说不行。他在塑袋中找出红灰色块面的棉袄,抖一抖,言能穿即套上。杨医生嘱他不能断药、戒酒等,他与几个病友告别。约16点半出院。

12月5日小蛮子出院后大吃肉类

下楼、出院子,小蛮子不停回顾。尚有夕阳,他说:我觉浑身是劲,真想狂奔。我说你贫血,别急,咱们步行去旅馆。走10分钟,他忽慢下,说累,也想吃东西。我言过前面红绿灯就有饭馆。他磨蹭走。路过一公园,他说有印象。终入饭馆时,张剧作家的500元打到的短信到。他点25元的水煮肉,不停夹,不怕烫。

又说渴,我即去旁边买大瓶橙汁。我喝崂啤,吃油菜。他又要米饭,我又去超市买来。他讲:在里面顿顿馒头、咸菜,汤里有时有点肉星;后来几天三顿,每顿吃6个馒头(长条型,一两一个),老觉得饿。他又讲:吃饭时有人打架,饭盆就飞了过来;有的病人像牢头,喝别的病友家属送来的果汁,菜也先盛,能盛到一点肉片或肉星;我听不懂话,也不聊天,看看电视,有时看他们打扑克。稍后在公话,他跟干爹梁电话感谢。

取了卡上新到的500元,登记40元一间小旅馆。我去药店买来治贫血的叶酸、B12,均两元左右一瓶。而欧兰宁店家说精神类药品不卖。他吃了大夫开的欧兰宁等,调不出电视。忽说困,又流涕。半小时后他又说要转转,即下楼。他又说想吃串,没寻到。入一饭馆,他点鱼香肉丝,我点豆腐和两个崂啤。吃一半,他说困,即打包回旅馆。

在床边,他忽问:你知我这外套来历么。我摇头,他说:说来话长,外星人在地球上隐身的很多,六大宗教拿它们没办法,六神无主就是这意思……我是达摩老祖派来的,这外套就是达摩——唐僧的师傅送的,我要来降服……我打断他,说困了,明天再聊。睡前他用我手机给老曹短信让他打500元。

约22点,他睡着,打呼,时大时小。又约两小时起来尿在塑桶中。第二次起来忽脱了裤子欲坐塑桶大便,我喊不行,他不理,“吧吧”拉出。屋内顿臭,我开窗。质问他,他说来不及。便后他用脸盆盖上塑桶,我大嚷去倒了他才去。开灯睡的,他说里面都是开灯睡,又说每次他起夜时都有几人悄悄跟着(可能是医生给积极分子派的活)。

12月6日与小蛮子由潍坊至济南

早6点,他醒,言里面的习惯。说饿,即狂吃昨晚打包的鱼香肉丝、豆腐。又出门,说要买鞋,脚是冰的。我说:钱得留着买车票,老曹的500到了就买鞋。他走得很慢,至一包子店,两屉包子和蒸饺,我吃仨,剩下他都吃了,喝的豆浆。

商量好先去济南。在潍坊站,他指一平房,说那天把钱包、身份证都扔上了这房顶,现这房已装修完了。8:50的车,33元一票,车厢空。车上他吃一面包,我喝两啤。后他睡在长座上。

车停淄博、章丘,11:36到济南。老曹打的500元到,取出交他。他花158买长沙的车,晚8点,我买明回北京的车票。沿街一路西行,见一露天摊,他说饿,即吃饼、炒血豆腐,去超市买了啤、橙汁、花生。没吃完,他又说冷。走约20分钟至西市场,他买鞋(仿耐克)30元,背包25元,两双袜(最厚的)13元,两内裤16元。他说要洗澡,即寻附近。他进去洗,我在附近(北大槐树街区)寻到10元一床小旅馆。一小时后他来看一下,我俩又去墙根晒阳,我喝啤。他又说饿,寻羊汤馆,他喝羊肉汤又吃两饼,我喝羊杂汤及啤。出门他买了火车上吃的肠、面包等。走半小时,见拉面馆,他又饿,各吃拉面,我喝趵突泉啤。此前复印的诊断书及清单,诊断书他留原件。

12月6日我俩在济南站候车室

18点我俩坐到他那车次的候车室。他说:到长沙后,先去石门我母亲处看我妹。他又说:我母亲以前给我打过不少次钱,这次可以说我出了车祸她一定会打钱的。我说哪能撒这么大的谎。他说:回怀化的会同父亲处办身份证,最快得10天。我嘱:以后抽疯也不要扔身份证和银行卡,办它们太麻烦;一定坚持吃药,至少三个月,大夫说的;诊断书等别弄丢了,拿它们直接到县医院精神科开药,省得麻烦花钱。

他昨与今都想上网,我没让。他说:回家上网,可怎么跟大家交代。我说:

的确牵动了不少朋友,早晚你得说出实情;可暂时说我在老家休息,身体虚弱,谢大家关心啥的。

我又讲远的、近的精神病例子,他即说尼采、福柯、何勇等。我说:在里面这半个月是经历,我建议先不写,以后再好好写。他同意。我说:以前咱们议过精神病之旅,绝不搞,太危险,装着装着就成真了。他看着我不言语。我又说:

你干爹出的一千五,我不管,小卡、小华、张剧作家打的共一千六,算我借你,以后有了你还我——我去青岛帮小卡采访所以她才给我打了八百。

问他办完身份证后怎么办。他说:再说,可去老曹那,或小炜那,也可去终南山。我说终南山冬天太冷,肯定不行。他说:也可能去我爷爷老家的泸溪山上。我说:那你在那安顿好了,我肯定去看你,抄你老家。

他断断续续向我讲了:在医院他们捆着我给输液,我挣脱后他们捆得更紧了;这些日子十个脚趾永远冰凉的;那天是在潍坊下的车,被一妇女引到一个七拐八拐的小旅店,10元;第二天我就迷迷糊糊了,觉得是走一会儿歇一会儿,还捡东西吃——今天上午在潍坊,很多街景我似乎熟(他还拉我去一个摄影厅);我清楚记得把钱包、内有银行卡、身份证和几十元钱扔到火车站边的一个正在装修的房顶;左眼眉的疤是在青岛被人打的,我没还手(我插说你上次先打的人家,人家也没还手);如果没人来接我,我就瞎混下去,绝没想主动跟家里或你们联系;里面洗澡以盆接洗,洗过一次;没用牙膏,用手指当牙刷刷牙;没换过衣服,床单几天一换;最后那几天,大夫让我背诗默写诗,我写了“永恒的迷离”(我插说那是一种疗法,人家收费呢);从没想过逃跑,不可能;一般老蹲在活动室一角,眯眼看;里面我大概最小,没有暴力型的,那样的可能在别的科;在里面都很听医护的话,都这样;我回北京张胖帮我联系了写剧本;里面有一人爱唱歌,挺准的,我从没唱过。

我俩又议,后小组圈里不少人有精神病,度数不一样罢了,如果小蛮子是20度,小郑就13度,小魏就10度,小炜9度,孙助8度,我6度,老周9度等,而张胖、狗子、效刚、小白、严松都低于3度属于正常。聊此时他挺兴奋。我说:一定要控制住度数,第一不进监狱,第二不进精神病院。最后我又说:昨晚你跟我讲你的外衣是达摩老祖送你的,这话以后别讲了,没意思吧。

距他剪票约一小时。我回旅馆,与一老穆斯林同屋。

12月7日下午我到京

车上喝两瓶趵突泉啤,又买两瓶车上的啤喝。15:16到京。晚18点通报给梁,说他是干爹,救助站证明的,他言不敢,言这次又出一千五也算尽力了。

22点接合肥管诗人电,他言:今在网上QQ见了小蛮子,是光头,跟他聊,他讲住了半个月院,现要买吃抑制兴奋的药——欧兰宁,你接他出的院,他是该好好在老家安静休息。

12月8日上午得孙助短信:小蛮子出现在网上,秃头,老了5岁,没留一言。

11点半梁兄来电:小蛮子发了一两千字的博,讲被收容,入精神病院,老阿去接出院,现每天药费30元望朋友支援,本想回京写剧本,后在车上犯病了;写得诚实也有条理,不像有精神病,他还是有才华云云。

午12点半多,王爷来电,也谈小蛮子发博讲救助、精神病、失忆、欧兰宁的事。

14点我与孙助在模式口一网吧看小蛮子博,除上外,他还说以为是精神病之旅、他卧底、有人去捞他云云。

后我与孙助、小华、小水及王爷,为减小蛮子精神病压力,专搞了后小组精神病程度表,即大多人都有精神病以及宜与忌,并让孙助发其博上,大致为:小蛮子,20度,忌酒和吹捧,宜劳改5年;小郑13度,忌阿坚宜有钱;老周10度,忌大酒宜性交;小魏9度,小炜8度忌脏社会宜出国,孙助8度,阿坚6度等等;后小组的张胖严松小白狗子效刚罗艺等皆3度以下。

稍后知小蛮子在网上贴出分裂症的诊断书及银行卡号求各方帮助。

12月10日他来电

12月10日11点他来电:言在会同,明天会有人送欧兰宁,身份证得19号办好。我嘱他别断药,注意营养且寄他老家一信。

12月13日将专家的“奥氮平或欧兰宁不能停药、严禁酒否则容易衰竭、再复发不可治”的意见贴在孙助博客。何歌手也来电问需钱还是药的支持,他也骂我毁了小蛮子。这日张胖来电,言小蛮子说要去青岛求他经济帮助。

12月14日与孙助、高大师商量可以凑钱给小蛮子买药但不能把钱交给他。

12月16日小蛮子来短信言头昏虚弱快不行了

12月16日下午梁来电,言小蛮子在青岛租房中有不少东西等,让我和张胖找时间过去。

16日中午小蛮子让我回电(其父手机)。然后他说:与继母吵,他砸了窗子;她不给他父肉吃,他父虚弱;这次回家朋友们支援了三千元,花给各亲朋买烟,给父六百;一直没买药,也没吃药,怕人知道,不愿去县医院;等19号拿到身份证就去北京;家里冷,吃不好。我即严肃说:你在网上以买药求助大家的钱,花在你“荣归故里”上,太不合适,摆什么大款样;你完全可去邻县(道县)医院去开药;你第一疗程是三个月,刚吃半个多月就不吃了,肯定不好。

稍后他又来短信,让我催人给他打钱。昨天他就让孙助替他催别人打钱。孙助说要不我给他打点钱。

晚约20点,他来短信:头晕、恶心,可能快不行了。我让人代我回短信:吃药、躺下睡,是贫血反应。

12月17日上午小蛮子让我回电,他说三种药都没吃,20号回京。我劝:至少治贫血的叶酸、B12要吃;回京可让张胖再去接站,上次他没接到你很郁闷呢。

这晚与孙助、小华在四道口喝,小华给我小蛮子写的小说一叠,孙助说这小子最近在网吧写的量太大了并且气势如虹,这对养病肯定不好,怪不得说“我快要死了”。

12月19日与孙助、小炜、小休在前后总,商量小蛮子回京的事。因为他已给小炜电言要住他的画室(他在炜和休的画室都住过半年以上),大家劝他吃药而绝不劝酒。约20点,小蛮来电言身份证办好,准备买来北京的票。我说:最好先在保定下,我与孙助去会你,休息两天再上京。当时电话中他没吱声。告他买好票后打电话。

12月20日晚,我与孙助在香山小馆喝,小蛮子来电,言:今晚的票,明上午10点多到北京西站,然后去和平门啤隅斋放(取)东西。我说:到京一下车,用座机电话告我,我在和平门等你。

12月21日没等到他且无音讯

2 1日上午我与孙助10点到和平门啤隅斋(小蛮子住过两年且有旧衣物在此)。10点半多在附近清真馆(小蛮子多次在此喝酒)。11点未来电。让小华查由怀化至京的车,知是K238,应10:41到西站。12点又查到西站问询电话,我与小华永远打不通。我与孙助喝到14点,撤。估:他可能悄悄去青岛,那有房及暖气,可隐居画画;去石门找机会会他妹(他最关心的人,给她写过很悲壮的公开信,但一直不得见);断药及网上大量写作,犯病了。当晚小炜在杭来电问询小蛮子。

22日,甘肃会宁的老曹(其同学,小蛮子在那也住过)来电问小蛮子消息。

12月23日上午让小华查怀化救助站电话。后,我打了三次,得知:有五六个叫李X辉的,但无1986.6.3出生者,也无25岁左右、光头略有斑秃的男性。给其家打,其继母接的,言他19号就离家、吵了架云云。给其父手机打,也告19号他去怀化说上北京。其父母皆音高,湘方言。晚与张胖等在浒记喝,他问小蛮子消息。

12月28日晚他生母来电言儿子被救助(收容)等

12月28日晚7点多我与小贾在马神庙喝时,小蛮子生母来电讲了:(约是)23或24日常德的陌生电话来,问她识不识叫李X辉的人,他兜里一张纸条有这号码,她怕是坏人骗子就说不识,后那人说是常德救助站的;25或26日石门救助站来电,说收容了一个叫李X辉的人,她就去了,那站在殡仪馆附近,一见是儿子,在大通床的房间里,想接他走,他不愿,终说服,接走,在石门找了旅馆让他住,后派同事陪他上回会同的火车;我看他眼神像有病。我告其母:你儿子贫血、虚弱,说话有时狂妄,住过院,输过液,应继续到医院去看。

12月29日,上午让小华查常德和石门救助站,并电话问。小华来电说:常德方面说没查到;石门救助站说李X辉22日至23日在这儿,后其母接走;他母亲来接时,他躲在床下不出,后又脱光衣服爬到母亲面前;他有时不吃饭,到后来又把剩饭吃完;站里一个50岁女性旁边说他摸过她。

29日下午,他母又来电问儿子病情及用药,并说他现在其父的家中,不爱说话。我说(后又补短信):他应服用欧兰宁和抗贫血的药,精神问题应到医院去看,如果他不虚弱的话能够正常生活只是说话太狂妄。后我给其父打手机,不接。

稍后小华来电讲,给其家打座机,有人几次拿电话但不出声。给其父打,先不接,后关机。我说:估计那是他。

29日晚我与孙助在香山煤场街吃喝。他生母来电,讲的主要有:看了小招的博客,是你接他出的院,欧兰宁对肝脏不好;明天去会同带儿子去医院看病;你最好也来。我说:元月5号前有事,以后看情况可以去趟会同;一定要去医院听医嘱,任何县医院都有精神病科;这种病头一次治好了就不会犯,要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