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不见身影的大师兄,傅冲看见其余四个师兄横死练武场中,师傅杨青峰倒在地上,胸口插有一柄长剑,也死了。
唯有师娘跪坐在旁,被一人掐住脖子,似乎已无力抵抗。
只是,蹲着掐住师娘的人此时正背对着他,身后还有七个人,根本不利于出手。
“贱人,《逍遥剑典》藏在哪,你到底说不说?”
正当傅冲四下找寻利于出手的位置时,一个声音令他如遭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
大师兄?怎么会是大师兄,不可能,这不可能。
傅冲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难道这都是出自大师兄之手?
若不是大师兄开口说话,傅冲怎么也不会把那个人往大师兄身上想,还以为他早已逃脱,但细看之下,那熟悉的背影不是大师兄沈天华还能有谁?
紧接着一记响亮的耳光传入耳中。
他看见师娘的被打的头一偏,发髻散乱,但是咬紧牙一声不吭,抬起头来,在火光中,脸上五个肿起来的指印清晰可见。
杜秋娘的眼神看起来极为可怕,似乎恨不能用眼神将面前的逆徒千刀万剐,咬牙切齿,凄声道:“沈天华,你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我夫妇二人待你视如己出,养育了你十五年,你居然为了得到《逍遥剑典》、勾结外人血洗逍遥山庄,偷袭杀师,残杀同门,你,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偷袭杀师,残杀同门。
这两句话如同一把刀捅进了傅冲的心脏来回绞动。
他不敢相信,多么希望眼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噩梦,吓醒之后一切如常。
可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我是畜生?就算我是畜生也是你们逼的。”
沈天华状若疯狂,面目狰狞,又是一个耳光,恨恨道:“你个贱人还有脸说待我视如己出,啊?自从傅冲入门以来,你们何时把目光落在过我的身上?”
这个耳光力道极大,杜秋娘直接被打倒在地,沈天华的话,如同一根根针扎在她的心上,心中恨意尽去,满是悲伤。
她们夫妇膝下无子,门下只有大弟子沈天华和七弟子傅冲是孤儿,对这个大弟子期望极高。
为了磨练沈天华的性子,对他更为严厉,总以后进的傅冲来鞭策他,早打算等杨巧儿十六岁便许配给他,继承逍遥山庄的香火。
杜秋娘万万没想到沈天华竟然如此愚钝,看不出自己夫妇俩的良苦用心。
而自己夫妇更是瞎了眼,十五年竟然没瞧出他的心胸如此狭窄,会因此而怀恨在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禽兽恶行。
当她正要起身时,刚抬起头,愕然发现了假山后不太冷静的傅冲,忙用眼神示意,谨慎地微微摇头,像是微微发抖,掩饰的极好,同时张嘴无声的动了几下。
傅冲明白师娘的意思,看出师娘无声的嘴型在说什么,是“巧儿”两个字。
只是他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师娘落难而袖手旁观。
傅冲双眼赤红,拼命摇头。
“我即便做得再好,也不再得到你和师傅的一声夸奖,总拿傅冲训斥我,说我哪都不如他,看我哪都不顺眼。”
沈天华声音哽咽,带有哭腔、朝依然趴在地上的杜秋娘吼道:“这都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的!”
杜秋娘对傅冲微微一笑,神色凄楚,再次无声地说了句“巧儿”。
傅冲见状心乱如麻,到底是舍身救师娘,还是隐忍带师姐逃亡,他拿不定主意。
强敌环视,杜秋娘又重伤在身,傅冲知道,此时出手,别说救不出师娘,还得把自己搭进去,不是怕死,而是庄外还有焦急等待的师姐杨巧儿。
不出手又得眼睁睁看着疼爱自己的师娘受辱,哪边都割舍不下。
失神中忽然听见大师兄吼声大骂:“贱人,贱人!”,
傅冲定神望去、发现坐直了的师娘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把匕首,刺中了自己的胸膛,正缓缓倒下,眼神虽没看向自己,却依然双唇噏动着“巧儿”两个字。
傅冲看师娘歪倒在师傅身上,骤然逝去,牙都快咬碎了,他明白师娘的良苦用心,怕自己贸然出手相救,便果断自杀以绝自己的心思。
傅冲满腔怒火直冲发顶,忍无可忍之时,却忽然心神一震,心中出奇地平静下来,恢复了冷静。
沈天华能做出血洗师门的事,不代表他自己能淡然视之,面对养育了自己十五年的师娘,他一直在用暴戾掩饰自己的心虚和恐惧。
一不注意,竟然让杜秋娘自杀得手,他哪能甘心,如此一来,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来欺师灭祖的事,根本就没达到目的。
此时,见杜秋娘死去后,双眼似乎还在看着自己,眼神中没有愤怒,只有怜悯,沈天华浑身透凉,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情绪开始失控,咆哮道:“来人,将……将尸体全吊起来!”
傅冲冷眼看着师兄的丑行,没有丝毫感情,暗暗发誓:
沈天华,等我将师姐安顿好,定要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娶你狗命,以祭师父师娘的在天之灵。
抹去眼角的泪痕,他不再管眼前的一切,乘着混乱,悄悄地往后院退去。
刚来到后院,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杨巧儿惊恐的叫喊声:“放开我,放开我!”
傅冲来不及细想杨巧儿为何没有躲在原地、等待自己,再顾不得隐藏身形,朝着声音来源方向疾驰而去,绕过一座烧塌了的房子后,便看见在狗洞处杨巧儿被两个恶狼谷帮众拿住,正极力挣扎。
傅冲全力使出师门绝学,‘突’字诀,整个人化为一道流影,两个恶狼谷帮众只觉得一阵疾风吹过,紧接着喉头一凉,便失去知觉,歪倒在地。
身后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傅冲一把将依然尖叫不已的杨巧儿拦腰抱起,轻身一纵,越过墙头,使出‘遁’字诀,朝着黑漆漆的白牙山深处奔逃而去。
在被抱住时,杨巧儿反应过来是傅冲救了自己,定下心神后,早已身处茫茫大山,连忙问道:“小冲,我爹娘怎么样了?”
傅冲面无表情,不敢答话,只是蒙头疾驰,在山岭和树林之中穿梭跳跃。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若是如实相告,他怕杨巧儿受不住残酷事实的打击。
“小冲,你倒是说话,说话呀!”杨巧儿开始挣扎:“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虽说借着夜色将身后的追兵甩的越来越远,但尚未完全摆脱,傅冲任她挣扎,只是双手抱的更紧,呵斥道:“别出声。”
杨巧儿挣扎几下后,抱住傅冲的脖颈,将头埋在他的胸膛,轻声哭泣起来。
一晚上,杨巧儿哭晕过去好几次,傅冲抱着她慌不择路,中途数次差点被追上,幸好是在夜晚,均是化险为夷。
师姐弟二人一路躲躲逃逃,远方天边露出了鱼肚白,他们才发现身处逍遥山庄一百多里外的凤凰岭的山脚下。
这片山脉方圆几百里的人,即使没到过,也都知道,非常好认。
连绵十余座山脉,全是光秃秃的山石,独一无二。
相传很久以前,此山钟灵秀气、树木浓郁,遍地鸟语花香,满山飞禽走兽,还有一条很大的瀑布,极富灵气。
后来,有一只凤凰落在此山,打那之后,树木花草凋零,飞禽走兽几乎销声匿迹,变成了现今这等凄凉模样。
此山从那之后改名为凤凰岭。真假无处可查,都说凤凰不落无宝之地,可眼下这岭满山都是大顽石,稀稀落落的生长着一些歪脖子树,哪像有宝灵地?
两人找了一块大石,隐身其后,抓紧时间休息。
杨巧儿眼泪已经哭干,抱着双膝,下巴搁在膝头,盯着脚下的一个蚂蚁窝,在那数蚂蚁发呆。
傅冲则打坐恢复功力,这一夜的逃亡,他早就精疲力尽,若不是一股信念支撑,恐怕早已倒下。
这次难得争取到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傅冲内力恢复的七七八八,收功起身,道:“走吧,师姐,我送你去杜家庄。”
杨巧儿折下一段枯草,拨弄起蚂蚁来,像是没听见傅冲说话。
“师姐,咱们得抓紧时间,不能浪费在这。”
傅冲明白她的心情,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劝,他要尽快将杨巧儿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才能放开手脚去大干一场。
忽然,耳边随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傅冲暗骂自己一声糊涂,如今二人落脚之地除了往山顶爬、没有任何退路,往山下冲就是自投罗网。
如今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他拉起还不明就里的师姐,大喝一声:“跑!”
武学一共分为七个境界:换力、易骨、修内、登堂、臻化、入微、空。
以傅冲的天资,入门七年便达到了登堂初境,沈天华比他早入门八年,不过是登堂中境,也难怪他会顾忌傅冲。
眼看就要被师弟超越,师傅又总是赞不绝口,沈天华很害怕,怕会被夺去在他眼里属于自己的一切,更不惜做出弑师杀弟的滔天恶行来维护自己的利益。
只是沈天华并不知道,在杨青峰夫妇的心中,他才是唯一的继承人。
若是他知道,自己只要再耐心的等上一年时间,等杨巧儿年满十六岁,杨青峰便会将女儿下嫁与他,一切唾手可得,而他却自己亲手毁了这一切,不知他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