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伟的咸阳城笼罩在飘飞的白雪之中,雪越下越大,没有一丝要停的痕迹。
这雪已经下三天了,冬日飘雪原本是极为平常的事情,但今日,天空虽然还是那么的苍白,远处却有一处黑云悄悄的在滑动,细看之下,竟隐隐有雷电在其中闪烁,撕开了灰白的云,快速的向咸阳城靠近。
黑云越来越近,一会儿就笼罩住了整个咸阳城,雷电在黑云中组成电网,雷鸣轰轰震响,就像来自远处天边的战鼓,响彻云霄。
黑云之下,咸阳城东,一处不大不小却十分规整幽静的院内,一位美妇人静静的坐在床边,微蹙着眉头,正一脸担忧和自责的看着怀中的小男孩。美妇人年纪在二、三十许,头上插着一只碧玉簪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点点泪珠,似乎刚刚哭过。
“娘亲……”
怀中的小男孩突然睁开了双眼,怔怔的看着这名美妇人,近乎梦呓般喊出了这个名字。
“戈儿,你醒啦……”
听到这声呼唤,美妇人终于回过神来,长长的柳眉终于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一个慈爱的表情。
“娘亲,我怕。”小男孩捂着耳朵,本能的扭动着身子,往美妇人的怀中钻去。
小男孩的反应落在了美妇人的眼中,那舒展的双眉顿时蹙起,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抹忧伤的神色,轻轻的拉开小男孩的双手,一脸严肃的说道:“孩子,你虽然无法冠上那个姓,但你的血脉之中,流的却是那家人的血,你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才能配得上、才能无愧于你身体里流动的这股热血。”
小男孩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孩子,他自然听不懂美妇人的话,不过,他还是扬起头,努力的思考了一阵,突然从美妇人的怀中仰起,双手用力的抱住了母亲。
“娘亲,放心,戈儿会成为一个男子汉的,戈儿成为男子汉了,爹爹是不是就会来见戈儿了,戈儿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爹爹呢。”
美妇人怔了一下,柔软白皙的手掌,轻轻的拍着小男孩的后背,安抚道:“等戈儿成为男子汉了,必定是群雄来贺,万邦来朝,你爹爹自然也会来的。你爹爹一生放不下的不过是一个秦字,从今天起,你就以秦为姓,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后悔的。”
小男孩虽然有些不明白娘亲今天为什么会这么严肃,但他还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并深深的将秦戈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没过多久,小男孩又在美妇人的怀中沉沉睡去,只不过,此时昏睡的小男孩不知道,在他家的家门之前,正有一支队伍在那里集结,这是大秦最精锐的军队之一——飞熊军,士兵们都身着火红战袍,背负箭袋,斜挎战弓,手捉横刀,胯下骑着一匹战马,马嘴套着缰绳,连马蹄也以棉布包裹,不让其发出任何声响。
三千多人,三千多匹马,肃然而立,萧萧无声。
队伍最前方有两匹马,一匹马上是一个将领,身上穿着溜光金甲,同样披着火红的披风,披风之上绘着一只仰天长啸的雄狮。
而另一匹马上则是一个笼罩在黑袍之中的神秘人。
“雪天现悍雷,没想到预言居然是真的,真的有祸乱我大秦的妖孽出现了。”金甲将军紧了紧手中的长枪,沉声说道。
“预言当然是真的,我们钦天监每日占星卜卦,监督天下,什么时候出错过,更何况,这一次,还是国师亲自出手,绝对不会出错。”笼罩在黑袍之中的神秘人微微一顿,继续说道:“之前,是陛下一直强压着,如今陛下被大雪困在了城外,不能回宫,正是将军为国效忠的最好时机,将军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哼,本将何时动手无需你来多嘴,本将这次是为国效忠,不是为你们钦天监办事。”
“无论为谁办事都一样,只要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那就可以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那个将领轻轻一挥手,在他身后的那些军士们便纷纷拔刀出鞘,闪烁的电光照应在他们的的刀刃上,烁烁生寒,显得格外的阴寒诡异。
“轰——”
突然一声巨响,整座小院都被震动的摇了起来,大门被破,三千铁骑长驱直入。
突然的巨响,惊醒了小院里昏睡的奴仆,当他们起身,探出头来,想瞧一瞧屋外的情况之时,迎接他们的却是明晃晃的长刀,还未来得急呼喊,他们的脑袋便已经咕噜噜的在地上滚了三圈,殷红的鲜血从无头的脖颈之上,如喷泉一般喷洒而出,染红了雪白的地面。
听着对面不时传来重物砍入肉块的声音,听着那些骨碌碌如西瓜滚动的声音,躲在屋内的美妇人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仿佛看到无数把锋利的朴刀切开那些熟悉的仆人的脖子,看到那些有着熟悉面容的头颅在青石板上不停滚动,然后撞到门口,逐渐叠加挤压成了一座小山……
没费多少时间,小院之中的奴仆被斩杀干净,鲜血从院门下淌了出来,乌黑的血液有些粘稠,像是混了朱砂的糯米浆液一般。
三千铁骑无声的包围了美妇人的小屋,里里外外包围了起码有七八层之多,无声的士卒们握着还在滴血的利刃,双眼死死的盯着前方,只等主将一声令下,便会毫不犹豫的冲进这座小屋,将里面的一切都踏成稀巴烂,同时也包括那个女人和孩子。
房门被大风重力的推开,美妇人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孩子,虽然心中很害怕,但却依然勇敢的抬起头,怒视着屋外的士卒。
“娘亲,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小男孩突然抬起头,问向美妇人。
美妇人抚摸着小男孩的头,轻声说道:“因为,你的体内,流的是那个人的血。“
“那个人是谁?是爹爹吗?“
“以后,你就知道。孩子,今晚如果你能活下来,你答应娘亲,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一定要活下去,知道吗?”
“娘亲,你放心,戈儿会好好活下去的,戈儿会保护娘亲的,不会让这些大坏蛋欺负娘亲的。“
小男孩紧紧的握着小拳头,怒视着身前的这些“大坏蛋”,殊不知,他眼前的这些手持利刃的坏蛋们,手起刀落间就能轻松的将他的小命了结了。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僧人突然踏空而来,他穿着一身破烂的木棉袈裟,头上新生出的发茬儿青黑锋利,就像他容颜中透出的味道那般肯定坚毅。
僧人手中拄着一根破烂的竹棍,他虽然赤着双足,但脚上却没有沾上一片飘雪,踏空而来,犹如闲庭信步一般,因为,他每踏前一步,脚下便会生出一朵莲花。
一步一莲花,一花一世界,一界一因果,这僧人,是踏着因果而来的。
僧人稳稳的落在了雪地之上,正好立在了妇人和小男孩的身前,他虚行一礼,道:“阿弥陀佛,各位,收手吧!”
“大师,出家人都是方外之人,应该无牵无挂,大师,何必来摊这趟浑水?“
“阿弥陀佛,贫僧修的是现世法,讲究的是因果循环,贫僧当年中了因,今日便是来还这个果的,还请各位施主,行个方便。“
“如果不呢?“金甲将军脸色一凝,手中的长枪往前狠狠一送,喝道:”今日,为我大秦除妖,关乎到我大秦的国祚,决不能因为任何人而放弃,就算是当今陛下也不行,更不用说你这个不是从哪儿来的秃驴了。阻我者,杀无赦。“
“那便只有得罪了。“说着,僧人手中的竹棍微微斜举,虽然只是一根普通的竹棍,但落在其他人的眼中,却俨如一把死神的镰刀一般,让眼前的这些身经百战的悍卒们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没想到今日来救我的人是你。“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情况之下,那美妇人却突然幽幽的开了口。
“来的不是他,你是不是很失望?“僧人脸色一滞,微微露出一丝怒容。
“你带戈儿走吧,走的越远越好,让戈儿好好的活下去。“
“那你呢?”
“放心吧,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他们不会伤害我的,而且,你带着我,始终是个累赘,偌大的咸阳城,真若厮杀起来,你杀得了他们,你却未必杀得出咸阳城。”
“你还想见他?”僧人的脸上此时已经化作了怒目金刚,手中的竹棍也似乎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起来。
美妇人没有回答,她蹲下身,为怀中的小孩男儿,理了理衣服,轻抚着他的额头,轻声说道:“孩子,以后娘亲不在你身边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记住答应娘亲的话,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娘亲,你不和我一起走吗?我不要离开娘亲。“
“娘亲还有些话想问问你爹爹,所以娘亲不能和你一起走,等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自然就又能见到娘亲了。到时候,你和娘亲再也不会分开了,好吗?“美妇人眼中泛着泪光,但她却还是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依旧轻声细语的安抚着小男孩。
小孩子总是最好哄的,尤其,哄他的人还是他最亲近的娘亲。
“恩,“小男孩用力的点了点头,:”娘亲放心,戈儿会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到时候,戈儿来找你和爹爹。“
美妇人露出一个微笑,轻轻的拍了拍小男孩的后背,然后将他的手,递到了僧人的手中,轻声道:“大师,戈儿就交给你了。“
“只要贫僧活着一天,就没有人敢伤他一根汗毛。“说着僧人紧了紧小男孩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秦戈,大秦的秦,战戈的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