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装潢高贵堂皇的独栋栋别墅里,正响彻着吴悠“声泪俱下”的控诉:
“哎呀呀,我好惨啊,我实在太惨了,我怎么那么惨啊?!”
“可怜我年纪轻轻,就要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为了家族利益,嫁给麓城第一大丑男!”
“可怜人家是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还是豆蔻年华啊,呜呜。这是包办婚姻啊,这是把鲜花往着火的牛粪坑里推呀……”
“我反正事先说好喽,今天我相亲的原则是‘他若丑,我就走’!”
……
站在自家别墅二层的楼梯拐角处,吴悠扒着漆得油亮的老柚木楼梯阑干,对着楼下父亲的房间卖力地“哭喊”,做戏程度像是照搬古代的唱本,夸张至极。
吴悠是麓城著名企业家吴世柏的独生女儿,吴世柏白手起家创建了“百世”集团,集团旗下拥有几座大型购物广场,使吴家成为麓城位列一二的豪门旺户。吴悠自然也是麓城身价最金贵的名媛小姐。她今年大四尚未毕业,前来求过亲的青年才俊早就不计其数。可是,她至今没碰上一个“看着喜欢的”。吴世柏把女儿视为心头宝贝,任何事情,只要女儿说不喜欢,他绝不会多说一个强迫她的字。可这次不同,吴世柏越俎代庖地答应下了女儿与“君廷”集团章家独生子的相亲邀约,逼着吴悠今晚必须赴约。
保姆尹阿姨端着一碗汁水晶莹的冰糖雪梨汤上楼来,一边把吴悠往房间里拽,一边说,“悠悠,你这孩子,别喊了,你爸爸和方秘书刚刚就一起出门了,我估计,现在他们人都已经快到公司了。”
“啊?我爸他早就出去了?!”听说父亲原来根本不在家里,自己白费好大一番力气做戏却没观众,吴悠气得杏眸圆睁,她揉着自己的脖颈嗔怪,“尹阿姨,你,你怎么不早说啊?害我喊得嗓子都要冒烟了,白白浪费了多少感情啊,你知道吗?”
“你这孩子啊,从小就爱这样‘闹大戏’,谁让你把戏演得那么卖力?”保姆笑着把冰糖雪梨汤推到她手里,催她快喝下去润润喉咙。
确实如此,她最擅长“闹大戏”。刚会走路时,她就已经把父亲的秉性摸得一清二楚,知晓“爱哭的孩子有糖吃”的真理,所以,小到一块糖,大到一栋房,只要她想要东西,就给父亲“大闹一出”。从小到大,她的身家宝贝无一不是“闹”来的,漂亮的包包、最新款的手机、名贵的衣服饰品,只要提前打好腹稿,大闹一通,都能屡试不爽地得到。她知道,父亲心里其实顶喜欢自己在他面前“闹大戏”,私下里还偷偷给这事取了个名字,叫做“大闹天宫”。每次她闹,父亲表面正襟危坐在客厅里,其实都在竖着耳朵在听她在楼上的花样百出,所以她当然闹得投入又刻苦。可是今天不同,她闹着不想嫁给章启霆,父亲不但置之不理,竟然还狠心地直接走掉了,这让她更加愤懑。
“你以为我想啊!”吴悠顾不及喝汤,一边拿起放在镶钻着大大的hellokitty的水晶玻璃茶几上的八卦杂志扇风,一边说,“如果我不把自己说惨点,我爸要是真的把我嫁给那个大丑男,到时候我再哭就来不及了!”
“你还没见过人家,怎么知道人家长得丑?”尹阿姨拉过她的手,捏捏她微微泛红的脸蛋。吴悠面容一向白皙饱满,尚存一点点来不及褪去的婴儿肥,现在因为激动,白皙脸孔上晕染一片红扑扑,看起来格外娇蛮可人。
保姆开导她说,“悠悠,阿姨跟你说,这不论是谈恋爱还是结婚过日子,两个人心灵相通,彼此理解才是最重要。你可千五不能只挑模样,以貌取人你就容易错过真正的好人选。”
吴悠却不改一脸义愤地反驳,“可是,那也不能太丑吧?尹阿姨,你不知道,靳莱特意打电话告诉我说,如果在咱们麓城弄一个‘谁最丑’大赛,组织所有男人参赛,这个章启霆,都绝对可以保三争一!”
旁边传来“噗嗤”一声笑,是下午父亲特意为她请来的那个亦男亦女的发型师发出的。吴悠嫌弃瞅一眼他,发型师赶紧低下头,捏着兰花指帮她整理已经打理了一个下午的头发,还付在她耳边说,“乖乖,你这满头的自来卷可是我拉了一下午才拉直的,呆会见到那位章哥哥的时候,你可千万保持住这份淑女形象哦。”
发型师把“哥哥”叫得格外娘娘腔,吴悠一阵恶心,狠狠剜他一眼。
发型师立刻识趣噤声。毕竟,吴家大小姐在整个麓城也鲜有人得罪得起。
这时,司机吕伯又一次上楼来催促,“大小姐,吴董出门前就特意吩咐我送你饭店,还特意嘱咐你千五不能迟到,可你怎么这个时候还不下来啊?”
吴悠捂住耳朵,对司机吕伯做出一个“你说什么?哎呀,我怎么突然听不见了?!”的惊恐状鬼脸。吕伯又好气又好笑,只得乖乖回到车里继续等。
可是,终究父命难违。吴悠明白,吃爹,穿爹,用爹的,就得听爹话。大方向上,她绝对灵光。有气无力地走到诺大的衣橱前,她开始挑选衣服。
这件太好看,谨防章丑男看上我,不能穿;这件太高雅,听说丑男都喜欢女神范,不能穿;这件太居家,那个丑男年近三十了还没讨到老婆,一定很恋家,更不能穿……
最后终于选定一套香奈儿经典款的黑白色斜纹软呢小洋装,小耸肩和铆钉装饰,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泛着一股来者不善的杀气,才感到满意,斜挎上一只洋红色正方小香包,径直下楼出门,一跃钻进吕伯车里。
车子滑入大路,吴悠刚刚坐稳,司机吕伯的唠叨声又响起了,“悠悠啊,你这可是去跟咱们麓城首富的儿子相亲,你怎么就不知道上心呢?你看现在都啥时间了……”
“凭什么他家就成首富了,我们百世集团比他们章家的君廷差在哪儿了?”吴悠挑着秀气的眉毛不服气地问,“他家开饭店,我家开商场,一个做吃,一个做用,谁比谁差呀?”。
“我的大小姐啊,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人家章家的产业哪里仅仅是开饭店这一点点啊!他们是外省来的,手里头不知攥着多少地产生意呢,听说都是赚钱的地块,这个章家,背景硬着呢!”司机吕伯一边回答,一双大手焦急地敲着方向盘等红灯,仿佛心急如焚地要把她嫁出去。
时间已经六点过半,明明下班高峰期已过,马路上还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吴悠却沮丧地抠着车窗上的小污点,脑袋里回响着靳莱的话:
“这个章启霆,明明是咱们麓市第一豪门独生子,白金五星级酒店“君廷酒店”未来的少东家,家大业大,照理说他应该活得非常高调,可咱们麓城阔少的圈子里,竟然鲜少有人见过他,连我靳莱这种交际花级别的人物都以为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直到三年前我见过他一面。那次一见,我彻底懂了,这个章启霆丑得可真的相当惊悚,他作为首富之子却从来不出来抛头露面只能说明他心灵美,估计是怕出街吓坏路人!……”
司机吕伯又在打喇叭催前面的车快走,吴悠皱眉抱怨,“吕伯伯,你就这么急着把我送去相亲嫁掉吗?亏我从小把你看到大。”
半晌,司机老吕才反应出吴悠又在占自己的便宜,“是你伯伯我,把你打小看到大吧?你这鬼丫头,从小就爱占我这个老头子的便宜。你这满脑子的鬼机灵,待会都拿去对付这个章家大少爷,好吧?吴董说了,章家这可是头一回公开从市里的各家名门小姐物色,想要从中给他们家大公子挑结婚对象。我可听说了,上百家的小姐都争相报了名,咱们是第一个接到相亲邀请的。悠悠,这么大的橄榄枝人家都抛过来了,你可得接住,抓稳了,将来说不定你就是咱麓城第一豪门女主人啦。”司机吕伯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她嫁给章家大丑男,入住章氏豪宅的情境。
“有上百家的小姐报了名!?”吴悠觉得不可思议。转念一想,不由佩服起这个章启霆——他果然把自己掩藏得很好,大家一定都不知道他的“丑”不忍睹,否则,哪会有女人争相与他联姻?
“把相亲弄得像面试,一个大丑男,还好意思搞公开选妃这一套,也是醉了。”吴悠一边碎碎念,一边拿出包里滴滴作响的手机,竟然是那个章启霆的妈妈发来的短信。短信上说,他的儿子今天穿了黑色夹克和蓝色牛仔裤,特意提前告知,怕他们一会儿相亲时,彼此很难相认。
“吴家小姐,我们家启霆不太善于和女生打招呼,你要是先认出了他,就主动点上去打个招呼。”章家母亲还特意要求说。
读罢短信,吴悠的脑海里已经自动描绘出一副章启霆的肖像——极度丑,极度妈宝,而且又宅、又猥琐的交际恐惧症男。她只想让司机吕伯立刻调转车头回家,可是君廷酒店已经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