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一辆深绿色军用越野吉普正在公路上超速奔驰。
这是一条环山濒江的城际高速公路,修筑在距离城市中心上百公里之外,人迹罕至。山风凛凛,公路上行车亦寥寥,行驶着的司机有神思倦怠的,也会被车窗外那一团呼啸而过的深绿色陡然惊醒。
章启霆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稳定而娴熟地操纵着方向盘,踏在油门上的右脚仍在笃定地发力,车子又一次轰然加速。过弯的时候,车胎几乎与身侧山岩擦出火花。外人看来,他的车身已然漂移。
车子台面上的仪表盘早已从零端飞冲到另一个的端点,只差冲破控制破表而出。车窗外景物流线一般高速掠过,章启霆深黑眉宇微不可见地蹙起,在他视线范围几乎不可见的茫远极端,那辆深红色轿车还在高速逃亡。
至少还在视野内。
只要还在视野内。
章启霆保有着一贯的冷静,沉稳地驱车,心中已经估算出了追抵前车的时间——一分钟以后。
车子再次轰然。
他开始左手独立操纵方向盘,右手放在了腰间的枪柄上。
“啪嗒”一声,枪套解扣,枪柄已经紧握入手。再一次过弯后的须臾间,他连左手也从方向盘上撤出,垂眸,手枪在瞬间上膛。
下一秒,深绿色车身忽然斜线急行穿出,直插公路中腹。
猝不及防的深红色轿车应激反应地急转,却仍旧向深绿车身撞去。
一触即发,危如累卵。
章启霆双臂单边打轮,车身竟然斜出一个轻微的角度,精准而生硬地骤停在深红色车子的斜前方,将轿车紧紧逼进逼仄夹角里。逃无可逃。
然后,他一跃下车,在深红轿车里的嫌犯还来不及推门下车之前,枪口已经对准车窗玻璃。
“嘭!”
车窗玻璃应声而碎。
章启霆用手肘最坚硬处直接击碎了车窗玻璃。下一秒,黑洞洞的枪口径直越窗而入,近在咫尺的对准车里嫌犯的面门。车里嫌犯统共三人,除了司机,后座上两个面无血色的黑衣男人正合力紧紧抱着一个东西。透过藏青色粗染的布包裹,那东西的轮廓隐隐透出。章启霆断定,这正是此次追捕行动的目标物——“九号墓”失窃的文物,他在尹博士提供的历史资料中看见过实物图片。
“九号墓”出土不久,陆续到达的考古学家纷纷预测,“九号墓”应该只是一个陪葬墓。
它“陪”的是什么?经过专家连日的推测、考证,最终终于一致认定:主墓地是陪葬墓几公里开外的一座高山下厚葬的陵墓——传说中的敬陵。这个只在史书上留下过记载的皇家陵墓终于要在光天化日之下现出真身。可是,当考古学者带领工作人员去达目的地,发掘开陵墓后却赫然发现,敬陵果然存在,但是,却竟然早已被人发掘!原本,据多项翔实的历史数据推断,敬陵陵墓之中,应该存在一个外形如宫殿一样的巨型石椁,而此时的事实是墓中空空如也。如此庞大的文物光天化日之下不翼而飞,立案至今近两个月时间了,却丝毫没有破案头绪。甚至,至今还没有人能够想出,犯案人员是怎样把如此的庞然大物偷盗、运输出去。
“手里的东西放在车上,人下车!”章启霆剑眉森然,对着三名嫌犯简短号令,嗓音沉实。
后座上的两个嫌犯面目越发灰白,却不甘心放弃手上赃物,虽然双手都在瑟瑟发抖,却仍死死抓住手中的东西不舍得放手;只有前座上长着一双鼠目的司机,高举着双手,战战兢兢地走下车。
“嘭!”几乎转瞬之间,已经举手投降的司机的脑袋被章启霆狠狠撞在前座玻璃窗上,手中64式7.62毫米微声手枪也随之落地。
其实,章启霆刚刚就已经察觉到,这个獐头鼠目的司机在假装胆颤心惊——如果一个人因为惊恐双腿抖得那般厉害,胳膊不可能伸得那般高,而且还举得那般稳定。余光斜射到车子的后视镜上,他果然看见司机另有动作,只是没想到他竟然配了枪。未等那人拔枪,他已果断出招,一记迅猛的后挫,抬腿精准踢中对方腕部,同时擒住司机后颈,将人脸狠狠拍砸在车窗上,铐住双腕。
这个司机才是主谋。章启霆断定。
果然,后座两个喽啰在看到领头被生擒后顿时失了浑身力气似的,瘫成两坨乱泥,背信弃义地大声替自己叫冤,声称自己是被“主谋”司机收买的小角色。
警笛声渐近,后援人马终于到来。
属下小伍直奔章启霆而来。一边拔枪对准已经被铐住的嫌犯,一边贴近章启霆亢奋地问,“头儿,你没事吧?”
章启霆抬眸,斜睨他一眼说,“来的不慢啊。”嗓音如常的低沉而富于磁性,小伍听不出是正话还是反语。咂摸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对着他已经走远的背影喊:
“头儿,到底是真不慢,还是假不慢啊?”
章启霆回头,指一下三名嫌犯简明扼要地说,“马上带回去!”说完,径自迈开大步走回自己的越野吉普。
小伍一时气结,对着章启霆的背影抻着脖子嚷,“到底是慢还是快嘛?你知不知道,刚刚人家为了赶过来给你搭把手,车开得快到差点儿把自己的肾吓虚喽!”
章启霆回头,清寒眼锋扫他一眼,沉沉地说,“工作时不要娘娘腔!”
小伍瞬间静音。
旁边有同事上来宽慰地拍拍小伍的肩膀,安慰性地说,“章BOSS嘛……”言下之意,他是章启霆嘛,千年玄冰脸,你还企望他对你春风和煦?
再次驱车上百公里之后,章启霆回到警局。拉开抽屉,发现自己的私人手机里果然已经挤满了母亲的未接电话。他轻叹一口气,知道自己不得不去面对母亲交代的“最重要的事”了。
这时,再次飙车飙到“肾虚”的小伍摇摇欲坠地走回办公室,刚推开门,就听见章启霆新的指令:“审讯室那边你去盯一下,我一个小时以后回来。”说话间,章启霆已经迅速换上了便装——黑色皮夹克,牛仔裤,仿佛瞬间从一个刑警变成一个警校刚毕业的大学生,英挺,帅气。
“头儿,要是,要是局长他老人家待会儿来了怎么办?”小伍拉住赶着出门的章启霆问。
“你爸要来?”章启霆问。
小伍一脸沉痛地点点头。
“那就告诉他,我出任务去了。”章启霆平静地答。
“啊?!——儿子骗老子,不好吧?我爸会把我打成肾虚的!”小伍一把将章启霆的胳膊抱得更紧。
章启霆轻易挣脱小伍,留下一句“他绝对不会打你,放心。”后,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
半晌,恍然醒转的小伍扒着门框,对着章启霆已然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大喊,“头儿,那你去出什么任务啦?”
“相亲!”
章启霆波澜不惊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清晰传来,带着些许动听的回音缭绕。
可话音甫落,警局一整层的办公室门里,各形各色的人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隔墙有耳”和“一鸣惊人”的双重效果让小伍顿时目瞪口呆。
小伍惊诧,一向“视女人为无物”的头儿竟然声如洪钟地宣布自己去相亲?这未免也太高调了吧?他本来还时不时担心他“情不知何时能起?”,却转眼就衣冠楚楚地去相亲了?
抱着门框咂着舌头,小伍忽然一个恍然,惊觉:细思极恐,这事,蹊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