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庸人自扰——班主任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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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关于文学体裁

2013.6.30

难道我今生只能做一个写点随笔的小文人吗?难道我就注定没有写出伟大小说的宿命吗?

可是事实上,我近年来却只会每天在纸上书写着这种无聊的感慨,却从来不曾去认真地描摹过一个人物形象。而没有人物形象,又怎么能称得上是写了一篇小说呢?

也许,其实我更注重的是享受写字这个过程,至于写出来的东西,有没有值得别人一读的价值,那就不是我所要考虑的了。

是啊,不管怎么说,写作都是一种最美丽的感情宣泄。它不会像发脾气那样伤害到别人。如果这些文字不发表,不被别人读到,它就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影响。

可是在写作的过程中,作者的心却似乎是被熨斗烫贴了一遍,被梳子梳理了一遍,心中的那些皱折被烫平了,那些乱蓬蓬的茅草也顺溜了。这就是写作的大用,它首先是对于作者,其次才有可能是对于那些潜在的读者的。

像我写的这些小随笔杂感,也许夸大一点说,与周国平先生早年的一部散文集《人与永恒》有相似之处。当年他身居地下室之中,刻苦读书治学之时,随手记下了一些哲思感想,一些心灵的火花,若干年后,经过一番整理,居然成了一部知名的哲学著作,成了畅销一时的散文名篇。我的文章会不会有这种命运呢?

关于随笔这种体裁,在西方近代有三大名著:《培根随笔》、《蒙田随笔》、《帕斯卡尔随想录》。这三部作品各有千秋,皆臻妙境,是我写随笔的好榜样。其中培根的文笔更简练深刻,蒙田的文笔更温文尔雅,帕斯卡尔则直抵人性本质,令人不寒而栗。

其实西方还有另外的许多作品,我们虽然目之为传记或小说,但其中的许多内容却夹叙夹议,可以归属于随笔的,例如卢梭那本著名的《忏悔录》,就是如此。

巴尔扎克的许多小说,其中很大一部分内容,是在描写巴黎或乡村的风俗人情,内中并未专门描写某一人物,还有许多作者插入的议论抒情文字。

其实这并不是小说的常规写法,部分内容也是可以归属于随笔之列的。而且,往往这部分内容也最不为一般读者所喜,常常因读不下去而掷书兴叹。

所以有人说,巴尔扎克的小说,常常就像一位笨拙的老妇人,用一些潮湿的木柴生火,搞得满室生烟,令人难以忍受。但是,往往就在读者准备放弃之时,老妇人的木柴终于生成了火!于是眼前灿灿生光,心情也为之一震,然后故事急转直下,让人震撼,就像那火熊熊而起,让人汗流浃背,不可逼近。

小说远远不如随笔真实。小说之所以显得虚假,是因为一定要虚构出一些冲突事件,小说中的人物又常会出现恶人、坏人、小人、挑拨离间的人、嫉妒心强的人。

现实中,如果你周围没有这样的人,你的生活就会过得无比幸福;可是若没有这样的人,小说的故事情节,简直就无法推动下去。小说的艺术,要求一定要有误会、有悬念、有包袱,否则作品的情节是无法吸引人的。

比如古华的《芙蓉镇》,如果没有李国香、王秋赦,这两个代表着邪恶的人物,那么这部小说就是根本无法立住脚的;单单胡玉音(芙蓉姐)、秦书田(秦癫子)、黎满庚、谷燕山,这些善良的人物,是无法撑起故事的。

小说情节的发展,更主要的是依托在坏人身上。从这个意义上说,坏人才真正是小说的主人公。好人的形象常常是面目模糊的,而坏人才更容易在作者笔下凸显出鲜明、真实的形象。这其实就是小说最致命的弱点,它永远不同于真实的生活!它是虚幻的,大部分时候它的情节要比生活更悲惨;但是,也有时候,真实的生活会比小说更可怕,真实的人物比小说人物更加邪恶,更蛮不讲理!

小说固然是当今文学世界里最重要的体裁,可是散文随笔却也是可以影响巨大的。《瓦尔登湖》是一部散文集,可是他的影响要远远大过多少小说!西方的三大随笔作家,蒙田、培根、帕斯卡尔,他们的创作量并不大,但是毫无疑问,他们的散文随笔,在世界上是有极大影响的,他们的声名,也远远在一些平庸的小说家之上。

关于小说这种体裁,我说几句题外话。

有时候,我感觉写小说就像打家具。这里说的“写小说就像打家具”,可不是一般的木匠打家具啊!这是指的老胡打家具。“老胡”是谁?他是刘震云的重要小说《一句顶一万句》里的一个县令。

老胡是个书呆子,不懂人情世故。中了举人后,从麻阳到延津来当县令,走之前他的老父亲怕他不会做官,嘱咐他到罢了官的时候,就回来跟父亲学做医生,“不为良相,则为良医。”

但是老人家万万没想到,老胡的官倒是一当几十年,既没有升迁,也没有出事坐牢。这对一个老实巴交不会阿谀逢迎的书呆子而言,岂非咄咄怪事?

原因当然很复杂,大家可以去读读刘震云的这部小说,就明白咋回事了,我这里不再赘述。总之,老胡一气当了35年的县令,安安全全,无人动他,直到60岁告老退休。

早在退休之前,平日里衙门无事,老胡就爱上了一门手艺:做木匠打家具。老胡每天晚上,脱下了官服,就在后衙里打造各种家具,那些衙役们就当他的徒弟。老胡的衙门里散发着木材味,松香味,汗酸味;能听到的是锯子声,刨子声,斧子声。

这可不像《儒林外史》里似的,王惠当南昌太守时,衙门里充满“孔方兄”的味道;听到的是“戥子声,算盘声,板子声。”故事见《儒林外史》第八回《王观察穷途逢世好,娄公子故里遇贫交》,感兴趣的书友可以找来看看,很有意思。

话说老胡退休之后,因为已经服了延津的水土,他就没有还乡,而是在延津买了一套宅子落了户。从此老胡就开始了白天黑夜整工夫专心打家具的木匠生涯。你还别说,他的家具还就是上档次,卖得还就是火。

但是,打家具越多,老胡倒越是犯难了:一是样式怕与别人的家具重复,这本身就够难的;二是怕与自己以往打过的家具样式重复,这就更难了!

所以,白天黑夜,老胡对着解好的木料犯愁,不知从何下手,才能出新出奇,打出传世不朽的好家具。

看看吧,老胡的打家具,已经上升到了艺术和哲学的至高境界,根本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

这个情形与真正的写作完全是一个道理的:既怕写的文章重复别人,也怕与自己以前写的东西重复。

所以,伟大的写作,才成为极费脑筋的事情。唉,写作就像老胡打家具,难着呐!

周围的人,身边的人,还以为他是疯了呢!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那些俗人啊,那些小人啊,他们除了笑话这样罕见的天才艺术家,还能干些什么呢?!他们每天不停地摇唇鼓舌,攻击诽谤这些艺术家,最终必将不过是像诗圣杜甫说的那样: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亲爱的书友们,他这样孜孜矻矻地搞创作,根本就不是为了钱,而是一种艺术上的不懈追求啊!他这样伟岸的大人物,怎么可能怀着小人之心,去攻击诽谤别人呢?周围的这些小人物,值得他去毁谤败坏吗?他是一个眼光看到百年千年之后的杰出人才啊!只要长眼睛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啊!

唉,玫瑰与白菜比重量,香水与酱油比浓度,秀才与痞子比打架,吴敬梓与私塾先生比谁教小孩写字更快,难道能比出什么好结果来吗?!

这岂非必然是一个悲剧的结局吗?但是,不怕你能,就怕你摊上!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