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工厂有很多人,但细分下去无非就是上面的领导和下面的领导以及上面的职工和下面的职工而已。
几个高层,几个中层以及大量的诸如组长之类的领导构成了一家工厂的全部管理阶层。
大领导挺着大号的肚子在大号的办公室里玩着手机、喝着茶水,小领导挺着小号的肚子在产线上昂着下巴、眯着眼睛来来回回地边走边玩手机。他们无所事事,他们忙忙碌碌,他们是凡人,他们是神灵,他们也会死去,他们从不会死。他们的形象深入人心,他们的威严油然而发,他们便是这座工厂里的幽灵,终日徘徊,见者丧胆,闻者惊叹,没有人能逃过他们的眼睛,也没有人能真正进入他们的眼睛。
每当有人应聘,哦,应该说是没有高学历、高能力的人来找底层的活儿干的时候,负责这方面职责的幽灵就会像雕像一般坐在门口的凉棚等着那些低廉的劳动力乖乖地送上门来。他坐在舒适的座椅,趴在精致的小桌,桌子上放着茶水、饮料、入职单,当然,也少不了他从不离手的手机。
有人来找活,他简单看了下对方形象,高傲地问道:“干过什么?”
“在XX电子厂干过半年。”那小伙子小心翼翼地答道。
“嗯,填单子。”他已经重新低头去玩手机了。
过了一会儿,小伙子说道:“填完了。”
他朝后面一指,漫不经心地说:“去那里,找王组长。”
于是,一个完美的工作流程这便完成了。他继续看着手机,微信里不断传来各种女人的语音,他一边挨个回复,一边哈欠连连。半晌,他喝了口水,伸了伸懒腰,摸着自己凸出来的肚子仰坐在椅子靠背,眯缝的眼睛仿佛两条扭曲的拉链,既难看又滑稽,半晌,他那眯缝的眼睛睁大开来,他看到前方一个小姑娘由远及近,逐渐来到他的面前。
小姑娘顶多二十岁左右,个子不高,身材挺好,只是面色不佳,看起来长期饱受疲惫之苦。她看了看招工的牌子,对这位门神说:“这里招人吗?”
他一如既往地用那种领导的口气说道:“不然你以为我坐在这儿是干嘛的?”
她急忙说:“那我想来这里可以吗?”
“你做过什么?”幽灵依然重复着相同的问题。
“什么都没做过……”她小声说道。
领导的语气变了:“你啥都没干过可就不行了。”
“可我看你们的招工牌上没写要工作经验啊。”她还想要最后挣扎一下。
“牌子是别人写的,能不能进是我说了算的。”领导的气质散发出来,仿佛他就是这里的主宰。
“我知道了……”她失落地说着,转身准备离去。就在这时,从里面出来一个人,门神见到他立刻起身点头致敬:“张总。”
被称为张总的人微微点头回应,但却没有看他,而是叫住了要走的姑娘,他说:“你是来应聘的?”
姑娘回头看他,仔细打量,认出了这个人,不由惊讶道:“是你!”
“对,是我。”男人点头微笑,谈吐气质与她之前所见完全不同。他又说道:“你想进来是可以的,只要我一句话。”
姑娘也换了一种成熟的口气:“那么代价呢?”
“你的价值不就是你的身体吗?怎么,想要从良重新做人?这个世界有给你这样的宽容吗?”张总说话毫无顾忌,这是他的地盘,他就是这里的神灵。
“所以你想怎样?”她想要摆脱的过去,又在艰难前行的而今扑面而来。
“在下面你做ji女,我一次只给你200,而在这里你做我的专属情人,我能给你的就不是一个等级了。”神灵傲然地说着自以为无可拒绝的旨意。
“是啊,做你的奴隶是吗,这样的确很有钱途啊,”她嘲弄地说着,随即转身就走,边走边说道,“但我拒绝!”
张总一愣,然后脸色涨红,他一把拉过那个门神,对着他大吼:“拒绝?她拒绝我?”门神冷汗直流,不敢说话,任由他口水唾沫喷他一脸。“她一个做biao子的还有权拒绝了,这可真TM有意思!老子上过的女人那么多,还就没见过这种立牌坊的,我问你,她留下联系方式了没?”门神赶紧摇头,就像拨浪鼓一样,张总见他啥都不知道,发泄半天气也消了一半,便放开抓着他的手,语气平静地嘱托他:“今天的事情你知道怎么办。”门神立刻点头哈腰表示了解。
当天晚上,某豪华酒店套房之内,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在这里碰面。席间,他们开怀畅饮,名酒好菜齐上,美女佳人作伴,好戏的开场总少不了一番奢华的铺垫。
“张总啊,今天怎么又有空请我吃饭啊。”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一边吃着餐后甜点,一边满含笑意的说道。
“主要就是想跟老哥你吃个饭,顺便办点小事。”张总笑脸相迎,朝那人递上一个包裹。
“哎哟张老弟,这可使不得啊!”那人见到包裹眼睛顿时一亮,称呼也跟着变了。
“王老哥跟我还用客气吗?”
“我这样正直的人岂能收这种东西啊!”姓王的人连连摇头,但手上却已经接住了包裹。
见他接了包裹,张总也不再废话,直言道:“老哥,我需要靠您的人脉帮我查一个人的资料。”
“哦?什么人?你的商业对手?”
“就一普通人。”
“那就好办了!”
张总递过一张照片,照片不算清晰,是从监控里截出来的,但看清人脸倒是可以,上面的人正是白天那个应聘的姑娘。
“没问题张老弟,交给我你就放心吧,就我这工作,弄个个人信息什么的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就有劳王老哥了。”
这次交易,两人心满意足。吃饱喝足后又对着陪酒的女人们做了一番“大人的事情”便各自离去,留下满地狼藉。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边,那座黑暗无光的房子中唯一亮着灯的房间里,玲玲正在安慰情绪低落的筱丽。
她一边搂着筱丽的肩膀,一边不断地安慰她:“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你不也正在努力摆脱过去吗?”
筱丽再一次地擦干脸上的泪痕,哽咽地说:“凭什么他要用从前的看法来看待现在的我?我不想再做ji女了,我真的累了……”
玲玲安慰道:“不要管那种人了,他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没法沟通的。”
“但我就是不甘,就是愤怒,这个世界凭什么这么不公平!我想要的就只是重新开始,平平凡凡地生活下去,这很难吗?很难吗?”她越说越愤怒,眼中又噙满泪水。
“是啊……确实不公平呢……”玲玲不再安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她自己很多时候也需要安慰,她自己也体验过太多这种不公平。
时间划过夜空,来到寂静的凌晨时分,外面逐渐安静,而这里的安静却将结束。醉生梦死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到这个他们睡觉专用的狗窝。男人依然踉踉跄跄,女人依旧骂骂咧咧。酒气、臭气和香气在他们身上纠缠不去,连带着脾气也火爆异常。
男人进门就直奔玲玲房间,他一脚踹开房门,大吼道:“小biao子还没睡呢?给我2000块钱!”
玲玲冷冷回答:“没有!”
男人冲上来就要打她,被筱丽拦住了。
他骂道:“哎哟,你还养了个小biao子?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你说什么?”玲玲愤怒了。
男人倚靠在门框,扭曲着脸皮说道:“我说,你这个biao子是同性恋,喜欢女人吧!”
只听“啪”的一声,玲玲的巴掌扇在了男人脸上,她使出十成的力气,打得他脚跟不稳,跌倒在地。随即,又补上一脚将他还在房内的一条腿踢了出去,然后摔上门,上了锁。任由他在外面骂得多么难听,她坐在床上,沉默不语。
至于那个女人,她像从前一样,一回来就进到自己房里,不断地打着电话,不断地骂街,才不管会不会吵到别人。她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用她那半老残躯和各种男人打交道。讨价还价是她的本能,毫不退让是她的原则,她忘记了自己还有丈夫和女儿,她只知道自己要过得舒服,要赚得更多,其他一切都与她无关。
筱丽问玲玲:“这么多年你怎么没搬走?”
玲玲苦笑:“怎么搬呢,外面房租那么贵,就算是这样的环境,我也只能忍了……”
“可这样的日子很累啊……”
“是啊,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