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周末,今天又是雨天,阴郁的天气用自己的阴郁迎接着每一个阴郁的行人。他们坐着公交、挤着地铁、骑着电动车在城市的每一处角落川流不息地前行。
奔波的人,奔波的心,奔波的苦难总是如此漫长而又深刻。每个人都艰难,每个人都疲惫,每个人在每个人的世界扮演着别人眼中的每个人。
他玩着手机,他低着头颅,他用最无聊的方式打发最无聊的时间——公交、归途、路上人。
每当下班,每当休息,无尽的疲惫朝着麻木衰老的内心扑面而来,他没有感觉,他只有苦笑。笑过之后便又投入到大人的世界,强打起精神,继续日复一日的醉生梦死。
他想要回家,却害怕黑暗,他想要上网,却倦了喧嚣。于是还是那个地方在向他招手,那是醉生梦死的世界。
但他今天不想去了,他想去希望的世界——世人眼中心存希望的人所去的世界,他想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想去体验不一样的人生,最重要的,他也想拥有希望。
希望的世界和醉生梦死的世界没有多少不同,同样都在地下,同样常年黑暗,唯一的不同是这里的人。
他遇见一个穿制服的警察,警察告诉他:小时候我有个做警察的梦想,但这种梦想不是父母眼中的梦想,所以只能遗憾错过,但现在不同了,我可以在这里做警察,虽然只是一厢情愿的角色扮演,但这里的人都会把我当成真正的警察看待,这样也算是实现梦想了吧?
他看见一个打扮夸张奔放的少年,少年说:我真的厌倦了扮演好孩子的日子,我就想做自己,就想为所欲为,这样的要求很过分吗?
他路过小吃摊位,买一个煎饼充饥,年迈的老板跟他说:还是这里好啊,每天都是平平淡淡的日子,不用去跟儿女们吵架,不用忍受他们盼我早死的眼神……
手臂纹身的男人说:我也想收手,但根本做不到,你知道,一旦走上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了,我也只有在这里才能体会到一丝从前的感觉,如果有一天我进了监狱,是不是一切就能结束了?
角落抽闷烟的男人说:不要管我,我只想静静,我太渴求安静了,在外面根本没有安静!
坐在石椅的小男孩仰着脑袋说:这里也没有星星啊,那为什么电视上天天说星光灿烂,他们一定是在骗我,世界上根本没有星星……
面容憔悴的女人说:没有地位的女人总是被人忽略,有了地位的女人总是被人疏远,我想要真正的平等,而不是靠着相貌和身体上位。
衣着端庄的女子说:就在刚才,来这里之前我是打算去死的,你看我的打扮,我都做好准备要人模狗样的去死了呢,哈哈……
他沿着笔直的道路前行,遇见很多不同的人,听到很多不同的故事。希望的背后也充满无尽的心酸,希望的世界也不能满足所有人的希望。
走到尽头的时候,在转角处他遇见了一个熟人——扬风。
扬风这次没有表演交响乐,也没有去原来的音乐之角,只是独自一人在这个小角落唱歌。周围围着十几个人,他们是忠实的听众,在这里站了很久很久。他的歌声简单纯粹,不带杂念,那是专为悲惨的人们所唱的歌。
表演结束,观众散去,他上去跟他打招呼:“原来你也来这种地方,我都不知道你唱歌这么好。”
“你是谁啊?”扬风看着这个戴着假发和口罩的人问道。
他摘掉假发和口罩,说:“是我啊。”
“原来是你啊——伊恒。”
“你来这里为何不换个容貌?”伊恒问他。
“没有必要,我只做自己。”
“真是羡慕你啊……”
“哈~”
“我们去哪里坐坐吧。”扬风说道。
“好啊。”
他们来到一个烧烤摊,那里有十几张桌子,他们到无人的角落坐下,点了几打烧烤。
“我们住在一块儿快两年了,都不知道你这么会唱歌呢。”
“是啊,每天都只有我一个人在家,你们天天都在网吧,哪有了解彼此的机会呢。”
伊恒要了一瓶酒,独自喝起来。
“不上网又能做什么?”
“其实有很多选择的。”扬风要了一瓶饮料。
“人都那样,有选择也总是无视。”
“今天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也想找点希望……”
“你没有希望?”
“我能有什么希望?”他一口喝掉剩下的半瓶酒,继续说,“欠了那么多钱,工资那么低还天天勾心斗角,家里天天逼我结婚,平时累死累活地应付社交圈,希望在哪里呢,我的人生根本就不是我的人生!”
“唉……”扬风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叹气。
“你知道吗,我是真的羡慕你,天天自己一个人,那么自由,每个人都在忙,只有你那么安逸。”
“自由,没有人有真正的自由啊。”
“我们这种底层人就不要指望什么奇迹了,就算你唱歌很好,不还是只能待在这里,没有背景你出不了头的。”
“我也没想要出头,以前想,现在不重要了。”
“好好工作,听父母命令结婚成家,然后糊弄糊弄就是一辈子,这一代又一代的人不都是这样过得,说到底人就是个传宗接代的生物,和野兽畜生没什么区别。”
“不能这么说吧,总有不一样的人。”
“但我们却不是那种人啊,我们没钱没地位,不就跟畜生差不多吗?”
“在我的价值观里,人生的意义不是用钱和地位来衡量的。”
“可没钱你什么也不是。”他又打开一瓶酒,一口喝掉一半,脸色开始变红了。
“别喝太多。”扬风提醒他。
“不要管我,难得有喝酒的机会!”
“那就喝吧,想喝多少喝多少。”
……
当天晚上他们从那里出来以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附近的湖泊公园散步,那里是城市难得的安静所在,绿树环绕,水波粼粼,微风吹在脸上带来感性的情绪。
很多人在这里散步,跑步健身的男女、牵着手的情侣、推着婴儿车的父母、玩着手机走路的年轻人,每个人都脚步匆匆,每个人都神情放松,每个人在每个人的身边擦肩而过,从此永别。
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人们才静心思考,回归自我,然后在踏出公园的那一刻重又成为大人,用大人的姿态踏上大人的世界,继续大人之间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