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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野隐山推伤赤诚提醒 三合场嘲辱忍无可忍

当晚,刘国江和徐朝清回到村里,徐朝清的大女儿已做好了饭,但徐朝清顾不上把牛车上的东西搬下来,也顾不上吃饭,就搀扶着刘国江来到野隐山家里。

野隐山刚送走一个病人,忽然发现徐朝清扶着刘国进来,看着刘国江鼻青脸肿,满身伤痕,他不禁大吃一惊,赶快让刘国江坐了下来,随即开始检查起来。

徐朝清紧张地看着野隐山,问:“野医生,不会伤到筋骨吧?”

野野山让刘国江活动了所有的关节,又仔细查看了伤痕,说:“筋骨倒是没伤到,不过皮肉伤有多处,有的地方要涂药,有的地方还要推伤,我先涂药吧……这孩子正义善良,怎么会跟人打架,看样子还不是一个人打他,这么多伤痕——”

徐朝清掉着泪说:“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

在高滩村,刘国江和徐朝清是野隐山走得最近的人,有时还能聊几句知己的话,其他人对野隐山来说就是治病救人了。刘国江曾经和野隐山提起过何老四在深潭欺负徐朝清事,野隐山不由问道:“是何老四干的?”

徐朝清气愤地说:“就是那王八蛋,好狠哪!”

野隐山一边在刘国江身上涂药,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徐朝清和刘国江二人说:“改朝换代的时候,需要大量的人手进行新政权的工作,何老四这个无赖在土改运动中特别积极,悉心钻营投机,竟然得到上面的赏识,还当上了民兵连长……不过,无赖就是无赖,无论怎么包装,怎么钻新中国的空子,最终还是无赖。我相信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新政府领导的眼睛是雪亮的,他蹦不了几天的,也威风不了多久的,时间会证明一切!”

刘国江和徐朝清这两个人都是不大识字的山民,对社会对政治对新中国,没有多大认识,他们也不感兴趣。徐朝清睁着一双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野隐山,刘国江问:“山叔,你是说何老四这种人也会下台吗?他现在可是有权有势啊!”

野隐山不以为然地说:“何老四这个无赖算什么!刘青山、张子善,解放建国的功臣啊!解放后是新中国的地方大员,那么大的官,不做好事,贪污腐化,还不是给枪毙了!何老四,小人而已,欺男霸女,迟早一天,天地不容,政府不收拾,也必遭天谴!”

刘国江说:“山叔,他要是再欺负徐姑姑,我拚着命也要打断他的腿,王八蛋!”

野隐山摇摇头说:“现在他是民兵连长,国江啊,你就不要和他对着干了,对着干吃亏的必定是你啊!以后小心点就是。”

野隐山转过头对徐朝清说:“在村里吴家银是我最好的朋友,朝清啊,你也守孝三年了,三年来拖着四个娃儿受够了苦,还要受何老四这种人的欺负,太难为你了。我想你也该找一个人了,如果舍不得孩子不想嫁出去,也可以找一个人老实品德又好的人招上来嘛。只要他对你好,对娃儿好就够了,你年纪轻轻的,可不要耽误了大好时光啊!”

徐朝清低下了头,又一次掉泪了,抽泣着说:“野医生,我也想啊!可是想找一个真心对娃儿好的人,难啊!哎——就这样过吧,有合适的就招一个人上门吧,没合适的就算了,把娃儿们拉扯大了就可以了,我这辈子就这个命!”

刘国江听了徐朝清的话,心里很难过,说:“徐姑姑,你还没吃饭呢,回家去吧,娃儿们在家里没一个大人,他们怕,你还是回去吧。”

野隐山也劝着说:“朝清,回去吧,涂完了药,我还要替国江推伤,没两个钟头是推不完的,我看国江说得对,你还是回去吧。”

徐朝清看了看刘国江,又看了看野隐山,说:“那好,我回家去了,野医生,谢谢你了,小伙子他伤得这么重……哦,小伙子,我把饭热在灶上,回去后你记得吃啊!”

徐朝清走了之后,野隐山开始给刘国江推伤。

大概推拿了一个多小时,推伤结束了,刘国江准备走得时候,野隐山说:“国江啊!从明天开始,吃了晚饭你就过来推伤吧。不然,不及时推拿,不及时推好,那就一辈子好不了啦,遇到天气变化,就会痛得要命,而且还不能干体力活,你知道吗?”

刘国江感激地说:“晓得,我每晚都来,只是麻烦山叔了。”

野隐山说:“这又什么麻烦的,你也跟我学了这么久的推拿节斗技术,以后遇到负伤的人要主动帮助病人,我相信你会的……另外,有一句话我要跟你说说,你愿意听吗?”

刘国江奇怪地看着野隐山,不知道平日对他像儿子一样对待的山叔为何说话吞吞吐吐,他说:“山叔,有什么就说吗?别人的话可以不听,山叔你的话不能不听哪!”

野隐山认真地说:“国江啊!今天你为徐姑姑负伤了,勇气可嘉,这个社会缺少的就是具有正义感的人,这个我很欣赏,山叔我碰到了欺负人的事,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我想说的是,你现在都快二十岁的人了,长成一个男子汉了,在徐姑姑家帮工可以,但住在她家就不方便了,我看你还是搬回家去住吧。”

刘国江怔了一下,随即说:“我听山叔的!”

说完刘国江就走了,在徐朝清家吃完晚饭后,他就上床睡觉了,可怎么也睡不着。是啊!他怎么舍得搬出徐朝清家呢?他住在徐朝清家,就可以听到她的动静,闻到她的气息,这是他最充实最兴奋的事情呀!还有,他走了,如果晚上再有何老四那种人来骚扰她,她怎么办呢?有谁来保护她呢?但他也知道,他和她孤男寡女,何况一个是没结婚的小伙子,一个是大另外一个十岁的寡妇,时间长了,于己于她都不好。想了一个晚上,他决定还是搬出徐朝清家,至于保护,大不了自己夜里晚占睡,在她家附近守着,也许会好点吧。

第二天,刘国江跟徐朝清说父亲要他般回家住,说冬天了,可以跟弟弟合床睡,会暖和点。徐朝清愣了一下,随即平静地说:“好啊!你回家多呆几天吧,休息好了再来帮工。”

委实来说,徐朝清知道刘国江迟早不会住在她家,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刘国江三年来住在她家,她就像多了一个丈夫,或者多了一个儿子一样,生活也充满了阳光和信心,心情也好多了。而且,她也习惯了他住在她家的日子。三年来,他偶尔回家小住,她往往感觉身边缺少了点什么,并且夜里有一点什么风吹草动,她都感觉非常害怕,甚至惊恐到天亮。但他睡在她家的时候,她就会睡得踏实,睡得安稳。她确实太需要他了,可也没办法,小伙子毕竟不是她的丈夫,也不是她的儿子……

刘国江简单收拾了一下被子和生活用品,就来到自己家里。父亲正在院子里和泥修院墙。他把被子丢在弟弟床上后,就来到院子帮父亲干活了。

刘国江问:“我娘呢?”

父亲从嗓子里“嗡”了一下,没有吭声。刘国江感觉到父亲拉着个脸,很不开心。他想,可能自己挨打的事已经传到父亲的耳朵了吧,所以也没多说,于是默默地帮着父亲打着下手。

终于,平常木言纳语的父忍不住了,指着刘国江说:“你看你,鼻青脸肿,像个什么样子,老子的脸被你丢尽了。”

刘国江知道父亲正在气头上,就没说什么。父亲见儿子不说话,就更来气了,说:“人家喜欢寡妇,管你什么事呢?你充什么英雄好汉?”

脾气倔强的刘国强忍不住了,顶嘴说:“喜欢人家也要人家同意嘛,可以明媒正娶嘛,啷个能欺负人家呢?”

父亲火了,叫道:“你个瓜娃子,长大了是吧,有能耐了是吗?我看你翅膀还没硬,你太不懂世事了。民不同官斗,你晓得么!人家正红呢,再得罪别人,我看人家不是给你安个土匪,就是给你定个***分子,前两年镇反剿匪,死了多少人,你娃不晓得吗?”

这些道理刘国江都懂,野隐山曾经在采药的时候跟他讲过很多镇反剿匪的事情,也曾劝他不要随便跟着那些热血青年乱搞,否则一生就葬送掉了。但是,如果有人欺负他心中最尊贵最圣洁的徐姑姑,他就什么都不在呼了。他就是为徐姑姑去死,去赴汤蹈火,也不足惜,何况他是尽一个男人的义务去保护一个命苦的女人呢?

于是,刘国江在父亲面前不吭声了,父亲训了他几句也就干他的活去了。看着父亲面无表情,一脸愠怒,刘国江感到跟着父亲打下手做事浑身不自在,想找个机会遛掉。一个小时后,母亲从菜园里回来,他跟母亲打了个招呼,顺便洗手回房间睡觉去了。

从那天开始,刘国江住在自己家里,吃在徐朝清家里,依然在徐朝清家帮工。

十多天后,刘国江和徐朝清又一次驾牛车到三合场送药材。

在三合场药铺交接了药材,二人又在场镇采购好了生活用品和生产工具,驾着牛车打道回府。牛车走到“过街楼”时,刘国江和徐朝清几乎不约而同发现街上的行人都站在街两边,像是排队一样,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们,有的人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看着街上人排队看着她,徐朝清感觉很不自在,有一种在光天化日之下没穿衣服的感觉,她催促赶牛的刘国江说:“快点,快点过去——”

刘国江答应一声,扬起牛鞭,壮实的黄牛昂首扬腿,四个硕大的牛脚沉重地踩着石板街,随着“咚咚”声,街上的石板都在震动,牛车的速度也明显加快了。

忽然,前面站着一排小青年,拦住了牛车的去路,刘国江拉了拉牛绳,牛车停了下来。刘国江正想这帮人干嘛拦住他们的去路,前面却传来了杂乱又尖叫地嘲笑。

“那个小伙子叫刘国江,那个寡妇叫徐朝清——”

“我知道嘛,那个徐朝清解放前是‘龙塘庄园’的少奶奶,冲喜不成反而害死了龙家的儿子,真是个害人精。”

“你们知道吗?这个害人精后来又嫁给高滩村的吴家银,就是场镇上开药铺的那一家……吴家银,认识吗?多好的男人,又被这个害人精给克死了。”

“是呀!是呀!你们看,人老珠黄了,还要勾引一个黄花闺男,造孽呀!造孽!她也不怕天打雷劈,真他妈不要脸!”

“你看这小伙子精精神神,人也长得不赖,干嘛要找一个大他十岁的寡妇?”

“没见过女人呗——”

“是呀!小伙子,你啷个要找个当妈的做媳妇呢?”

……

本来,面对拦路的小青年,刘国江为了徐朝清不受伤害,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赶着牛车过去算了,他想他们不可能不让过去吧。可是,那些人越说越不像话,越说越刺耳,这下他可不干了。欺负他刘国江可以,嘲笑他刘国江也可以,但嘲笑他心中最圣洁的徐姑姑,就如在他心头插了一把尖刀,无论如何也不行。再说,他一个血气方刚顶天立地的小伙子,岂能容忍他们在徐姑姑面前嘲笑他,而且嘲笑徐姑姑!他平日心中所想的保护徐姑姑岂不是成了痴人说梦!岂不是成了说大话!关键时刻怎么能缩成一个懦夫呢?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终于忍无可忍了!

只见刘国江跳下牛车,大吼一声:“狗日的!我看你哪个还敢乱说!”

这时牛车周围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听到刘国江的叫声,人群中一阵轰笑,那几个小青年七嘴八舍地说着:

“哟——挂不住了,你还有脸吗?”

“我就说,你还敢打人不成!”

“来,来,你打呀!我让你打——”

徐朝清正想下车劝刘国江,还没下车呢,刘国江大吼一声:“我打死你们狗日的——”说着,他眼睛通红,像一头疯牛一样冲向小青年,挥拳就打……

几个小青年迅速散开,把刘国江包围,雨点般的拳头砸在了刘国江的背上胸上……双手难敌四拳,一会儿,刘国江就被小青年们打倒在地,徐朝清哭叫着冲向人群……

忽然,人群闪开一条道,有人叫道:“妇女主任来了,区妇女主任来了……”一个干部模样的年青女子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指着围打刘国江的小青年:“把这几个杂种给我抓起来,送到区公所去,狗日的,都新中国了,还在场街上闹事欺负人!”

几个小青年见状不妙,撒开腿钻进人群跑了。

妇女主任只想阻止打架,并不是来抓小青年的,所以小青年跑了,也没有安排人追,她挥着手对人群喊道:“散开,都散开……都新中国了,看见打架也不劝架,还围着看热闹,改造,一定要社会主义改造!”

人群散开了,妇女主任对已经把刘国江扶起来的徐朝清说:“新中国了,要移风移俗,以后在场街上不要太招摇了,你们走吧!”

徐朝清扶着刘国江正要上牛车,忽然妇女主任看了刘国江一眼,不可置信地叫道:“刘国江,你是刘国江吗?”

刘国江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女干部,眉目之间,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他说:“我是叫刘国江,你是?”

妇女主任兴奋地叫道:“我是车春花!‘龙塘庄园’我们一起放牛的车春花呀!”

这位区妇女主任正是当年在“龙塘庄园”放牛的车春花,由于解放后她积极参加新政府的工作,跟着工作队宣传土改剿匪镇反,深受新成立的区委书记的赏识,几年下来,竟从一个放牛娃成长为一名区妇女主任的新中国女干部了。

刘国江抹了一上眼睛:“春花,你是车春花!我就是刘国江呀!”

车春花开心地说:“我是车春花呀!你不是在高滩村吗?来赶集了?”

刘国江指着徐朝清说:“她们家在场镇上开了一家药铺,我在她家帮工,来送药材,也顺便赶集呢,嘿嘿……”

车春花盯着徐朝清看了好一会儿,说:“你不是少奶奶吗?‘龙塘庄园’的少奶奶?”

徐朝清冲喜到‘龙塘庄园’那几年,也才是十多岁的少女,她对‘在龙塘庄园’那几年的事情已模糊不清了,她看着眼前的女干部,摇了摇头,没说话。

刘国江刚从意外相遇儿时伙伴的惊喜中清醒过来,原来车春花竟然认识徐姑姑,太意外了,但同时也让他感觉到很不好意思,于是他说:“春花,哦不,主任,时候不早了,我们有几十公里的路呢,我们要回村了——”

车春花从刚才几个小青年嘲笑闹事和群众看热闹议论来看,已大体知道刘国江和徐朝清的关系了,本有很多话要对刘国江讲,但她也知道在场街上不好说话,于是说:“国江啊!你们高滩村也属于区公所管,下次我去你们村办事的时候再去看看你,好,你们走吧,天也不早了,再见!”

欲知车春花是否去找刘国江,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