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吴应雄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外,揆叙忽然像没了骨头一样,颓然的瘫在了凳子上。
陈近南回过身,见揆叙如此失落,便劝说道:“你也不必如此伤感,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
揆叙呆了半晌,最后只好无奈的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那我的命运又该如何呢?”
陈近南沉默了片刻,忽然凛然说道:“挑起反清复明的重担,完成反清复明的重任,将鞑子驱除到关外,恢复我汉人江山!”
揆叙一愣,一时间胸中也不觉热血上涌,豪情万丈。所以,揆叙随即便也起身说道:“天降大任,我辈当仁不让!”
“好!有骨气,不愧是平西王的子孙。”陈近南随即便也赞道。
不过揆叙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名义上还是明珠的儿子,还是御前二等侍卫啊。于是,揆叙便坐下问道:“不知陈总舵主打算怎么把我送到陕西啊?”
陈近南笑道:“一切事宜我已安排妥当,只要你肯点头,我现在就能把你送出京城,然后过山西,一路平安的到陕西。”
见陈近南如此的自信,揆叙便提醒道:“陈总舵主,我现在名义上可是左督御史明珠的儿子啊,还是赏穿黄马褂的御前二等侍卫。所以,我一失踪,恐怕康熙和明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陈近南笑道:“我可以造成你被乱党害死的假象,如此一来,便可以瞒天过海了。”
揆叙点了点头,不得不暗自佩服陈近南虑事周详,不过,揆叙随即便又好奇的问道:“说起乱党,我还真想知道,这北京城里到底有多少乱党?”
陈近南想了想,便道:“告诉你也无妨,这北京城里的乱党,主要有两派,就是天地会和三郎香会。三郎香会是伪朱三太子杨起隆骗人的勾当,上次下药迷晕你们的,就是三郎香会的人。”
一听陈近南这么说,揆叙便也苦笑道:“这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北京城,内在里也是暗流汹涌啊。”
陈近南神秘一笑,便道:“所以,北京城并不适合你,你应该尽快去云南。”
揆叙沉吟了片刻,便道:“陈总舵主,一直到现在,我有几个问题始终是没有弄明白。”
“什么问题,你直说便是。”陈近南坦然说道。
“第一,就是你凭什么就能断定,我会放弃现在既得的一切功名和利益,转而会担起反清复明的重任?”这个问题揆叙想了两天,可始终没有想明白,所以,今天正好借这个机会说出来。
陈近南略一沉吟,便起身说道:“一是因为你不会甘于久居人下,二是因为你的身世来历不明,还有满洲人自闭排外的性格。所以,他们容不下你这个异类,明珠夫妇便是一个最好的例证。而你对这一切自然是了如指掌,所以,依你的聪明伶俐,你自然会选择对你有利一方。所以,我对你有信心。”
揆叙叹了口气,说道:“我觉得你对我很了解。”
“因为我时刻在关注着你,你可是我和世子两个人的期望啊,也是天下汉人的人望。”
揆叙心里一动,便问道:“你和我父亲是什么关系?”
“告诉你也无妨,你父亲便是天地会京城分舵的舵主。”
“什么?”揆叙一惊,不由得又站了起来。“我父亲,居然是——”
陈近南转身笑道:“这有什么,志同道合,为什么不能一路同行?”
揆叙黯然的点了点头,再一次的感觉到了反清复明的沉重和艰难。
“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陈近南耐心的又坐回了凳子上,像一个老师一样,耐心的在帮助自己的学生答疑。
“没有什么了。”揆叙笑道,心情却依然很是沉重。“本来,我还奇怪呢,为什么我父亲会这样的相信你。不过,你这个人,也确实是值得别人信任。”
陈近南叹道:“为了国家大义,而将个人荣辱抛诸身后,我不如你的父祖多矣。而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一听陈近南这么说,揆叙才恍然意识到后世历史的偏差:原来吴三桂一直都是反清的,只是可惜他没有成功罢了。而作为失败者,历史又怎么会给他平反?
成王败寇,战争哪有天理道义可言?赢了自然便可以流芳百世,而输了呢,那就只好遗臭万年了。
想到这里,揆叙便道:“这个话题太沉重,咱们不要谈了,对了,你什么时候安排我去陕西?”
“越快越好。”陈近南郑重说道。
“为什么?”揆叙更加不解了,又不是要逃命,干嘛这么急。
“因为明珠已经开始监视你了。也许你还不知道,自从你在扁担胡同买了宅子以后,你的一举一动便都落入了他的监视之中。所以,今天我才把你领到这个地方来。”陈近南解释道。
“那昨天?”揆叙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自己社会经验和阅历的浅薄。
“昨天已经过去了,所以,你必须尽快离开京城。”陈近南的话很是严峻,但形势却比他的话更加严峻。
揆叙点了点头,随即便下了决心:“我今天晚上就走。”
“好,你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今晚就送你出城。”
等揆叙带着吴哲回到高升茶馆,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把吴哲介绍给吴大勇和吴刚,揆叙便赶忙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到家之后,揆叙便把婴宁和清儿一家人叫到了自己的卧房。而众人见揆叙忽然急忙急火的把他们召集在了一起,都很是惊讶,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了呢。所以,众人进了揆叙的卧房以后,见揆叙端坐在床头,便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众人到齐以后,揆叙看了看似一团火焰的婴宁,又看了看似一弘清泉的清儿,再看看吴氏父子,心里忽然感到很是失落,真有点舍不得离开他们。不过,揆叙还是艰难的说道:“各位,我要离开京城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要很久以后才能回来,并且,今天晚上就走。所以,各位愿意跟着我的,可以随我一起离去;如果不想跟着我的,我也不会勉强。是去是留,请各位给我一个答复。”
揆叙刚说完,婴宁便坐在他身旁,拉着他的手问道:“爱哥哥,你要去哪里?你为什么要离开京城?”婴宁说完,众人也都开始专注的看着揆叙,显然,他们的心里也都存在着同样的疑问。
见婴宁刨根问底的,揆叙只好苦笑着说道:“表妹,你的问题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不过,以后你一定会知道的。”
随即,揆叙又对众人说道:“因为事关重大,时间紧迫,所以,我希望各位能考虑清楚。因为,各位今天的选择,会直接影响到各位今后的命运。当然,我绝不会勉强各位。”
揆叙说完,清儿便道:“我是少爷的丫头,少爷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没有什么要考虑的。”清儿说完,便站在了揆叙的身旁,看着她的父亲和哥哥。
一见清儿如此迅速的就作出了决断,吴氏父子三人顿时便是一愣,不过,片刻之后,清儿的父亲吴坚强便道:“我相信自己女儿的眼光,我们一家人跟着少爷了。”说完,吴坚强便跪了下去,随即,吴大勇和吴刚二人便也跪在了揆叙的面前。
揆叙想了想,便对吴坚强说道:“吴管家,老爷可曾和你说过什么?”
吴坚强一愣,随即便道:“老爷让我派人盯着二少爷,每天派人向他汇报二少爷的情况。”
“你说的是实情。”揆叙点了点头说道。
随即,揆叙便上前扶起三人,感慨的说道:“你们是清儿的亲人,也就是我的亲人,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吴坚强起身以后,便激动的说道:“我们父子不过是田庄上的赤**才罢了,蒙少爷待见,成了有体面的奴才,我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啊?”
揆叙忙道:“不可这么说,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亲人了,不要奴才长,奴才短的了。”
一听揆叙这么说,吴坚强竟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喊了一声:“少爷!”而随后,吴大勇和吴刚兄弟便也跪了下去。
揆叙无奈,只好再次把他们扶起来,安慰了一番。
而见众人都表态了,婴宁便也说道:“吴家父子不过是包衣奴才,竟是这般忠肝义胆,而我与爱哥哥却是自幼相随,此时我又怎能离爱哥哥而去呢?罢了,我今日便也随爱哥哥一起离京便是了。”
见婴宁竟也要跟着自己走,揆叙便忙提醒道:“表妹,你要知道,此番离京而去,恐怕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你的父亲和哥哥了。”
婴宁叹了口气,随即便伤感的说道:“我的父亲和哥哥?他们几时关心过我,他们从来都把我当成是他们的累赘。”
接着,婴宁又苦笑说道:“爱哥哥,你不觉得,我们的命运很相似吗?都是家里多余的人。”
一听婴宁这么说,揆叙不觉心里也是一酸,随即便道:“表妹,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婴宁凄然一笑,没有说话。
这时,只听下人在门外说道:“少爷,有客来访。”
揆叙一愣,心想:这时候能是谁呢?不过,揆叙还是让吴坚强去把客人请进来。
等那人进屋以后,揆叙一看,原来是陈近南。
揆叙笑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陈近南也笑道:“早一点过来帮忙。”
随即,揆叙便让众人赶紧去收拾东西,只带银两和必须的衣物即可,同时,也不要去惊动其他下人。
而陈近南一见揆叙竟然还要带着下人一起离京,便连忙提醒道:“公子,这么多人,恐怕会走漏风声啊。”
揆叙想了想,便道:“应该把其他的下人先捆起来,免得走漏风声。”于是,揆叙的蒙汗药便终于派上了用场。
而对于戴梓和周培公二人,揆叙同样也把他们给迷倒了,同时,还让吴氏兄弟看着他们,出发的时候把他们也一并带走,毕竟,这两个人是有些本事的。
等众人都准备好,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而此时,城门也已经关上了。
揆叙知道这时候城门已关,便打趣陈近南道:“真不知道你会用什么办法把我们弄出城去。”
陈近南笑道:“你且随我前来便是。”
说着,陈近南和几个属下便领着揆叙一行人来到城墙下的一处民宅,进院以后,便有天地会的兄弟接了进去。揆叙猜想,这里一定又是天地会在京城的一个据点。
随即,陈近南又领着揆叙一行人来到了后院,进了后堂,按动墙上的机关,地下便出现了一个地道的入口。
给揆叙几人分发了蜡烛,陈近南便领着揆叙几人进入了地道。
在地道里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地道的尽头。陈近南喊了几句天地会的切口,地道的出口便也打开了,原来,这里却是郊外的一处的民宅。
等揆叙几人钻出地道,陈近南便道:“时间紧迫,车马已经准备妥当了,不过,却要请公子留下腰牌。”
揆叙一愣,便道:“你要我的腰牌做什么?”
陈近南笑道:“不留下你的腰牌,怎么证明你被乱党害死了。”
揆叙笑道:“原来如此。”说着,便取出了自己的腰牌,递给了陈近南。
陈近南把揆叙的腰牌交给了一个属下,又嘱咐了一番,才和揆叙等人登车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