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小时。
两天。
没有吃东西，抽了五包烟，喝了一杯水，在审讯室里。
出来的时候，是晚上七点，跟进来的时候一样。
真是准时。
连曦浓密的长发不受控地凌乱着，身体也有一些僵硬，双腿不自主地在微凉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才十月了，天气竟也这么冷了。
连曦撩开长发至耳后，迈开的脚步却落在原地。
去哪？
连曦自嘲地笑了笑，她能去哪？
哪里都是一样。
手机有四条短信和十五个未接电话。
短信1：你该来复诊了。Mandy。
短信2：小曦，怎么不接电话？记得回我电话。Daddy。
短信3：有事，回我电话。林钶。
短信4：晓倩不知道为什么辞职了，院长留都没能留住，你知道她在哪吗？院长让我去当说客。夏医生。
未接电话有九个是她爸爸，有五个则是林钶打来的，还有一个，她记得是仁爱医院的座机。
连曦有片刻犹豫，但手指还是在林钶两个字上按了一下，电话便回拨了过去。
“喂。”
“打电话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有片刻的安静，过了大概三十秒，才传来林钶有些尴尬的声音，“你没事吧。”
他应该不知道她在警局待了两天。
“谢谢关心，死不了。”淡漠又疏离。
又是一阵可怕的安静。
“我联系过加州那边的医院，那家医院的院长跟我舅舅是好友，他们说，如果你愿意，”
“对不起，我不愿意。”
干脆利落的拒绝，让两人的对话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
电话那头的人好像在狠声叹气，“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件事闹得有多大！现在我们市的医院谁会要你？谁敢要你！你要是还想当医生，只能离开这里或是出国，你到底知不知道！”
“林先生！”
连曦粗暴地打断了他，冷声道，“林先生认为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份有资格来管我的事？”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林钶的心上。
连曦冷冷一笑，语气却异常平静，“我们已经分手，你用不着对我负责，也不用告诉我该走哪条路，从今以后，我的事，都不用你操心。”
连曦没有等林钶说话，便挂了电话。
像是在逃离某种窒息的氛围。
“哎！这人怎么回事！怎么站在这儿！喂！让开！”
“这人怎么站在路中央啊！”
“喂！让开！找死啊！”
周围的喇叭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吵，四面八方的灯光双闪，照得连曦睁不开眼，谩骂声，诅咒声逐渐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她包围，缠绕，紧紧勒住。
喘不上气。
连曦双眼紧闭，双手捂住耳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时之间，干涸的窒息之感从每一个毛孔袭来，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连曦死死捂住耳朵，剧烈摇晃着身体，像是着了魔一般，颤动着嘴唇。
十字路口聚集的车辆越来越多，不过一会便造成了堵车。
车子足足排了好几百米。
“怎么回事！滴滴滴滴！”
“滚开！疯女人！”
连曦倏然睁眼，狠狠得等着前方正在朝她按喇叭的司机。
“疯女人，滚开！别挡路！”司机见她睁开了眼，辱骂的声音更加肆无忌惮。
话音刚落，连曦快步径直向那辆车走去，满身寒意，边走边从包里抽出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还没等司机反应过来，车上边多出了一道划痕。
“闭嘴！闭嘴！给我闭嘴！”
手术刀在连曦的手里，像疯了一般在奥迪车上，一刀接着一刀，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一道，两道，三道。
直到第四道之后，司机才回过神，猛的打开车门，“老子的新车！”
那人挽起袖子，冲过来，就要打连曦。
而在下一秒，连曦剧烈抽搐的身体，毫无征兆地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握着手术刀的右手被死死地扣在了半空中。
“好了。”
陌生却有些熟悉的声音。
“放开。”
连曦冷冷地说到，语气十分强硬。
身后的人没有放手，力道反而比刚才更紧。
“我说放开！”
连曦没有丝毫惧意，只一直狠狠瞪着前方的车，和面前的司机。
“对不起。”程远向那司机道歉，掏出警务证件，一边解释，一边制住怀中想要挣脱的人，“这是附近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病人，给您造成麻烦，对不起，我现在就把她带回去。”
司机见此，联想刚才连曦近乎疯狂的举动，心下只能认栽，赶紧上了车，只说了句，“倒霉！”便往另一个路口开了去。
“你他妈才是精神病！”连曦吼道。可是无论她怎么挣脱，依旧被程远死死钳住。
“你要是想死，下次就选个没人的地方，别在大街上发疯。”程远将手术刀一把夺了过来，然后另只手一用力，将连曦连拖带拽地拉到了路边。
“神经病！”后面一辆出租车司机路过两人身边时，朝着连曦低声骂道。
连曦甩开程远的手，想要冲过去。
“好了！”程远一只手将她又拽了回来。
“放开！”连曦怒目。
“一个女人，怎么脾气这么大。”程远将她拉到一棵树下，以免她又冲到路中间，“害人”。
“要你管！”连曦甩开程远的同时，右手腕处露出一道明显的疤痕。
意识到程远的探寻的目光落在了那道疤痕上，连曦将手放进了大衣口袋，然后一言不发。
“发泄完了？”程远问。
“没有！”连曦扬起脖子，丝毫不怕与他对视。不过马上，她的注意力变了，或许也是积攒的情绪发泄完了的缘故。
第一次在医院，白衣黑裤。
第二次在警局，灰衣灰裤。
第三次在大街，白衣灰裤。
穿衣风格还真是跟人一样。
连曦上下打量面前的人，满眼嫌弃，“你是没有别的颜色的衣服？”
程远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着装，语调没有半分起伏，“我和连小姐不一样，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搭配衣服这种无聊的事上。”
“程sir，这是在夸我穿衣有品位吗？”连曦挑眉。
“据说精神病人，理解能力也会有问题，连小姐是医生，应该比我懂。”
“……。”
“看来连小姐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连曦眼珠一转，怒眸立刻变了模样，带着一丝调戏，“男色当前，心情自然好了。”说着伸手便要来摸程远的胸肌。
说实话，这个男人的胸肌实在诱人。
“连小姐，我有事要问你。”程远的态度十分诚恳，并且没有避开连曦那只探索的手。
“可是，我现在很饿。”连曦伸了伸懒腰，“疲惫”可怜地看着程远。
程远双手插兜，扫视了一眼周围，不远处有个饭店还开着门。
“海鲜？”
连曦很满意地比了个ok的手势。
……。
“您好，请问能为您做点什么？”
连曦一副思考状，托腮看了看满桌的菜，说道，“我还要一瓶82年的拉菲，再来一份甜点。”
“好的。”服务员很恭敬的拿着菜单离开了。
“你不吃点？”连曦剥开虾壳，舔了舔手指，吃得津津有味。
程远没有理会她，只是盯着手里的茶杯，时不时转着，时不时喝两口，时不时余光看一下她的进度。
随着连曦吃完最后一个甜点，程远终于抬起了头，“连小姐，可以了吗？”
连曦一笑，“还没品酒呢！”
砰！
程远猛的起身，走到连曦身旁，抓起她的手腕，将她拽了起来，声音冷漠而阴森，“你最好不要耍花样。”
连曦勾唇，起身，与他四目相对，然后慢慢地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你再这么凶我，我可不保证我会不会间隙性失忆。”连曦挑逗地看着他，直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魅惑的目光好像被黑暗漩涡突然攫取。
“林先生，快请进，欢迎光临！”
服务员谄媚的声音从vip通道传来，然后很自然地吸引了大堂里所有人的目光。
林钶穿着高贵华丽的西装，戴着限量版金光闪闪的手表，和另外几个西装人士一起，缓缓走入电梯。
连曦倏然地从程远身边远离开来，冰冷的面容没有一丝情绪，“我去下洗手间。”
那块金光闪闪的手表旁边，缠绕着一只娇柔玉手。
那个娇柔的背影，连曦很熟悉。
是周晓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