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袁世凯扬威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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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设计谋诱捕太公 平叛乱崭露头角4

袁世凯说:“马观察,我倒是觉得你完全可以出面,这样方显示出宗主国的地位,也同时向日本表明,朝鲜是大清的属国,让他们不要歪打主意。”

马建忠解释说:“自主自强,方是朝鲜的出路。朝鲜不断强大,方可断列国觊觎之心,这也是宗主国所乐见。我国可以帮助属国开国自强,但不能越俎代疱,因此,与日本人谈判的事情,还是请朝鲜派员去谈。”

打发走两人,马建忠这才解释说:“当着朝鲜官员的面,有些话不好说。力避中日之间发生摩擦,是朝廷对我们此次出兵行动的明确要求,既不准发生军事摩擦,防止擦枪走火,也不准外交上产生摩擦,避免置我国于不利地位。因为法国在越南寻衅,朝廷必须力保朝鲜无事。”

袁世凯说:“避免两面受敌自然不错,可是一再退让并非善策。比如朝鲜是中国的属国,我们帮他救灾,帮他平乱,要耗粮饷,耗军械,还要牺牲兵勇性命,可是内政、外交又坚持不干预,让他自主,我们岂不是只当个冤大头?日本派几条军舰来,张口就要兵费,他凭什么要兵费?内政让朝鲜自主,外交上我们又不出面,宗主国的地位在哪里体现出来?要我理解,坐下来与日本谈判的应当是大清国,朝鲜是大清的属国,你与朝鲜交涉,当然要大清出面。就好比一把椅子,你说是你的,别人要来搬的时候,当然我就可以直接对他大喝一声,别动,这是我的椅子。”

马建忠说:“话不是这么说。属国自主的传统已经延续了几百年,历来如此,何况比方毕竟是比方,朝鲜毕竟不是一把椅子。如果算是把椅子的话,也是放在大清院墙外的椅子,已经在那里放了几百年,突然要搬进院中,容易引起异议。”

袁世凯却固执已见:“从前放在院外,是因为没有贼惦记。几百年前大清国力强盛,没人敢扎煞毛。现在不同了,列国有坚船利炮,可以从万里外跑来与大清争东夺西,这放在院外的椅子已经不安全,所以必须搬进院内,这又有什么好说的?”

这话竟然驳得马建忠无可解说,心中禁不住火起,要论外交,你袁世凯还没启蒙呢,还在我面前大言不惭!他毫不客气的说:“慰廷,论打仗,我不如你。可是要说到外交,并非人人都能黯其中奥秘。马某跟随李中堂多年,也曾经出国考究,尚不敢肆口妄言,你我还是尊令而行吧。”

场面有些尴尬。张謇打破沉默说:“只顾听你们两人高谈阔论,忘了正事了。”

于是将吴长庆希望设法绊住李载冕的意思说给马建忠。马建忠说:“恐怕只有再行诱捕之计。”

张謇说:“大帅的意思,并不是拘捕他。”

马建忠说:“我知道大帅意思,不是拘捕,但却要他跳不出大帅的掌心。硬去拿人肯定不行,所以只有像对付大院君一样,请他入瓮。”

张謇说:“有大院君的前车之鉴,他恐怕不会上当。”

马建忠说:“那就想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想了许久,说,“他以至孝自许,在国王面前哭求,也是以孝的名义,那就让他来商讨如何释回大院君的事情,他恐怕不能不来吧?”

张謇说:“他来恐怕也会万分小心,如果带着大批卫队来,我们能奈其何?”

马建忠看袁世凯一眼,用激将的语气说:“这就看慰廷到底有多大本事了。”

袁世凯一拍胸脯说:“来不来的事,你们费心;拿下他卫队的事,交给我来处置。”

张謇说:“慰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袁世凯说:“老师不必担心,他不敢带大队人马来,如果带大队人马,无异于公然反叛,城外的大军正用得上。如果他只带几十人卫队,对先锋队来说是小菜一碟。”然后派人出城,调先锋队入城,并与吴长庆约定,如果需要大军支援,就让人放红色信号弹。

马建忠说:“慰廷,这应该悄悄布置,你明目仗胆调先锋队入城,李载冕会立即知道。”

袁世凯说:“行的就是镇慑之计,让他知道如果心存反抗,则会就地剿灭。”

张謇和马建忠都觉得袁世凯行事太险,太过张扬,但袁世凯却一再表示,他愿负其责。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马建忠派人给李载冕送信,果然他回话说:“军中诸事纷繁,恕不能抽身前来。”

马建忠再派人持亲笔信去,让送信人从大门口开始嚷嚷,马观察请李将军商议释回大院君的事宜,如果李将军不能赴约,大院君则不能释回。

李载冕知道推托不过,亲自到南别宫来,身后跟着三十人的卫队。南别宫大门敞开,只有两个门岗,对李载冕一行连问也不问就放行。进了二堂袁世凯站在大厅前的台阶上,说:“李将军,我奉马大人之命,在此恭候,请将卫队留在此处,您请只身入厅。”

卫队统领说:“请马大人出来相见,我们奉命保护将军,寸步不离。”

袁世凯说:“李将军带这么多人到南别宫来,来者不善呢。如果不将卫队留下,马大人不会相见。”

卫队统领问:“如果我们非要与将军一起进见呢?”

袁世凯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就地剿灭!”

袁世凯一挥手,四十名先锋队一色洋枪把二堂院子包围起来。

李载冕说:“我知道此行必是鸿门宴。”对卫队统领挥挥手说,“你们退下吧。”

卫队收起刀枪,退出二堂院子。李载冕只留下翻译,大声说:“马大人,既然请我来议事,就请出来一见吧。”

马建忠从二堂大厅中走出来,说:“李将军,乱兵未平,不得不如此,请见谅。”

李载冕说:“汉城秩序井然,何来乱兵。”

马建忠说:“乱兵都在枉寻里、利泰村,这谁不知道?”

李载冕说:“他们都是奉太公之命撤出京城驻扎,马大人怎么称之为乱兵?”

马建忠说:“杀害朝廷重臣,硬闯王宫,逼死王妃,肆行抢掠,国王都险些遇害,不是乱兵是什么?”

李载冕说:“马大人,他们严守太公之命,屯驻枉寻里、利泰村,井然有序,不信可请太公复临。马大人说与我细商释回太公事宜,请马大人示下。”

马建忠说:“实不相瞒,太公已经乘轮去天津。今天请将军来,是请将军脱离是非之地。今晚大军将对乱军进行围剿,将军若安居南别宫,便无被乱兵协迫之虞,事急从权,还忘将军宽宥。”

李载冕说:“他们都是贫苦士兵,被克扣军饷,无以为生,才不惜铤而走险。请马大人可怜他们,不要枉杀无辜。太公被囚,我自知难安于位,已经将印授带来,一并交给马大人,我不做什么将军、判书了。”

马建忠摇摇手说:“李将军,马某岂敢?你是朝鲜的将军,做不做,那由朝鲜朝廷决定,我们绝不干涉。请将军放心,您只要不出南别宫,一切不加限制。我已经略备薄酒,给您压惊。”

事情非常顺利,张謇和袁世凯出城回营复命。吴长庆已经对晚上的军事行动做了部署,六营人马分为两路,一路前去进攻枉寻里,他则亲率两营去攻打利泰村。袁世凯的先锋队跟随吴长庆行动。袁世凯找到吴长庆说:“世叔,侄儿愿率先锋队打前锋。”

吴长庆说:“这是真刀真枪打仗,你从未经过实战,我怎么放心让你去打前锋?”

袁世凯说:“世叔放心,我不会死打硬拼,我读那么多兵书,自然会活学活用。再说,不让侄儿打前锋,与先锋队的名号也不相趁,别人会说三道四。”

吴长庆问张謇:“季直,世凯是你的学生,你说我该不该让他打这个前锋?”

张謇说:“大帅就放手让慰廷去一试身手吧。自从入朝以来,他所办理的事情,经常给人意外之喜。”

晚上十点,大军起程,不到一个小时就到利泰村。利泰村、枉寻里都是朝鲜旧军及家属世代居住之地,与吴长庆的大营呈犄角之势,相隔不过十里,利泰村离得更近一点。袁世凯带先锋队摸过去,接近村子时突然从屋子里射出子弹,在暗夜里划出一道道亮线。陪在袁世凯身边的赵国贤腿上中弹,哎哟一声趴在地上。袁世凯也一哆嗦连忙趴到地上,等发觉子弹大多从天空中划过,并伤不到人时,胆子大了,感觉自己这先锋队统领趴在地上不是那么回事,躬着腰躲到一堆石块后,说:“听我命令,都小心趴在地上,先别乱动。”

他观察了一会儿,前面是一片空地,没有任何遮挡,如果乱哄哄向前冲,伤亡少不了。他发觉房子都是草顶,就有了注意,命令两个什长各带十人,把全队火把集中起来,背在身上,爬到草房跟前把所有火把点着了,向着房顶乱扔一气,顿时火光冲天,里面的人乱纷纷向后跑。袁世凯命令:“兄弟们都跟我冲,见人就开枪,都把枪里子弹打光了。”

先锋队的冲锋号呜嘟嘟吹响,全体兵勇躬着腰向前冲。枪声叭叭响成一片,但全是冲锋队的来复枪声,乱军几乎没再响一枪。从房子里跑出的人都蹲在地上举着双手,几乎没遇到一点抵抗。袁世凯发现已经跑到了村子的另一头,依然没有发现大队人马。他找来翻译,叫过蹲在地上的一个老者问话,老者说:“听说上国大军来到,几天前人都跑了个差不多,今天晚上又跑了一部分,剩下的都是老弱残兵。”

袁世凯命人把蹲在地上的人集中起来,数了数只有三十余人。他感觉很不尽兴,说:“这仗打的,还没打就结束了。”

这时候吴长庆率军过来了,问:“世凯,伤亡如何?”

袁世凯有些丧气的说:“只伤了两人。这仗打的,真没劲。”

吴长庆说:“还头回听说打仗嫌伤亡少的。你战果如何?”

袁世凯说:“只俘虏了三十来个人,早就都跑了。”

吴长庆说:“这就不错了,我第一次接仗,伤亡了二十多人,才俘虏了人家二三十人,你算幸运了。”

吴长庆下令大军凯旋,命袁世凯押着俘虏回大营。回到营中,天光大亮。不久后,另一路人马也回来了,押着一百余俘虏。这时天开始下雨,俘虏们蹲在泥地上,非常狼狈。张謇冒雨前来查看,发现大多是老人孩子,老人目光茫然,孩子眼含胆怯,心中顿生怜悯,对看管他们的兵勇说:“你们别太凶了,别吓着孩子。”

他找到吴长庆说:“筱帅,这些人都是穷苦人,不要过于为难他们。筱帅可否请国王派人来分别审讯,区别主从,惩治部分主犯以儆效尤,协从者则最好一律释放,也给那些逃散者一条生路,让他们主动归降。不然把他们逼上绝路,舍命相搏,反而不易收功。”

吴长庆说:“季直真仁者也。我也正有此意。请国王派人来审,还可体现属国自主之义。”

国王派人来审,用了一天多的时间,区分主从,决定处决十五人。张謇认为太多,建议将其中五人改为徒刑,经马建忠向国王提议被采纳。国王又颁布招抚文书,只惩元凶,协从不问。逃散各地的乱军纷纷前来自首,兵乱很很快得以平定。

但日朝谈判的结果却有些差强人意。到济物浦与日本人谈判的全权大臣是奉朝贺(退休官员的一种荣誉官名)李裕元,实际负责谈判的是全权副官、工曹参判金弘集。两人根据马建忠的指点,与花房义质辨论,双方僵持不下。双方最争议的一是赔款数额。日本提出共五十五万日元的巨额赔偿,朝鲜认为太多,花房义质提出将赔款减至四十万元,但朝鲜须以矿山采掘权、电线架设权,咸兴、大邱两地开放为通商口岸等为交换条件。马建忠认为这两条损失利权太多,宁愿多付十万元,也不能答应。而且“赔偿”二字于国际法不合,把“赔偿”二字改为“填补”。第二项则是日军驻扎汉城。花房义质以使馆被焚为由,认为朝鲜根本不能保护日本使馆,因此必须准许驻军保护。马建忠建议朝鲜无论如何不能答应,而日本则对朝鲜深怀野心,坚持非驻军不可。结果最后折衷为“日本公使馆,置兵员若干备警”。此外还有朝鲜派出官员到日本去谢罪、扩大日本在朝商务权益等内容。大家都觉得日本无疑还是在朝鲜取得了驻兵权,以后朝鲜的局势会更加复杂。袁世凯尤为不满,他私下对吴长庆说:“马观察以擅长外交自傲,我看也不过尔尔。我军已经平定兵乱,占据优势,而仍然让日本取得驻兵权,这算办得哪门子外交?宗主国权利没有任何增加,而日本却获得如此多的权益,恰如身上长了个巨疮,早晚要危及性命。可笑马观察还洋洋自得。”

吴长庆说:“世凯,外交的事情不在我们的职责范围,我们不可说三道四。这次入朝你功不可没,我十分欣慰,我即将咨请李中堂、张振帅奖赏有功人员,把你列为首功,我给你的评语是:治军严肃,调度有方,争先攻剿,尤为奋勇。我为你请实授同知,李中堂、张振帅能否同意,朝廷能否旨准,我就不敢保证了。”

袁世凯捐的官职是中书科中书,一个从七品虚衔,而同知则是正五品官员,那可是连升五级!袁世凯非常激动,跪地磕头说:“侄儿谢世叔的提携之恩,无论朝廷是否旨准,侄儿对世叔的大恩永世不忘。”

吴长庆说:“起来起来,是你自己争气,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我对你父亲也算有个交待了。还有你张老师一直在帮着你说话,他的推荐之恩,你可不能忘了。”

袁世凯说:“侄儿不敢忘恩负义,我这就去看张老师。”

吴长庆说:“我报功的事你不必细说,如果传扬出去,难免有人反对,那就弄巧成拙。”

袁世凯到汉城去买了一坛米酒,一提打糕,还有一对鼓,由一个亲信稽查兵提着去看张謇。张謇正在埋头修改文稿,说:“慰廷,买这么多东西,你要回国?我没听筱帅说。”

袁世凯说:“不回国,我是孝敬老师的。学生自入朝以来,老师多次向大帅推荐,世凯没齿不忘。”

张謇说:“你这话就见外了。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我向筱公推荐,实在是你有过人之处。你到朝鲜来多后,许多次让人刮目相看,我即便不推荐,大帅也会用你。”

袁世凯说:“这是朝鲜人节日用的鼓,长的叫长鼓,是女子所用,短的叫平安鼓,由男子所敲。两鼓成对,则意寓平安吉祥。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到时候老师带回国内,做个纪念。”

“那我就愧受了。”张謇话题一转说,“慰廷,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朝鲜如何善后。朝鲜小邦,群狼环伺,大清这个宗主国,应该怎样保朝鲜?我很赞同你的观点,与其有名无实,不如把朝鲜废为郡县,反而容易存续。这早就有前例,汉初,武帝征服卫氏朝鲜,设为乐浪、玄菟、真番、临屯四郡,今日不妨参照汉例,就像日本废琉球一样,列国未必有多少话说。如果废为郡县不可行,也可沿袭周例,置监国,或置重兵守其海口,而改革其内政。”

袁世凯对此极为赞同,两人谈得十分投机。

“如果朝廷连这两条也不能赞同,那么朝鲜必须改革内政,如果依然如此行政,难免重蹈此次兵乱覆辙。”张謇扬扬手里的文章说,“我提出了朝鲜善后六策,准备上书李中堂和张振帅,督促朝鲜改弦更张,革新自强。”

张謇提出的善后六策,第一策是通人心以固国脉,要顺应民心,参与兵乱的士兵与百姓,不要再加凌逼,“概加以罪,立国者将何从易民而治也?不如此,远而五六年,近而三四年,祸且踵至,何治之可图!”第二策是破资格以用人才,“令八道布告士庶,各得条陈救时良策,封进以抉择之,其武者,则考其方略,验其胆力;其文者,则试以牧民,随时甄别,引其优者任用之。”第三策严澄叙以课吏治,第四策是谋生聚以足财用,第五策则是改行阵以练兵卒,第六策是谨防圉以固边陲。

张謇谈得头头是道,而袁世凯最感兴趣的则是第五策,他说:“老师,学生是带兵的,所以对第五策练兵的建议很感兴趣,学生愿闻其详。如果有可能,将来希望能够帮助朝鲜编练新军。”

张謇觉得自己是纸上谈兵,没想到袁世凯却极为认真,并很快从中发现了自己的机会,此人思维如此敏捷、独到,将来必成大事。

他说:“慰廷,你既然对练兵如此感兴趣,我不妨纸上谈兵,说说我的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