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大营
花剌子模久攻不下,蒙军近来又损失惨重,故而郭靖一连几天都是彻夜未眠,翻遍了手上的各类兵书,却也没有想出退敌之策。他此时正握着那份《武穆遗书》,犹自思索着。忽觉肩上一重,忙运力抵挡,掌风过处,身后那人亦是侧身闪过。
待看清来人时,话里难掩惊讶:“怎么是你?!”
“那你以为是谁?黄蓉么?”适才交手便已觉察到对方功力进步神速,心下虽惊讶不已,可口中却仍是带着淡淡的嘲讽。
“你见过蓉儿?”果然被对方一句话戳中了软肋,声音也不由提高了几分。
“自然没有”他答得甚为干脆,“怎么,连你也不知她的下落?”
“蓉儿她……”郭靖不由心里发苦,烟雨楼那日比武,众人在大雾中失散,随后又接到蒙古来的加急书信,他只好先行北上,打算一边走一边寻找黄蓉,但始终未见黄蓉的身影。他甫一到蒙古,就被成吉思汗催着同华筝完婚,好在借口战事紧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刚才的话,无异于在他伤口上撒盐。
当初以为叔父为了真经而寻找郭黄两人,可现在黄蓉却不知所踪,这下倒是难办了。虽是这样想着,仍是开口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我叔父?”
郭靖有些茫然,“欧阳前辈,不是应该和你一起吗?”诚然,欧阳锋现在已经得到真经的全文,以他的造诣,自是没有必要再追着郭、黄两人求解真经的内容了。
“我怀疑叔父可能和黄姑娘在一处”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若是引得黄蓉现身,那欧阳锋的下落多半也就知道了。
“那蓉儿会不会有危险?”听闻此事涉及蓉儿,当即变了脸色。
“应该还不会”他轻轻摇了摇头,“若是你先撤了军,或者不再替蒙古人出力,或许有办法找到黄蓉。”郭靖心下一喜,却又不太相信他的话,转念一想,自己身受大汗照顾,又怎么能临阵脱逃、弃众将士于不顾?
“你不妨想想,若是灭了金,蒙古会放着大理和宋国不管、任其发展吗?”见郭靖似有犹豫之色,进一步说道,“若是你师父和南帝、或者是全真教的那群人知道了,不知会做何感想?”
“容我再想想……”仍是没有给出明确答复。而对方自知该说的已经说了,所以也就没有强求。
三日后,成吉思汗命郭靖与华筝完婚并无意间透露攻宋之意,黄蓉闻讯出走。郭母为不拖累郭靖,自尽而死,郭靖正式脱离蒙古,追黄蓉而去。
“虽没有解了围城之急,至少还是涣散了军心。”目睹了这三天以来的事,南思多少也算松了口气。只是这蒙古果然苦寒,胸口隐隐的不适。
“的确如此,至于以后谁胜谁负,就不是你我该插手的了。”
不知怎的,忽然问起一句奇怪的话:“如果你是郭靖,你会怎么做?会去追黄蓉吗?”
“若我是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在意的人离开,所以根本不会有‘追’还是‘不追’的问题。”他显然很是不屑,“模棱两可、摇摆不定,看似恩义两全,实则伤了所有人。”
“这次怕是白跑了……”她有些遗憾,本以为能找到欧阳锋的下落,谁知却是这样。
“我叔父”他欲言又止,“罢了,也不急在一时。”她不愿勾起他的心事,所以点头答应了。
回去的路较来时要好走的多,只是胸口的痛感不知怎的,反倒有加重之势。想来是蒙古苦寒,她伤势初愈,所以才勾起了病根。本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不想还是被他发现。
“手怎么这么凉?”他皱眉道。
“不是一直如此吗?”她故作平静,额上却隐隐地冒出细细的冷汗,心口的痛感越发强烈,几乎压抑不住。
伸手就要去试她的脉象,却被她躲开,“没什么事,用不着大惊小怪的。”她不躲还好,一躲反倒令他生疑,径直搭上她的手腕,却在感受到脉象之后,不由一惊。这些天以来,南思恢复得不错,所以他几乎忘了大夫之前的叮嘱,现在探查过她的脉象才想起以前的事来。
“我若是没发现,你就打算这么瞒下去?”语气里似有不悦之意。
“又不是、什么大事”虽是这么说,可呼吸明显重了起来。告诉他只会平白让他担心,还不如独自瞒下,熬过这一段也就没事了。
见她如此,他也不忍苛责,神色有些缓和,“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及时说出来,瞒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她点了点头,却觉得胸口压得说不出话来,意识也有些模糊。耳边似乎听见有人说话,可具体说了什么,她已是听不清了……
独自站在窗边回忆着大夫刚才的话:这位姑娘的病若好好休养,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只是这病根是除不掉了,心脉受损毕竟不是小事。这次之所以这样严重,多半是因为伤势恢复不久,没有好生休养的缘故,加之天气骤冷,一时不适应,也是有的。
不由苦笑了一下,早知道她当时会因为一时之气铤而走险,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假装答应去桃花岛求亲的。这九阴真经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凡沾上的,又有几个有好结果?虽然明知她现在不会有性命之忧,可还是心乱如麻。随手搭上她的手腕,见脉象已有平稳之势,才稍稍放下心来。
朦胧中感觉有人坐在自己的身边,似乎还在探查她的脉搏,因而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声音低低的:“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不是好好的么?”他也不反驳,低头笑笑,“习惯了。”
南思挣扎着起身,半倚在床头,“都说了没有什么事,你偏不信,总是这么小题大做。”
“凡事总要小心些才好”他轻轻勾起嘴角,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尤其是与你有关的。”她却是脸色一红,避无可避。心下十分复杂:自己曾向修竹说过,若是对他动了心,情愿万劫不复。起初没有想过,现在看来,这誓言原来不是随便说的――心脉受损,就算不是万劫不复,也差不多了吧?即便是她不懂医理,还是有基本的常识的:心脉受损在这个时代几乎是无药可医,虽说运气好的话,可与常人无异、安享天年,可那毕竟是少数。自己有没有那个运气,还未可知。
“想什么呢?”见她发呆,因而出言问道。
“没什么”她回过神来。
“又是这样”他无奈摇头,“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哎……”开口止住了他。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浅笑解释道:“我不走”
“不是说这个”她摇了摇头,“知道你不放心,可是也不能不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说着竟是给他让出了些位置。
他先是一怔,而后勾起嘴角,似是故意道:“你放心?”
“那你还是站一夜吧!”她赌气道,却还是留着位置没有动。
不在意地笑笑,径自坐下,半倚在床边,握上她的手腕,“睡吧,用不了几天就能回去了。”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头。
此地距白驼山不过半个月左右的路程,只是因为南思的病情耽误了行程。好在这两天她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想来,回程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罢了。
胸口的闷痛已然淡了不少,可仍是提不起精神,故而半倚在床边的栏杆之上。敲门声顿起,打破了原本的安静,那人适才出去抓药,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正想起身开门,门却从外面打开,进来的正是店中的伙计。
“这是刚才那位公子吩咐送过来的”说着将手中的东西撂在桌上,又示意身后跟着的伴当把水壶、脸盆之类的东西放在屋角。“这热水也给您放在屋里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这话自然是对她说的。
“辛苦你们了”她轻声道谢。
“姑娘客气了”说着抬头看了她一眼,旋即迅速低下头去。
她心中疑惑,却在关上门的瞬间听到了如下的对话:
“这姑娘,可惜了”话里似有几分惋惜之意。
“难怪那位公子那么上心”另一人小声接过话头,“换作别人,也舍不得这么放弃。”
“那也没办法——心脉受损,便是治好了也……”对方欲言又止,而听话的人早已明白其中含意,跟着叹了一句。
她闻言一怔,只觉心中涩然。门外的两人已然走远,原本不高的声音更是几不可闻,最后入耳的不过是些“可惜”、“可怜”之类的字眼。慢慢摊开掌心,果然看见手上苍白的肤色和淡青色的血管,嘴角不由勾起一丝苦笑,心下却是萌生了某个念头。
“好端端的,怎么跑到窗边坐着?”回来时见她正望着地上不知名的某处怔怔出神,不由有些奇怪。
“躺的太久了,想透透气”适时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回了一句。
“药喝了吗?”说着朝桌子的方向瞥了一眼,却见药碗端端正正地放在那里,纹丝未动。
果然见他微蹙了眉头,因而下意识向他解释:“刚才,不小心忘了。”
起身走到桌前,抬手端起药碗,好在那药仍有余温,此时入口倒也合适。一边想着,一边将东西递到她手上,示意她接过:“趁着药还没凉,早点喝了”
默默接下药碗,似是在斟酌着话语,终究还是开了口:“其实,没必要对我这么好的。”
“怎么说这种话?”已然察觉出话里的异样。
“怕你对我太好了,我会舍不得”一世相守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一世能有多长,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他不由失笑:“这叫什么话?难不成我……”话还未说完,却被她打断:“随便说说罢了,你又何必当真?”
见他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掩饰地抿了一口药汁,岔开话题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再过几天吧,总要等你病好了”想起前几天的情形,心中仍是不安。
“嗯,好”就当是自己多待几天的理由吧?
三天后,两人回到白驼山。南思的主意已然打定,只是始终未曾透露半句,故而他对此自是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