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的事之后,南思当真时不时地去找欧阳夫人,或是请教乐理、或是闲聊几句。欧阳夫人见了她耳边的红线,虽是略显惊讶,但仍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嘱咐她平时注意些,伤口愈合前不要沾水之类的。这穿耳本是胡地风俗,只有边境地区才盛行,而中原地区甚少有女子依行,也难怪欧阳夫人会觉得奇怪。
南思刚回到自己的住处,就听秀儿说道:“楚姐姐,刚刚少主来过,看你不在,也没说是什么事就走了。”
“好了,我知道啦”她随口答道。他来过?南思一时不明白其中原因,不过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在山庄待了也有一段日子,所以找到他的书房也不是什么难事。进门前恰好看见那人手里拿着书卷,背对着门口,不由起了玩笑之意,于是放轻脚步,悄悄地走到他背后,伸手蒙住他的眼睛。
他早就察觉南思的到来,不过是故意装作不知,想看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现在被蒙住眼睛,倒一点都不意外,慢悠悠地开口,“是不是还要让我猜猜身后的人是谁?”
她见对方没有惊讶,多少有些失望,嘴上却说:“是啊,那你猜猜看。”
“这还用猜吗?”他不由莞尔,“整个山庄里还有谁敢这样?”放下手中书卷,抬手将她的手拿下来,“这种把戏只有你喜欢玩。”
“你明明都知道是我,怎么还故意装作没发现。”亏得她还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
“你之前不是说,每次都被我发现,觉得太没意思了么?所以我这才给你个机会。”他笑着说道。
“那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让我空欢喜一场。”她小声反驳道。
“恐怕不是空欢喜”他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件东西递到她手上,“给你的。”
“我不要”她反手扣了回去,还是不习惯接受他给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还是这个脾气,他无奈摇头,有些叹气道:“过来”似是怕她不肯,随后又伸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南思被他弄得不知所措,又见他抬手触上耳边的红线,忙止住道:“别乱动,好不容易才保持这样的。”那人却是没有说话,径自取下红线。
“哎……”她自是出言阻止,不想话音未落,只觉耳边触感冰凉,因而下意识地躲避,却被他止住:“别动,省得弄伤你。”虽然十分小心,但动作明显不甚娴熟,南思一来是紧张,二来也是因为他的话,所以竟是一动也不敢动。
“别……”见他似是要帮自己戴上另一边的耳坠,南思忙出声阻止。
“怎么了?”
“我、我不要”说着就要摘下耳坠。自然是被他止住:“但是我想送”他说的云淡风轻,“至于你之后是扔了,还是留着,与我无关。”将掌心里的另一只耳坠递到她手上,分明是示意她戴上。不知怎的,她竟当真接了过来。
“本来觉得红色和白色都不错,现在看来,果然还是白色衬你。”他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她却是略不自在地别开脸,小声嘀咕道,“油嘴滑舌。”
“实话实说而已”他坦然笑笑。
“没什么事的话,我、我走了”她急着掩饰自己的尴尬,不想却被他拉住,似是感慨道:“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怎么偏是这种脾气?”
“难不成还要任由你揉圆搓扁、装着温柔小意?”她骨子里本就有些倔强,所以一听对方说到她痛处,难免出言反驳,“我又不是从小长在这里的,你们宣扬的什么‘三从四德’我也学不来。”
“三从四德?”他下意识重复了一句,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你可知这话是不能乱说的?所谓‘三从’乃是……”
她自知失言,忙打断道:“好了,我知道了,刚才是我说错了,你也用不着直接拆穿啊”说到后半句,声音明显小了下来。
知道她向来好面子,所以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了话题:“西域的冬天一向来得很早,你的伤势又是刚刚恢复,所以这几天多加些衣服,知道了吗?”
她心下一暖,默默点头。
果然如他所说,两天之后西域就下起了雪。南思觉得新奇,所以太阳一出来就和秀儿到外面去看雪景。因为是初雪,加之现在还只是十月中旬,所以地上的雪很快就化了,南思对这里的天气不甚了解,出门的时候只穿了一双单布鞋,所以不过是走了几步,鞋子已然湿透。秀儿要回去替她另取一双,却被她拦住了:“别折腾了,找个地方晾一会儿就行了。”
“可是……”分明很是不赞同南思的说法。
“别‘可是’了,你再跑回去一趟,说不定你的鞋子也湿了,那多得不偿失啊!”她振振有词。
“少主要是知道了,会怪罪的。”女孩子怯怯地说道。
“我们谁都不说,他怎么知道?”她不以为然,拉着秀儿在附近的亭子里坐下。
谁知偏偏没有如她所愿,两人不过是刚坐下,就遇见了欧阳克。
“才下过雪,怎么现在就跑出来?”果然,开口就是这样一句。随即瞥到了她放在一边的鞋子,不由皱眉,“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弄湿了,所以就想等它干了再回去……”她的解释分明有些心虚。秀儿还以为他生气了,忙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少主,是我……”
“这件事不怪你”他打断道,随后又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半开玩笑道,“我白驼山的人是想不出这种‘妙计’的,也只有她才能办出这种事来。”南思找不到话反驳,只好默默地听着。
“伤势才恢复了几天,你就这么折腾”语气虽缓,却有责怪之意,“走吧,跟我回去。”她自知理亏,不过还是小声解释道:“再等等吧,反正鞋子也快晾干了。”他无奈摇头,直接将她从座位上抱起,向亭外走去。
“哎,放我下来,别闹了”她急忙挣扎,“万一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特意挑着雪天出来?”不慌不忙地驳回她的话,丝毫没有放下她的意思。
“你怎么这样啊……”她有些不甘心。
“你要是想引来其他人,尽可以再多说几句。”没等他说完,南思果然乖乖地噤了声。
直接把她放在床榻上,又替她盖好被子,“外面才下过雪,怎么连外套也不穿?还有,坐在亭子里等鞋子晾干这种事,你是怎么想的?”
“我就是想去看看雪景”声音不高,不知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再说了,谁知道会遇上你啊……”
“听你的意思,是刚才没看够?”他语调如常,让人一时听不出话里喜怒。
“对,就是没看够”她有些赌气。
“好”他点了点头,直接把她从被子里拽出来,竟又抱着她出去。
“哎,你又要做什么?”南思急道。
“看雪”他平静地扔下两个字。刚走到门口,就遇上才从亭子那里赶回来的秀儿。显然是不明白面前这两人是怎么回事——前脚进门,后脚又要出去,因而小心翼翼地问道:“少主,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有人说我刚才扫了她看雪的兴致,所以我这就去补回来。”他面不改色。
南思却是面子上挂不住,再加上还有秀儿在身边,脸色微红,低声道:“放我下来。”
似是有意和她过不去,目光扫过面前的一片积雪,问道:“放在这里?”
明知对方只是要她服软,可还是不愿低头,因而嘴硬道,“对,就是这里。”
谁知他竟真的有松手的意思,忙下意识地勾住他的脖子,虽是初雪,可天气属实有些凉意,她刚才又在外面待了些时候,若是真的被他放在地上,想不生病都难。连在一旁的秀儿都跟着紧张,“少主,别……”
明明见她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可还是不肯说一句示弱的话,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感慨道:“你这脾气真是……”真是让人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转身走进房间,把她放回床上,而秀儿则识趣地退了出来。
“当着秀儿的面,脸都丢尽了。”她闷闷地开口,分明是在埋怨他刚才的举动。
他没有回答,只是笑笑,反倒问她:“你就那么喜欢雪?”
“还行吧,就是喜欢雪后的苍茫之感,有点水墨写意的味道。”
“原来如此”他点了点头,“西域的冬天很长,雪也不少,不过下次出去的时候记得多穿些衣服,免得受凉,知道了吗?”
“知道了”她自知理亏。
“有时候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把你那脾气改一改,可后来又觉得,若是真的改了,也不是你楚南思了。”
她有些赧然,其实有时候也不是故意的,只是碍于面子、不愿低头罢了。“我也希望自己能像其他女子那样,可还是学不来。”她似有遗憾之意。
对面的人却是一笑,“你就是你,学别人做什么?”
“怕被人嫌弃”她小声嘀咕道。
“我不嫌弃”声音低低的,却足以令她为之一震。
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犹豫着开口:“其实、除了喜欢雪,我还……”说到这里不由止住了。
“嗯?”他有些疑惑,“还什么?”
“还很喜欢你……”鼓足勇气,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他先是一怔,后来却是慢慢勾起嘴角,似是故意逗她一般,又欺近了些许:“是哪种喜欢?”
“我、我不知道”慌乱地别开脸,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要我帮忙吗?”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还特地解释了一句,“帮你弄清楚到底是哪种喜欢?”
“得寸进尺”小声嘀咕了一句,脸却慢慢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