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金家女儿赶上了好时代,在外挣到了钱,风光无限。当初那一幕幕感人的画面已经忘却,成为划时代新兴产物——中国式大妈。
中国式大妈不但思想放开了,而且还学会了很多新潮的词汇:“什么要对自己好一点,世界那么大,为什么不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什么该吃吃该喝喝,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什么这辈子是人下辈子还是人么?亏待谁也不能亏待自己,再不疯狂真的就老了,-------。”中国式大妈越来越年轻化。她们决定组团出去旅游,从这个省飞到那个景点,从这个景点坐车到那个城市。要尽情的享受,疯狂的游玩。现在,她们不在国内玩了,说要出国长长见识,开阔眼界,看看发达国怎么生活。她们先在周边一些国家玩耍。说实在的,她们不是在玩,纯属是这里看看,哪里逛逛,这也要吃,那也要买,这儿来个自拍,哪儿来个合影。总觉得家里的没有外面的好,国内的没有国外的漂亮,地球上的没有月球上的干净,放在银行的没穿在身上实在,穿在身上的没有吃在肚子里踏实。言而总之,中国大妈想法越多,心理就越不平静。她们嘴上闹二打三说一些小事,心里却咒骂穷苦岁月不开窍,死脑子,咋不风流快活一番?她们不但不检点自己行为,而且还带动子女一同疯狂。今天和这个男人结婚,明天和那个女人赤体躺床,主要整一身金银绸缎再说。搞得赤北空山只播娱乐频道,真是太扫兴了。她们决定在最后时光里发光发热,开始折腾显摆,游戏人生。嘴张得要吞下一头河马,还发到朋友圈里炫耀,还特意注明:这是富士山,这是白海道,这是东京街,这是夏威夷,这是------。还没离开景点,景点一切美好随着放肆随风吹得干干净净,去和没去一个样;但是,她们为景点创造了垃圾,为花花草草放出了二氧化碳,为城市制造了噪音和雾霾,带动了消费。景点内容没记住不打紧,不该往花花草草里扔满汉字,实属不应该。不应该在机场群殴,不应该在商场横冲直闯,不应该在马路上那么唾沫星子满天飞,不应该-----。一帮人东摇西晃排起长长的队伍,宛如春运农民工排队买票,只为买果果手机、买LV包包,买大包奶粉,买卫生纸,还要给这个熟人那个亲人代购。金家上上下下好几十号人,欧洲一个小镇还没有金家一大家人多。一个商场货物,还不够她们一个人代购。但是,中国大妈出门就是威风和霸气,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她们姓金。排队太影响形象,太挑逗耐心,她们气大山粗的吼道:
“这个产品我们包了。”
“那个货架我们全包了。”
“整个商场我们都包下了。”
中国大妈这个也要包,那个也要包,你们以为在中国包养情人么?
然后,中国大妈摇摆着屁股从队伍里走出来,直冲过去,把一个高雅的玩意儿,或是一个有趣的艺术品,像往菜篮子里捡萝卜一样,横七竖八装满购物车,扯高气昂来得收银台,骄傲的说道:“给!”高级干部给江月露那种卡,扔在了柜台上。哪那是一个东方女人,既不秀气,也不高雅,纯属一个泼妇,一个大猩猩。
赵桂芝在赤北空山辛苦一辈子,看得儿女们如此放肆,痛心疾首,又无能为力,急得打转转。心空蒙上一层灰色阴影,落起后怕的泪水。要不是救难船把中国大妈从国外拖回来,乐不思蜀的她们还真把“母亲”给忘记了。儿女们哭着喊着要感激“母亲”养育之恩,总算拿出一点诚意。她们三番五次来接母亲走。但是,赵桂芝拒绝了。他们又来请求。赵桂芝对他们说道:“我舍不得赤北空山,我舍不得张英和金国泰。这些年,一直是他们陪伴着我,照顾我饮食起居,对他们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和依恋。要我把他们留在赤北空山自己去城里住,我赵桂芝接受不了这个待遇,我------。”既然这次非去不可,她有自己的打算。在监听器里,我找到了她的想法,如下:
“我先去深圳大儿子、大女儿、三女儿他们家住。每人家住一个月,再去申城金国安和金国强家住,又得花两个月,然后再去郸城金国富和金冬家住,一年花就过了七个月,最后去首都城金国平家住,把丘西叫到身边,大家一起过,一个月后,然后坐飞机回----回------。”
赵桂芝激动得站起来,情绪有些失控,在前门口站立了一刻钟,又坐回椅子里,还是想着:“然后坐飞机回-----回------。”此刻,她的心就那么飘浮在首都城的上空,既飞不回赤北空山过春节,又无法降落在首都机场,徘徊在高空。就像漂浮在万里晴空中的一朵云霞,站得高望得远,鸟瞰整个大江南北。东有黄SX有泰山,南有衡山,北有华山,顺着华山往下望,隐隐约约忘得秦岭山脚下赤北空山院子里樱桃树,突然飘来一大片雾霾,挡住了视线,呛得眼泪不停往下流。她赶紧擦干眼泪,四处张望,在模模糊糊记忆力里,看见一个熟习而又陌生的两块土包,那两块土包燃起无限的痛苦和哀思------。
“娘,您这是怎么啦?”张英一边给她抹泪,一边着急的问道:“您是咋的了?”
赵桂芝断断续续说道:“我------,我-----我想----回---。”
“娘,”张英望着她问道,“您想回哪里去?”
“我想回东北!”
说完,赵桂芝眼窝里泪水,像三峡开闸放水,滚滚而出。
张英震蒙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盯着她的手,在那里自言自语问自己。在监听器里,我找到了这段话,如下:
“娘是东北人,我们怎么忘记了呢?可谁问过她,谁关心过她娘家还有什么亲人?谁了解她心里有什么想法?只知道给她吃好,给她穿暖,把身体照顾好一切就好了,这就是孝顺?如今,她儿女成家立业,子孙满堂,过上好日子,要来接她去大城市住,报答她一生辛苦换来的胜利?然而,几十年来,是谁让她忘记了出生地?又是谁让她无闲想起娘家?是一大屋娃娃让她忘记了回家的路啊!
她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她有她的爹娘,有她的牵挂,正如我有我的爹娘,我有牵挂一样。难道我要我爹娘就应该,她要娘爹娘就不可以么?难道我爹娘就是爹娘,她爹娘就是钢铁吗?虽然,她父母早不在人世了;但是,他们坟墓还在呀,故乡还在呀,亲人还在呀,思念就不能灭呀!那是我们女人的娘家!我爹娘还逢年过节去我祖辈坟前烧香磕头,而眼前这个娘呢?我进金家三十年,我问过她娘家的事么?关心过她娘家亲人吗?她给我提到过娘家吗?她为了她的战友,为了这屋娃娃,为了这个家,她把她爹娘给忘记了啊!她把回娘家的路给忘记了啊!是什么让一个女儿忘记回娘家的路呢?
天啊!是贫穷让一个女儿不曾想起、也不敢想起千里迢迢的爹娘啊!是贫穷让一个女人几十年来没能回到生养她的土地上!是一屋娃娃让一个母亲回不起娘家!娘,您还有几回梦到您的故乡?娘,如今您还回得去吗-------?”
想到此,张英晶莹得泪水不知不觉从满脸流淌下来,像两条水柱。
婆媳二人坐在前门口,望着对方,不停抹眼泪。金国泰一进院门,瞧得二人坐在门口哭,以为金家后人在外贪污腐败,下了大牢,执行枪决,要他们去收尸,吓他一身冷汗,把手里农具往院坝中一扔,飞身来到母亲身边,单膝跪地,抓住母亲的手,惊恐的问道:“娘,您咋地了?”就这一声问,把两个女人从漩涡里拉出来。张英赶紧给母亲抹泪。金国泰心疼的看着母亲,问道:“张英,这是咋地了?”
金国泰问张英的语气略有责备之意,责怪张英让母亲伤心了。听得妻子叙述,瘫坐在地上,独自念叨:“我怎么就没想起自己还有外婆外爷呢?娘是哪里人?小时候我问过娘吗?她讲过吗?她怎么不回去呢?难道是------?”一连串的问题让他不知所措。他想不起,来也不敢想,脑海里泛起痛苦得涟漪。他想问母亲娘家住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喉咙里像卡了鱼刺,说不出话,发不出声。
突然,他听得一种声音,那声音通过樱桃树发出来,她说:“你娘,我娘,他的娘,是不是都是娘?既然都是娘,为什么还分你娘我娘他的娘?娘,娘,娘,叫了娘,嘴里就不能你娘我娘他的娘-------。”声音清脆,响亮,声声入耳。
金国泰和张英赶紧跪在母亲面前,就像朝拜者跪在神像面前一样,一个人拉着她一只手,异口同声说道:“娘,我们回东北去,我们这就回东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