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不完祭完祖,回老院子转了一圈,正要坐下来喝茶,赤北空山乡长童大锤匆匆赶来,邀请他们上飞来春大酒楼吃酒。为他们接风洗尘。
乡长童大锤不知从何得知消息,骑着摩托车驾到。原来是窃听器发出声音。它说:“快去把结吧,首都城来了大人物,机会来了,-----。”
童大锤一头乱发,满脸灰尘,急急忙忙走过来。瞧见小车旁站一军人,赶紧点头哈腰,说其来意,表明自己是这一方父母官,要招待他们,要伺候大老爷。伺候好他们,那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当他出现在钱家院子的时候,钱不完的脸色立马好看多了,有了更爽朗的笑声。把此次省亲推到至高点。一切的一切在乡长出现那一瞬间变得美丽了,活泼了,自然舒坦了,声音也不再僵硬,宛如四月的春风。哥哥等五十年为弟弟斟一杯酒的情谊,还不及乡长童大锤一声吆喝?
弟兄,这辈子是弟兄,下辈子还是弟兄吗?
按理说,钱不完省亲第一顿饭要坐在钱家老院子里和亲人一齐享用。兄弟两好好喝几杯酒,叙一叙这些年来思念之苦,闹一闹这些年来兄弟之间心里话,讲一讲小时候的趣事,谈一谈首都城到赤北空山一路变化,然后,兄弟二人给父母神位各敬三杯酒,弟弟给哥哥斟三杯酒,哥哥给弟弟斟三杯酒,各自再斟三杯酒,九九一下肚,兄弟二人必是笑声朗朗,喜悦的泪水在笑颜里飞舞,那该是神仙般痛快啊!
天下还有什么情比亲情还要伟大呢?
彼此这把年纪的人了,还有多少时间可以重逢?还有多少时间可以互相想念?
可是,弟弟肚子想喝什么酒,哥哥不知道,他也不懂,再说,什么酒京官没有喝过呢?
钱太太透过车窗传来话,她说:“大家都去吃不就得了么?人多吃起来敞亮。”
话说钱太太,她自降为小姐。田小姐不要人们叫她太太,她说她没有那么老,要赤北空山人叫她钱小姐。钱小姐得知乡长要接待他们,赶紧摇开车窗,暧昧的向乡长点了点头,表示接受邀请。她一路车马劳累在乡长驾到后立马精神抖擞。连忙拨了拨披在肩上的黄毛,顺手从红红的包包里拿出一面镜子,对着那张长脸转来转去照,反反复复照,照得满脸麻麻点点一大堆,宛如一脸的芝麻,很不如人意。一手持镜子,一手从包包里挑选工具,一会儿铅笔纹眉,一会儿脸上涂粉,就像泥水匠往墙上抹腻子一样,反手为平,顺手为光。你看:她拿起一支像秀才写大字用的排笔,在面部胡乱清扫一阵。扫下一层厚厚的白灰,落在大腿上,宛如一层石灰。扫过之后,脸皮确实薄了很多,光滑照人,狐狸狐气。画完妆,镜子极快丢进包包里,又马不停蹄整理胸前衣服,那是摆了又摆,拉了又拉,顺了又顺,理了又理,好像那里面无限玄机。她恨不得那双白皙的小手懂魔法,让那两个小馒头变成两个气球,傲视天下英雄。原来,她是恬不知耻的自恋狂。
通过窃听器,我了解到,钱小姐是钱不完第四期太太。年方三十八,小钱不完二十八岁,比他大女儿还小一岁;钱小姐穿着艳丽,画得娇媚动人,两腮帮子涂上红红颜料,宛如苹果红过了头,极其想吐。尤其那双眼睛,苗得出神入化,要是在漆黑夜里遇见,不吓个半死,也要吓出神经病;嘴唇如猴屁股,褶皱和颜料非常夸张,说不出那是一番景象。但是,她有一张会说话的嘴,和一个会发音的嗓门,要么像发情绵羊,要么像春猫,每一个声音充满骚气。她坐在车里一边梳妆打扮,一边哼唱潘金莲《夜》之神曲:
“妹妹背心痒,哥哥面前摸-----,坏,坏,坏----。”
钱小姐唱了曲儿,身穿笔挺军装人不得不听,因为老牛吃嫩草,必需付出行动,她怎么说,他照着画葫芦。钱不完看看哥哥钱不尽,又看看童乡长童大锤,嘴扯到耳门子——狮子大开口,笑眯眯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大家莫稳起不走嘛,看来我得带个头走在前面,大家才好跟在后面走。你们太客气,太客气啦。这吃吃喝喝的事,哪那么讲究?走,到酒店吃起敞亮。”钱不完一面说,一面往小车方向走。就这一走,哥哥再也没看见弟弟回到钱院子里来。弟弟省亲在生他养他的老屋里,待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匆匆忙忙离开了,一走就是阴阳二世。
一行人,住在飞来春大酒店,吃在飞来春大酒店,玩在飞来春大酒店,飞来春大酒店就是他们的家啊。
自从飞来春大酒店招待过京官以后,一夜成了名店,成了各大单位轮流宴请达官贵人的必去之地。钱不完一行人吃腻了赤北空山好吃的,喝饱了赤北空山好喝的,该拿的和不该拿的均有人拿给他们。当吃,喝,玩,乐,拿,面面俱到位之后,钱不完第四期太太,也就是钱小姐,假装酒喝多了,放开话闸,像三峡泄洪一样,飚得高高的、大大的、长长的,非常漂亮和壮观,云山雾绕般说道:“等我们回到首都,给中央打个招呼,让他们给赤北空山父老乡亲们拨一笔扶贫款。一来马上要下冻,先决暖饱问题,二来快要过春节,把年货办齐,接下来的事慢慢再商量。”高高举起杯,摇摇晃晃继续说道:“来,来,来,我再敬大家一杯,谢谢各位热情款待。在此,我先表个态,我们家再赠送赤北空山政府二辆桑塔纳小桥车,略表赤子之意!!”
钱小姐讲话,在赤北空山上空回荡,一直广播到县里、市里、省里,牛水灵通过窃听器传至吕大头寝宫。赤北空山躺在幸福怀抱,整整睡过三个冬天。哪怕再是一条毒蛇,也熬不过如此难熬的冬眠期。先说赤北河的水倒流三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三天,鸟儿绕着那棵重重如车盖的大柳树鸣叫了三天,都是为钱不完骄傲,都是为钱不完自豪。临近乡镇老百姓甚至要迁户口到赤北空山来居住。尤其钱家大院,来了好多送礼的人,前所未有的亲戚朋友均从土里冒出来了,他们哭着喊着要拜见京官钱不完。来往人员络绎不绝,门庭若市。礼物越收越多,宛如小山。谁不愿意烧一把香,接受上帝的指点呢?
在赤北空山,在全中国,不劳而获似乎要比自食其力要体面得多,因为有关系,才说明有王道。当时,丘西在钱德普班上读书,上下学要经过老师家门口。他看到钱家有那么多好吃好喝的礼品,就像小狗望着案板上猪肉,馋得直流口水。他和小伙伴暗暗发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也要当个京官,大大的京官,然后整一屋好吃好喝。”后来因为村里人说他爷爷和老祖母偷情,老祖母盛怒,不再资助他读书了,当京官的梦就此泡了汤,好吃好喝的东西也没人送,一夜之间还变成了孤儿。
要数钱不尽爹娘坟前热闹,烧纸放炮的人,排起长长的队伍,宛如春运买火车票。三百六十行行行均有人来跪拜。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少的,有高的,有矮的,有胖的,有瘦的,就连花里胡哨的鸡婆均来了。当然要数高考和中考的父母最多。大家一致认为钱不完父母之坟墓葬在风水宝地上了。这两座坟墓是山神庙,活菩萨,要不然,钱不完怎么可以当如此大的京官呢?
与其说人们是在给钱不完父母磕头放炮,那还不如说那是变相的在给京官行贿。一来京官是大活人,可以恩惠跪拜诚恳之人;二来灵不灵验,拜在那里总没有错,多认识一个人,就多一条通往首都城的路。烧香放炮的人多如蚁群,黑压压一片。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下去,一直有人来跪拜,还不分天晴下雨。尤其周六周日,还要打起火把夜拜。跪拜的队伍每二十五人一轮。他们一起下跪,一起磕头,一起祈祷,一起站起来,队伍十分整齐壮观,声势浩大。你听:“老祖宗啊,保佑我们儿女高中榜眼,将来也像您儿子在首都城当个大大的京官,小一点也行,再小一点还是可以的,不当官也要得,马马虎虎考个清华或北大,我们也不嫌弃。求求二位老大孺人帮帮忙,再帮帮忙,多帮帮忙,这失去诚信的日子,我们已经熬不下去了,求求您们,让我们的孩子到首都读书当官去吧。”
跪拜之声响彻山川河谷,宛如伊拉克大地上炸弹爆破声,香烛燃起的烟雾,宛如伊拉克大地上爆破后升起蘑菇云。炮声密密麻麻,浓烟四处翻滚,赤北空山进入战火纷飞的年代。
钱不尽挡不住大家热情问候,也挡不住人们送来大包小包礼物。牛水灵背着楼山木偷偷去钱家好几趟,虽然没拜倒在钱不完面前,但见到了一个心花怒放的男人。这个男人为她今后事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童乡长成了第一大功臣。他为赤北空山人民要来了财富,还为赤北空山政府争取到两辆小桥车。他多么机智勇敢,多么卓越能干,上级领导这样说道:
“当干部就要像童大锤,不但善于发现机会,而且还能及时把握机会,不愧为一个发现问题,又及时解决问题的好干部------。”
童大锤高兴得合不拢嘴。他把那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横在红润圆活的大脸上,好似一个淫徒。突然,他自言自语道:“同为人民效力,同一个鼻孔出气,同一张嘴吃饭,同一个鸟撒尿,钱不完凭什么太太建设到第四期?累至于七期八期,宛如房地产开发商,没完没了的建设下去,岂不要------。我身为一镇之长,为什么不搞个二期三期建设建设呢?他在首都城违章搭建均没人管,我在地方正儿八经搞建设就有人管了么?赤北空山山高皇帝远,就更没人管了嘛!现在,谁敢管我呢?”
想到此,童大锤心有些发凉,发慌,发燥,突然发光,发热,发起神经病,眼睛直往上翻,发出绿光,嘴里只吐白沫,牵起线线,宛如一头发情公牛。他觉得非常不公平,还很委屈,更是窝囊。他突然觉得人生不但短暂,而且还很苦,应该吃吃喝喝,享乐为主。他在心里反复问自己。在窃听器里,我找到了他的想法,如下:
“他是京官,均可以建设四期五期太太,我建设个二期有罪吗?没有!为什么不抓紧时间建设呢?赤北空山老百姓活得真不容易,唯独与乡长没有关系,因为领头羊必须争强好胜霸占小母羊,才能把家族搞旺盛,经济架设-----。”
于是乎,他把鼻子贴近大地,四处寻找目标,满地搜寻牛水灵和那些花里胡哨小姐路过时留下的气味。顺着气味,他摇着尾巴,欢快的往前跑,一直追到赤北空山来当乡长。
却说钱不完回首都已经三年了,他没寄来一分钱,也没有打一封信,更不说送二辆小车了,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就像死在了首都城!难道钱小姐吹牛把他给吹死了么?还是反腐败给反掉了呢?说句实话,身穿笔挺军装之人,所说抚贫款和小桥车,对于赤北空山平头百姓来说,真不稀罕。如果真有扶贫款下来,老百姓名义上是领到了扶贫款和救济经,但实际上是一包残羹剩饭和一份心酸的侮辱。大家想想看,他们连孤儿丘西口粮均不放过,还放过他们贪婪的心么?所以,期望等于绝望,绝望等于心死,还不如没有。大家一直盼望,只要乡长,村书长不在乡亲们前张扬跋扈,威逼利诱,那就是烧高香了!
首都城没有扶贫款和二辆小车回来,乡长童大锤的脸发乌发紫,像从墨汁瓶里捞出来似的。满眼仇恨的童大锤总是低着头,眼神阴暗潮湿,飘忽不定,好像在在寻找出气孔,要把一腔怒气倾泻出去,还他轻松漂亮的尊严。
欺骗就是炸弹,吹牛就是毁灭。乡长为了报复钱不完,运用人民给他的权力,停了钱德普的职。钱德普没了工作,只有在村里这家红事写个对联,那家白事写个挽联,混混日子。由于经常装腔作势,卖弄文采,酸酸溜溜说些之乎者也的话,村里不约而同叫他钱秀才。
秀才的故事总是那么迫不得已,可怜巴巴。
钱不尽因为有一个会吹牛的弟弟和弟媳,感到痛心疾首,无法面对父老乡亲对他多年的信任,坐在屋里闷死了。他死后,眼睛鼓得拳头般大小,宛如两盏耀眼的探照灯,从莲花洞高速收费口,一直照向通往首都城的京渝高速公路。眼里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却说不出来。
钱不完没有回来奔丧,也就不可能听见哥哥心里话。钱不尽下葬的时候,他也许正在建设第五期太太,第五期太太骑在他脖子上,开始耍流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