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女儿错女儿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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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女儿梦(十五)

华表哥开摩托车载着老杨和梅姐出去了,他们去碧江找房子。阿武床上的电拖板上插着三四块摩托罗拉手机的电池,电池板上忽闪忽闪着一串红色的光点。听老杨说这些电池充满电需十个钟左右,充满电就不闪红光,闪黄光就拔。

明天就要正式去工地上班,既高兴又有些担心。看住一部手机,等人家挂了线就照通话时间收费,一分钟一块钱,不够一分钟的也按一分钟计时。天天收钱,我担心收到假币,也担心手机会不会被人拿跑?有经验的梅姐教我,拨通电话后,紧跟在讲电话的人的身后,也不要让人走远。去年她和王东英拿着手机每天固定坐在工棚区的某间小卖部门口。

听到楼下熟悉的摩托车声音,是华表哥他们三人回来了。

听到梅姐说:“今年不能放手机在贺小明那,他那个人不好惹。我们自己晚上一定要把手机带回来。”

“那老杨明天不能去工地露面。贺小明精得很!若让他知道是老杨的手机,那他哪会答应给带走?留着手机任他打任他赚钱多好的事啊!”华表哥说。

“这样啊……这样的话,那老杨明天就不要去工地,让刘华带我们去。他要问起,就说今年是帮刘华看,这样他就不敢乱来。反正有刘华表妹在,他应该不会起疑。”梅姐很有主意的看着老杨和华表哥说。

老杨和华表哥听了梅姐的好主意都沉默了,认真考虑一番的老杨说:“好!就这么办。”顿了顿,又说:“那就拜托刘华。一切都倚仗刘华多照应。”

华表哥点点头说:“老杨!我们之间何须客气?”

“好嘞!有这句话就放心。”老杨拍着华表哥的肩膀感激地说。

碧江的房子找好了。华表哥说二楼租满一个月就搬过去,这几天还得回三桂住。梅姐说好。老杨把手机的事都交托给华表哥和梅姐。他要走了,说有事再打电话找他。他叮嘱我跟着梅姐好好学好好干。

第二天早晨,我和梅姐坐上华表哥的摩托车。梅姐的手里紧拽着一个装了两部手机和七八块电池的胶袋。

摩托车一路驶出三桂牌坊,上了碧江大桥,耳畔传来嘣嘣嘣的响亮的打桩声,桥左厕的工地上好多台竖得很高很高伸着长铁臂的塔吊车,一栋栋安全网围蔽的楼房犹如雨后春笋般,华表哥说这就是西苑建筑工地。摩托车拐进工地附近的村道,一条条横竖交错的小巷,看起来都差不多,经过一所碧江中学门口,来到一座小桥边的哨岗处停下。

岗亭的保安笑着问华表哥:“车上坐的什么人哪?”

“我亲戚和我表妹。麻烦开下。”

保安把临时设的木杠哨竖起来,华表哥一加油门,车就飞驰而过。工地宿舍区,岗哨口的左边一片鱼塘,右边一片荒地。再往里就是一排排石棉瓦工棚,有录像厅、小卖部、麻将馆、早餐店、快餐店、建筑用具专卖店。一片好大的工地宿舍区,整齐有序地分布着。泥巴马路上人来人往,头戴安全帽扛着工具走着去开工的一群群民工,早餐店里一个个忙碌的身影,也有穿着时髦的年轻靓女,俨然一个繁华喧闹的集市。

“好大呀!”我不禁叹道。

“还在继续往那里面搭棚,有五个区。”华表哥说。

哇!这么大的工地,刚来的我会不会迷路?我得多留心才行。

华表哥的摩托车在一个小商店门口停下。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迎了出来与华表哥打招呼。

“刘华!开工啦!老杨呢?”

“老杨今年不干,我叫了我表妹过来给我看手机。多多关照啊。”

那店主转过头来瞅瞅我,说:“好嘞。”他们俩互相敬烟笑笑的说着客套话。梅姐附着我的耳朵说,这就是娄底人贺小明。从今天开始,我就暂驻扎在他们的小店里。华表哥交待完,就去前面不远的报警站上班。

梅姐对贺小明说,现在还早,我带刘华表妹去那边熟悉熟悉环境。

我边走边问:“梅姐!这里有厕所吗?”

“有,到了告诉你。”

我跟着她走,两眼四处张望,走到较远的另一个小商店门口,她同一个坐在店里柜台边的老伯打招呼:“老板!吃早餐了吧。”

那个六十多岁,个子矮小精瘦的老伯用广腔普通话微笑着说:“吃了吃了,开工啦,自己搬凳子坐。”

“好,知道知道。”

梅姐并不急着坐下,她指着小店右厕的棚说,那就是公共厕所,女厕这头进去。说完拿出胶袋里的胶袋递给我,说:“手机,还有两块电池,用完就换,晚上回去记得充电。一般中午与晚上打电话的人较多,如果贺小明问你借手机用,你要机灵些。没什么生意时就给他打一下,也别让他讲太久。”叮嘱完了又问:“你还记得路吗?从这里走回刚才那里。”

我看了看刚才来的那条路,想了想说,应该找得到,他的店就在报警站斜对面。

“是是是。”

我仔细观察公厕周围,顺着来时的路慢慢走。边走边留意泥路两旁的棚屋。梅姐对面有几个民工正在搭棚,看那阵式又是开商店。对面路边坐着一个缝补衣服的年轻妇人,她身后居然是一家好彩照相馆。相馆侧面一块打好水泥的地面呈四方形,装了十几二十个水龙头。再走过一段泥马路,两边各有一间早餐店,左边早餐店隔壁是一间录像厅,门口挂着的木板上写着昨晚的影片《上错花轿嫁对郎》。录像厅对面用竹竿围墙围出的一块空地上,堆了好多铁斗车和沙子、粉碎好的小石子。里面有一排棚屋,朝大路的这面竹子围墙设有一扇竹门用作出入的大门口。相对着的是三四排红砖墙石棉瓦顶的小矮房,房顶上竖起一个个小烟囱,矮房墙边堆了好些零零碎碎的木板木头,砖墙薰得黑乎乎。有几个妇女在房子那边的水龙头下洗衣服洗菜,大概这就是公共厨房区。

抬头一望,看见高高挂着的牌子“报警站。”总算找对路,大泥路右拐,进去就能望见贺小明的小商店。

我拽着胶袋回到小店门口,紧张不已,站在小店旁的空地处不敢进去。高高瘦瘦的贺小明见我回来了,带笑的说:“刘华表妹!过来坐。”店里面有个年轻的女人手里端着一碗面条,正在给两三岁的小女孩喂早餐。她抬头看我一眼,说:“老乡!坐吧,有凳子。”

我微笑着,从墙边搬张木板钉的小凳子坐在店门口。贺小明说:“你们这么晚才来,有很多人过来打电话,看到没手机又走了。我来写个牌子。”他找出一块方形小木板,用粉笔写下“手机出租”四个大字,用铁丝挂在木柱上。

一早上,竟无人问津。我有些着急,看着门口路过的稀稀落落的女人们,估计她们也不需要打电话。无聊的我看着贺小明的小女儿在店里玩,我就眯眯笑的逗她。谁知小家伙并不睬我,她妈妈也不怎么说话。坐在这里感觉好郁闷,老打开手机盖看时间,真慢。我这里这么冷清,不知道梅姐那边生意怎样?好想过去看看。刚起身准备走开,贺小明叫住我,去哪里?刚来要耐心守。没人,把手机拿给我看看。

他拿着我的手机,摁来摁去,摁通一个电话,叽哩呱啦的娄底话我是一句也听不懂,感觉比GD白话更难懂。大约讲了三四分钟,挂了,把手机还给我。他进去里边货架的柜子里拿出一张一百元的票子递到我面前,问:“多少钱?”

“不用不用,算了。”我说。他马上就缩回手放好钱出店,跨上停在门口的男装摩托车,嘟嘟嘟开走了。

看到门前端着饭锅,捧着一大脸盆菜经过的妇女,辣椒炒肉的香味强烈地刺激着我的味蕾,口腔里的口水不自觉地涌出来,吞着口水,肚子好饿。此时店里贺小明的老婆也在后面的厨房炒菜,她的菜似乎更辣更刺激,呛得她直打喷嚏。过一阵子,贺小军嘟嘟响的摩托车又开回来。他老婆拿着碗筷从小厨房走出来,两碟菜已摆上木板钉的小方桌,盛好饭。贺小明端起碗扒两口,然后对着门口的我说:“刘华表妹!过来吃饭,自己去厨房拿碗。”他老婆却不作声,用小汤匙拌着小胶碗里的饭菜,边拌边吹气,小女孩坐在妈妈面前等,睁大眼睛盯着碗里的饭直咽口水。肚子咕咕叫的我放下手机胶袋,轻轻地步入小厨房,拿了碗筷也拉拢一张小板凳坐在她对面,拿起饭勺只盛半勺饭,菜碗里的野山椒炒肉红通通的,只见辣椒不见肉,那么辣,我也不敢吃。只夹两箸炒绿豆牙,草草的扒完这两口饭,就起身送碗回厨房。

“吃饱了?这么快?再吃点呀。”贺小明说。

“饱了,谢谢!”

哪敢再吃,电饭煲里那么少的饭,她还没吃呢。心想我也真是傻,人家喊吃饭,还真去吃,他老婆都没吭声。哎!晚上又怎么办呢?真是麻烦。

不久,终于等到今天第一个客人,一个刚收工回来的三四十岁的男民工,腰间别个BB机。

“来,靓女帮我复个机。”

我紧张的拿着手机,打开翻盖,听着他念BB机上的电话号码,拨通了,递给他。叽哩瓜啦的话跟早上贺小明的口音差不多。讲了三分多钟,挂了。我收他四块钱。开张了,总算是开张了。

下午稀稀拉拉来了三四个客人,但通话时间都较短。三四点钟的时候,见没人打电话,我就站起身和贺小明老婆说,老板娘!我去上厕所。她看我一眼,也不说话。

我乘机去梅姐那边看看。梅姐翘着二郎腿坐在店门口,旁边有个客人正在讲电话。她看到我,问:“有没有生意?”

“没什么人,只有几个,通话时间也短。”我把装手机的胶袋塞给她。

“梅姐!我去上厕所。”

等我从臭厕所出来,她的那个顾客还在讲,哇!真好。挂了电话,梅姐合上盖子说,十七分四十二秒,十八块。望着梅姐手里捏着的一叠花花绿绿的钞票,羡慕死我,也急死我。梅姐问我吃午饭没?我说在贺小明家吃了一点点。她噢一声,说:“我还没吃呢,你晚上要是饿就来这边吃一份两块钱的炒粉。”

“噢。”

“打了多少钱?”

我掏出衣兜里的几张零钞,数数,才十六块钱。

“你刚来,人家不认识你,不知道是你看手机。再说也停了那么久。”

“你这边生意这么好呢?”

“我这里也不怎么好,还好有几个熟客。”

我就奇怪,梅姐有空怎么也不吃午饭,还说不饿。和她说了几句,她催我回一区等生意。

晚饭时,贺小明又喊我吃饭,我推搪着说吃过了。这期间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客人,终于又收到十几块钱。

这个贺小明的电话真不少,一见我闲着,就问我拿手机。刚过九点,见到梅姐走过来,她喊着:“阿秀,没人,我们回去。”

我拿起挂在店里墙壁铁钩上的胶袋就走,贺小明追上来拽着我的右胳膊说:“这么早就收工?等下还有人打电话,把手机留店里,我看着。”

梅姐拉着我的左手也使劲拖我走,说:“贺老板!太晚了,刘华在等我们。”拉扯一会的贺小明愤愤的松开手,一脸不悦。我和梅姐一路小跑着奔出一区,奔到岗哨前的大路上,梅姐说,阿秀!你快打电话,要你表哥来接。

还没缓过神的我赶紧拿手机打电话。华表哥说,等下阿武过来接。

梅姐拉着我闪进路边一个小卖店,佯装看东西。我感觉心口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好紧张!被他拽得好吓人。

十五分钟后,梅姐说,走,去岗亭那等。走去岗亭边等了几分钟,见到阿武开着华表哥的摩托车来了。坐在阿武身后,我问,表哥呢?

“你表哥,他懒得来。”

“噢!谢谢你啊!”

“靓女这么客气!”阿武笑了。

“叫我阿秀吧。”

然后就不再说话,怕开车的他分心。

回到三桂,梅姐说饿。去市场里吃炒粉。我说好。叫上阿武一起。

回到华表哥的房间,梅姐说:“刘华!明天你表妹不能去贺小明那,他又想留手机。先还拉着阿秀不让走。”

华表哥听了,想了一会儿说:“先在那打两天,明天去三区五区看看再说。他应该不敢乱来。”

梅姐无语。

翌日早晨,华表哥送我到小店门口,调转头就走。经过昨晚,今天的贺小明一副冷冷的样子,他懒得搭理我。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九点,一见梅姐来,我拿起胶袋就迎上去。梅姐却直奔店里塞二十块钱给贺小明,然后拉着我急急忙忙往外走。她说:“阿秀!回去和你表哥讲,明天不来了。”

梅姐说一区没什么人,没生意,天天干守着不划算。

第三天早晨,华表哥把我们送到梅姐的驻店门口,对我们说:“今天你们都在五区,这边人多。”于是,领着我去右斜对面的录像厅。店里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个子不高,华表哥呼他“山哥”,听口音也像是娄底人。华表哥说明来意,他笑了笑说,可以。不一会儿,华表哥开着摩托车走了。

山哥录像厅门口也像是个微型士多店,木架上摆一些纸巾、瓜子、槟榔一类的小零食,小玻璃柜台里嵌满一包包不同牌子的香烟。

早上拆卸下来的一块一块的活动木板门竖放在里面放影厅的小门口。白天的录像厅空荡荡,一行行的长木板凳底下散落着夜里看客们扔下的瓜子壳、空烟盒。站在他的店门口浑身不自在,窄窄的门口最多也只能容下两三人,我左右看了一下,若是搬张凳子坐下,山哥出入柜台都不那么方便,想了想,就不好意思搬凳子。山哥也不搭理看手机的我,似乎并不欢迎陌生的我,站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吭声。好别扭的感觉。

小店门外一条排水沟上面铺着大木板,踩上去哒哒响,无聊的我在这木板上来回瞎踱步。

初来乍到的我,无人认识,也没招牌,找我打电话的客人少之又少,有几个妇女见到拿着手机的我说,哟,来了个打手机的。问我多少钱一分钟?一块,我答。晚上六点多钟,下班的民工越来越多,来找我打电话的人也逐渐增多。山哥在店门口收录像票钱,录像厅的声音开得很大,很吵。讲电话也不好讲,打电话的人拿着手机只管朝五区那头的空地走,我有些焦急,也只好紧紧跟随。这个山哥的录像厅也不适宜打电话,而且在这驻了两三天,一区的贺小明就开着摩托车寻到这里看到我,也不说话。他与山哥站在门口叽叽呱呱,也不知他们说什么。有时候,一过来,就问我借手机打电话,打完也不说给钱,好像是应该给他打电话。我不敢问他要钱,更担心他把手机拿跑。

听梅姐说,他就是个小烂仔头,仗着他妹夫彪哥做靠山,一天到晚开着摩托车在棚区穿梭,好不威风。他老爹也在三区开一间小商店。他妹夫阿彪,是娄底人的大包工头,棚区的进口处,第一家录像厅就是阿彪的,由他老婆在经营。贺小明的妹妹与他一样,开着女装摩托车在这条泥路上来回飙。自从知道这些,我就更怕见到他。

我每天收到的钱都不及梅姐的多。看着她坐在那个小店门口,那么悠然,与店主有说有笑,我就羡慕死了。她不喜欢我过去找她说话,要我在一个地方好好守着,说,那样才会有回头客。

才来这里看几天手机的我就开始厌恶。上班时间长且无聊,吃饭没着落,还得时时提放。好几块电池也没地方放,整天提在手里,累。

山哥的录像厅一到晚上吵得没法讲电话,他也不待见我。我听到隔壁的工棚里有祁阳老乡在说话,顿时心生好感。提着胶袋寻过去,工棚的一间宿舍里有两个三十来岁的祁阳女人在聊天。我站在门口,笑着喊:“老乡!是祁阳的吗?”

“是的是的,你呢?小老乡。”

“我,衡阳。”

“噢!坐。”她们叫我。

“老乡!我放点东西放你床上好吧。”

“放吧放吧。”

白天没人的时候,我就把胶袋藏在她们蚊帐里。手上只拿着手机在宿舍门口转悠。晚上,他们收工,我听见清一色的祁阳话。弄明白了,这一排棚住的几乎都是祁阳老乡。

时间长了,不知为什么?我特怕与娄底人打交道。来找我打电话的人只要一张嘴,我就能听出是哪里口音。

在祁阳老乡的宿舍里驻了几天,又遇到头疼的问题,下雨,打电话的人无地可站,也不好意思总躲在老乡宿舍里,人家找我也不方便。于是,无事的时候就到处走走,仔细听他们讲话,分辨是哪里人哪里口音。

祁阳老乡宿舍的这一排出口处有个较大的商店,才新开张两天,就是梅姐对面的那家。我听出来了,店老板娘不是娄底人。借机进去买瓶水喝,与她聊了几句。原来她是HN茶陵人,很随和。我与她商量说在她店门口挂个手机出租的牌子,每天给她十块钱租金。

她也是刚来不久,听到说手机出租,还觉得很奇怪,说:“手机出租,话费那么贵,能赚钱么?”

我对她笑了笑说:“不知道,帮别人看,我只是打工。”

然后,她说:“可以的呀,你在这打吧。”

她这么爽快就答应,我可高兴了。这里位置不错,门口敞棚遮雨遮阳,也有余地给人走动。过去和梅姐一说,她也同意。她说反正生意各做各的,无所谓。

我找来一块木板,去梅姐的店里拿粉笔写上“手机出租,每分钟一元。”老板娘瞅着我挂的招牌,笑着与她妹妹用茶陵方言说:“打手机的妹子,字还写得蛮好嘞!”

总算有个固定的驻点。听闻,店老板娘的老公是个大包工头,手底下有上千的工仔。这样也好,我在他们的店里就不怕贺小明过来骚扰。午饭时间,我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开着一部阔气的小轿车回来,一副大老板的架式,下车就直奔进店,根本不抬眼看人,边走边打电话。贴着他耳朵的银白色的翻盖手机,比我的出租手机精致多了,比华表哥那部诺基亚黑手机好看很多,有点像华表哥嘴里念叨的那个三星奖中宝。

为方便,我和梅姐提前搬进之前找好的工地附近的一栋出租屋里。裸露的红砖墙体,凹凸不平的水泥过道,上二楼的楼梯连扶栏也没有。我们住二楼的一个单间,一层有四个单间,我们的门口正对着两个洗手间,晚上洗澡洗衣服都得排队。不足十平米的房间里只有一张一米二的木床,门侧用红砖木板搭个简易小台。夜里,这个台上就插满充电器。

好久也不见老杨的踪影,每天回去的钱就悉数交给梅姐。我的第一张卡打了二十八天就突然停机,屏幕上显示呼叫失败。立即跑过去告诉梅姐,并把打电话的客人也带过去。老练的梅姐让我先回去等卡。

王东英第二天上午送来新卡,这次来了个新老板老孙,说是老杨的朋友。他也是东北口音,个子比老杨矮。他和王东英领两个新搭档过来,因为工地上最近添进来很多民工。

她们俩,一个是梅姐的妹妹阿英,三十几岁的英姐,个子也高,比梅姐稍胖一些,长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圆圆的脸上也是满脸黄黄的雀斑,说话声音比梅姐清脆好听,爱说爱笑。另一个是王东英的弟媳妇小汤,浓密乌黑的短碎发,个子与我差不多,娇小玲珑的感觉,也是很爱说笑。她们俩都驻在人数最集中的三区,小汤在贺小明老爹的小商店里,英姐就搬张凳子坐在小汤斜对面。

一个小单间里住四个人,一张床,怎么睡?梅姐主动提出,她们姐妹俩打地铺,让我和小汤睡床上。她说如此就如此,反正她是大姐大,我们听她的。

我与大我五岁的小汤,俩人一见如故,总有说不完的话。每天与她手挽手有说有笑的上下班,在工地上,闲时,她也会过来找我说话。不像梅姐那么严肃,多问她几句就显出不耐烦的样子。除了请教她工作上的事之外,从不谈个人家事。

五区那边的厨房区也砌好了。祁阳老乡的工头老婆,之前就在棚边空地的小砖灶上炒菜。下雨那天,我看见她穿着黄雨衣撑把伞在露天的小灶上炒菜,着实不易,幸好雨不大。现在好了,可以撤掉小灶搬去那片厨房区。

一日三餐,不是汤粉就是炒粉,吃得我有点怕怕,而且也容易饿。梅姐找到那个祁阳老乡工头的老婆,和她说,让我在她们的锅里搭餐,算六块钱一餐给她,每餐吃饭就付钱。她勉强答应。有饭吃,我好开心。每餐煮好后,挑饭菜回宿舍的她就递一瓷兜饭给我,吃完饭洗好碗还给她时就付饭钱。就这样没吃几天,老乡不乐意了,她面露难色的说没功夫给我分饭菜,说:“小老乡!对不住。”

很能挨饿的梅姐一天只吃两餐,早上在我们租房子的楼下吃一碟炒粉,晚饭要饿到收工在楼下吃一份五块钱的快餐。我中午吃粉的时候问她饿不饿,她总说不饿。晚上回到楼下吃饭的时候却狼吞虎咽,碟子里扒得干干净净,一粒也不浪费。

刚来不久的小汤很快就在三区混熟了。她与店主贺老头有说有笑,相处得很融洽。三区工棚的一个衡阳老乡也与她非常要好。不但主动让小汤在他们的锅灶里搭餐,还每餐把饭端送到小汤手里,而且吃完饭兼包洗碗。不用开工的时候整天坐在小汤旁边,像保镖一样。小汤过来找我玩,他也准跟着。我看他们并肩而行像一对情侣。我跟小汤开玩笑说:“人家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在拍拖呢?”

“老乡之间聊得来而已。”小汤笑着说。

那个老乡也尴尬的笑了笑说:“朋友而已,朋友而已。”

一天下午,闲着无聊。小汤又和老乡走过来,她说:“阿秀!我们去照相吧,反正也没什么人。”

“去照相?梅姐在对面呢!不怕她说吗?”我有些顾虑,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梅姐,小声的对小汤说。

“管她呢?现在又没生意。她说就说呗,与自己妹妹都合不来的人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走。”小汤低声咕哝。

我跟着小汤和老乡,一起去好彩照相馆门口,她进去问,我在门口等。一会儿,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脖子上挂着部相机走出来。他见我们要照相,很高兴地说:“靓女!想去哪里取景?乐意奉陪。”

我提议去江边,我喜欢海边,虽然这不是海,但站在江边的石头上或是水草边照一张,效果看起来也差不多像那么回事。我想寄一张这样的相片给厂里的妹妹,也想让厂里的她们遐想一番顺德也有海,是多么美丽的地方。

小汤说先去那边的山脚下照几张,然后再去江边。她说请我照相,不用我给钱,那只好由她。照相的老板走在最前面带路,我紧跟着,小汤和老乡慢慢地跟在后面。走过一段挖机挖过的泥巴路,跨过一条小小河道,爬上一块平坦开阔的草地。趁我们正走路,老板端起相机咔咔咔。开朗活跃的小汤一点也不像个已婚女人,更不像已育一双儿女的母亲。她开心得像个好玩的孩子,脸上绽放如花一般的笑容,那么甜,那样灿烂。她在草地上和山脚边的小树枝旁跑来跑去,兴奋得一会摆这样的姿势,一会摆那样的姿势,老乡就眼定定的笑眯眯的注视着她。

我怎么越来越觉得我是大电灯泡。小汤硬拉我一起来,估计就是用来堵她们的嘴。看着她和他,我感觉怪怪的。既然来了就勉为其难地照两张。

又去江边的大石头上照了几张便返回。老板说过三四天就能取到照片。他还有意无意地问我们这手机出租怎么弄,是什么卡?我说不知道,小汤也说不知道。

晚上回去的路上,和梅姐说起下午照相老板打探手机卡的事。梅姐警惕的告诫我们:以后要小心,手机卡的事对谁也不能透露一个字。照相的老板也是娄底人,说不好也跟贺小明是一伙。

梅姐说小汤,要她与老乡关系再要好,再相熟,也绝不能说卡的事。小汤听了有点不乐意。

“晓得了,晓得了。我怎么会说卡的事呢?就是老乡,为方便吃饭而已。”

我本来就搞不懂这卡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负责看住手机。从梅姐如此大的反应来看,我更觉得神秘。她也似乎是天机不可泄露。我们自从上次的工地上群殴事件之后,华表哥帮我们办了水工班的工卡,每天早晨进哨卡都必须佩戴在胸前。

那次群殴事件发生在我和梅姐来工地不久的一天下午,我当初还在祁阳老乡的工棚里驻着。只看到有几个手持钢筋或木棍的男子在追赶,有一个还追进厕所。吓得我心惊肉跳,慌忙找梅姐。工棚区的气氛静得有些怪,平时人来人往的大泥路上空无一人。梅姐收到风,说是昨晚上,路口阿彪的录像厅出事,录像厅收加场费,却又不放影加场的黄色录像给人看。看录像的祁阳人与娄底老板娘吵架,吵到后面,双方动手,录像厅被砸。第二天更是愈发不可收拾,演变成祁阳人一帮,娄底人一帮,各方好几百人聚集在一起,以胳膊上系的毛巾或是塑料袋为标记。搞得他们的工地上都停工。有点像电视里的黑社会搞帮派之争。听她们说场面甚是壮观,令人震惊!一下午都冷冷清清,胆小怕死的躲在工棚里不敢随意走动,胆大的跑去现场看热闹。我也躲进工棚,不敢乱走动。一直等到晚上八点钟,也没什么生意。梅姐打电话叫我一起回去,我们一路走一路左顾右盼,生怕钻出一个持铁棍的人来。通往哨卡的大路上多出好些公安,路边停着一辆警车。我和梅姐走到哨卡的岗亭处,被执勤的保安拦住,说不准闲杂人随意出入。盘问我们住哪个区?做什么工?要出去干什么?

我望了一眼盘问我们的保安,不知怎么答好?梅姐跟保安解释说我是刘华的表妹。保安说那也不行,谁都不准出去。没办法,梅姐把我拉到一边附着我的耳朵说:“快打电话给你表哥来接我们。”

十几分钟后,阿武开着华表哥的摩托车来了,他和保安说了之后就载着我们离开。听说打架的头头,娄底的阿彪已被公安带走。到底伤亡怎样,不清楚。

回到住所,依然心有余悸。梅姐一再告诫我,在租屋这里也绝不能与人说我们看手机。进出房间一定要关门,别让人发现木板台上的充电器。

打群架的事件过去了,有些残破的录像厅变成空棚,彪哥、贺小明都不见了。工棚区很快恢复往日的热闹。我们也戴上工牌出入,在集市似的棚区内走着,好像更有安全感,不再担心那个讨厌的贺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