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田林次郎没笑,他突然冷冷地问道:“你是谁?”矮胖子见植田林次郎突然变了脸色,逼到了跟前,吓得“扑通”跪在地下:“太……太君,我叫魏汉民,是河泽县军部的伙食副官。自从接到献宝的通知,我回家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啥也没找到。吃晚饭的时候,我见老婆盛陈醋的瓶子上,有康熙八年的字样,再仔细一瞧,这瓶子与众不同,是不是宝贝也未可知,不如献到省里,请太君鉴察,如是宝贝,小子甘愿奉献,如不是宝贝,也望太君谅察小子的孝心。所以我把陈醋统统倒出,用碱水刷了十二遍,闻了闻没味了,这才献上。不想我是个蛤蟆鼻子不管事儿,太君嗅力超人,竟能闻出是盛醋之瓶。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这矮胖子说话是个娘儿们腔儿,说得又快,就跟唱片放到了快速上一样,唧哩哇啦说完,把头往下一拱,不敢抬起来了。
众人见他滑稽,都憋不住想笑。再一看植田林次郎皱着眉,背着手,站在他跟前,又都为他捏了一把汗,不知要将他怎样处置。哪想到植田弯腰双手把矮胖子扶了起来,并用手指轻轻弹去他身上的灰尘,十分难受地说:“可怜呀可怜,支那文化如此败落,非我皇军与之重兴不可了!汉民君,此瓶乃前清真宝,名曰‘五彩云鹤纹瓶’,幸亏你没有把它打破。”说毕,他又走到主席台上郑重地宣布:“五彩云鹤纹瓶获本届献宝会一等奖,魏汉民献宝有功,提升为潍坊县军部副参谋长!诸位,如家中还有如此稀奇之物不善明辨者,还可速取来一睹,届时论功行赏!”这一来简直屎克郎撞了马蜂窝,“嗡--”大厅里乱了营!这个说:“魏胖子这家伙是老母猪将了骡子--肚里有傻福!”那个说:“盛酸醋的瓶子换了个参谋长,俺们那腌萝卜的酱油坛缸就能换个高官了!对,赶明儿把酱油坛缸拉来!”还有的说:“唉!咱小声说句实话吧,东洋鬼子好糊弄!”
就在这七嘴八舌嗡嗡之际,大厅东南角后排座位上,有一人毫不动声色。此人可能是吸大烟过多的缘故吧,眼睛似乎老是迷糊着。此人名唤邾二狗,是个紧要人物。他虽然名唤二狗,却极有心计。祖上世袭官吏大豪,因得罪上司,遭贬青州。这邾二狗自小识文通墨,秉性乖巧,最会观风辨别雨,投机钻营。由于他善钻能爬,从他这一代起,渐复生气,官至驻济宁三十五师七十八团上校参谋长。邾二狗今天献宝只带了几件玉器,没啥稀奇,不琮是来探听虚实,想借此与日本鬼子的大人物见见面,以便日后设法投靠,平步青云。邾二狗以自己兔子般的敏感察觉到,如今中国己在日本人手里,蒋介石只是个暗中傀儡,今后的出头之日必在投靠皇军之时,如若复兴祖业,必要依附倭人。但要与皇军结交也并非易事,没有来头,没得本事,谁能用他?
听说皇军要开“献宝会”,邾二狗喜出望外,早早起来参加。在“献宝会”上,他见植田林次郎选中了两件真宝物,果然神眼魔力,不同于用宝瓶盛酸醋的肉眼凡胎,可见这个植田林次郎学识渊博,来头不小,靠上他必能鹏程万里,展翅高翔。想到这儿,邾二狗暗暗拿定了主意。再说植田林次郎开罢献宝会,驱散众人,独自坐在那里,暗暗发愣。他拧着眉,咬牙心中在想:“飞天麒麟”呀飞天麒麟”,你到底在哪里呢……就在这时,他背后突然有人低声叫道:“太君!太君!”植田回头一看,但见这人:一副奴才相,两手往下垂,尖嘴猴腮三角眼闪亮,四愣马脸堆媚,五官不周正,六神透阴气,七寸长脖子,八两小脑袋,九根黄胡子,十分不像人。却穿得整整齐齐,一副军人打扮,武装带斜扎,大马靴锃新,头上白天青日,肩上俩杠估花。人送绰号“哈巴狗”。植田问道:“你是……”那人啪地一个敬礼:“报告太君,卑职邾二狗,现任驻济宁三十五师七十八团上校副参谋长。”“你有什么事吗?”“太君神眼魔力,对敝国文宝了如指掌,刚才献宝会上太君一番开导,使卑职茅塞顿开。卑职家中也有一件祖传珍品,早想奉献天皇,但恨无缘相遇识宝人得以引见。今日有幸会见太君,如拨云雾,见天日,甘心将这举世奇宝双手奉献!”
植田林次郎一听“举世奇宝”四个字,心中一动,立即站起身来:“你快说,什么举世奇宝?”邾二狗慢吞吞地说:“一对……铜猞猁。”真是铜猞猁吗?不,就是“飞天麒麟”。那么邾二狗为什么把“飞天麒麟”说成铜猞猁呢?有句成语叫做“狡兔三窟”。这邾二狗比兔子还狡猾,他话到嘴边又留半句,不想直接宝贝的真名,最后要再试探一下,看看植田林次郎是否是真正的识宝名家。凡名家必知这“飞天麒麟”。麒麟的样子又有些像猞猁,两者又属谐音,如果一听铜猞猁仨字,心中自然会明白,定会吃惊不小。如果不是名家,就会认为这铜猞猁算什么稀罕之物,必不重视,他也就
不能把这宝贝轻易拿出。哪知道他一说出铜猞猁仨字,植田林次郎跳了起来,上前一把揪住邾二狗的前衣胸,眼珠子瞪得吓人:“你、你再说一遍!”邾二狗又说了一遍:“一对铜猞猁!”
“啪!”邾二狗吃了一记大嘴巴,“咣唧!”摔在地下,半边腮帮子象吹了气儿的猪屁股,顿时肿得发亮。紧接着,植田象疯了一般,双手抓起他的衣领,大声吼道:“你,你想骗我!那不是铜麒麟,那叫‘飞天麒麟’!是不是--你说!你--说--!”植田林次郎简直要发疯了。邾二狗听他叫出了宝贝的真名,顿时忘了脸上火辣辣的肿痛,心中一阵高兴,心里话:这一巴掌打得不冤,看来他是知道这件宝贝,又急于得到它,我邾二狗的出头之日来到了!在太君面前,我要黄鼠狼子掀门帘儿--露一手了!想到这里,他急忙跪下说道:“太君说的不错,宝贝的真名是叫‘飞天麒麟’哩。”“蓝美田玉,镂凤雕龙?”“是!”“雌雄嵌在一起,重五百七十六克?”“是!”“原为唐朝永徽年间所造威邦之宝?”“不错,就是它呀!”“你是怎么得到的?”“太君,你听小的说来!”邾二狗如此这般地述说出了“飞天麒麟”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