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村上忽然来了审讯室,对桥本耳语了几句。桥本点点头,便站起身说:“适才‘登部队’派了一位联络官来,我去见见他。冈野,这儿的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弄清楚渡边和这个女人的关系,听见了吗?”冈野鹤吉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表情,忙答应了一声:“遵命!”等桥本走后,他下令将岛田渡边的双手和双脚锁在墙上的铁环里,然后把士兵全部支开,现在,审讯室里只剩下了岛田渡边、金小凤和他三个人。他揪住金小凤的头发恶狠狠地说:“进了宪兵队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这一点渡边最清楚。随便什么样的硬汉,到了这儿也会变成狗熊,更别提你这样的女人了!你还是放聪明点,老实交代了吧!”金小凤抹了嘴角的血,战战兢兢地问:“你……你叫我做什么?”“烂婊子,你还对我装糊涂,今天我非要好好收拾你不可!”冈野鹤吉暴跳如雷,一把撕开金小凤的衣服,抓起皮鞭朝她狠命抽去,每抽一下,她身上就出现一条血红的鞭痕,她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密不透风的审讯室里回响,显得格外凄厉刺耳。听着这声音,岛田渡边心都要碎了!他在铁环里狂暴地挣扎着,对着冈野鹤吉大叫:“冈野,你这个畜牲!欺负女人算什么英雄,要打,你就打我吧!”
冈野鹤吉横肉扭曲的脸上充满了报复的快意,他一步一步走到岛田渡边面前,狞笑道:“我打她,你心疼了是不是?很好,我就是要让你觉得心疼,我知道,心疼的滋味比什么都要难受!”说完,他又挥起皮鞭朝金小凤抽去。眼看爱妻遭受折磨,岛田渡边心如刀绞,他奋力挣扎,想冲过去与冈野鹤吉打个你死我活。但尽管他的手脚磨出了血,粗大的铁环却纹丝不动。他的愤怒无处发泄,只能对着冈野鹤吉破口大骂,而他越骂得厉害,冈野鹤吉也就越是得意,似乎从他的愤怒和无奈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最后,金小凤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冈野鹤吉也累得气喘吁吁,他托起金小凤的下巴,厉声问:“怎么样?你还是不想交待吗?”金小凤呻吟着说:“我没什么交代的,你打死我也没用。”冈野鹤吉狞笑了一下,道:“你不交代也没关系,我让你见一个人。”他打开审讯室的门,朝外面喊了一声。片刻之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被带了进来。他是铃木先生,岛田渡边还是第一次见他怀里没抱着“三味线”。冈野鹤吉朝满面惊讶的岛田渡边和金小凤扫了一眼,洋洋得意地说:“我给你们一个意外,是不是?老实告诉你们,揭露你们秘密的就是这位铃木先生!”金小凤愤怒地瞪着铃木先生说:“想不到你……你竟然干出这种事情!”铃木先生脸色惨白,喃喃地说:“我见你丈夫很久没来,谷田先生又暴病身亡,你没有照顾,生活发生了困难,所以自作主张给宪兵队打了电话。我的本意是想帮助你,却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太糊涂了,铸成了大错,实在对不起。对不起了……”
“好,别废话了!”冈野鹤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你说,她的丈夫是谁?”铃木先生张口结舌,惶惑地摇了摇头。冈野鹤吉把眼一瞪道:“老家伙,你搞什么把戏?你在电话里不是说,他姓岛田吗?”铃木先生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没讲过,你大概听错了。”“混蛋,你也来耍弄我!”冈野鹤吉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岛田渡边问:“她的丈夫是不是这个人?快讲?”铃木先生避开岛田渡边的目光,连连摇头道:“不是,这个人我从没见过。”冈野鹤吉冷笑道:“用不着抵赖,从你们的表情里,我已经找到了答案。”铃木先生说:“我真的不认识他。我这把年纪了,难道还会撒谎吗?”“你就是在撒谎,老东西,我打死你!”冈野鹤吉气急败坏,脸上的“蜈蚣”猛烈抽动,恶狠狠地对铃木先生扬起了巴掌。
铃木先生毫不畏惧,把白发苍苍的头高高昂起,冷峻异常地说:“打吧,你这个畜牲!打得越重越好,这样我铃木心里才会好过一点。”冈野鹤吉目露凶光,脸上的“蜈蚣”可怕地蠕动着,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巴掌却并没有落下来,只是大吼了一声:“滚!快给我滚!”铃木先生朝门口走了几步,回头望着金小凤一语双关地说:“家里的事不用担心,你的东西老夫会保存好的。”岛田渡边明白,他说的“东西”,肯定指的是哲枫,他取出于一片好心,却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对这个老人,岛田渡边真不知该憎恨他还是感激他!铃木先生离开以后,冈野鹤吉点燃一支烟,走到岛田渡边面前
说:“以前我看错你了,一直把你当成**犯,万万没想到你会跟一个女人搞在一起!但我看在同乡的情分上,给你一个证明自己无辜的机会,你看怎么样?”岛田渡边强压怒火,冷冷地说:“你想给我什么机会?”冈野鹤吉指着金小凤说:“你打她十鞭,要狠狠地打,以证明你与她没有关系。”岛田渡边一口答应:“好吧,这很容易。”冈野鹤吉一怔,但脸上随即露出恶毒的笑容。他放开岛田渡边的右手,把皮鞭递过去。等到他明白自己犯了个错误时,已经太晚了,岛田渡边挥起皮鞭狠狠抽到他脸上。他被抽个正着,皮鞭像毒蛇似的从他脸上扫过,他痛得捂住脸大叫了一声,鲜血从指缝间直钻出来。打了冈野这个恶棍,岛田渡边觉得痛快极了,有生以来从没这么痛快过。但为此他也付出了可怕的代价,冈野鹤吉像受伤的野兽一般冲到他面前,夺过皮鞭朝他狠命地抽打,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最后,又对着他的下身一脚踢来。当冈野鹤吉抬起脚的一刹那,岛田渡边就己明白了他阴狠歹毒的意图。男人的生殖器官是身上最宝贵的东西,也是最脆弱的最不堪打的部位,岛田渡边宁愿被刺一刀,但他又被牢牢地锁在铁环里,既不能抵挡,也无法躲避,只好眼睁睁看着那只可怕的脚朝自己踢来。霎时,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像利爪一般撕裂了他的神经,不管他把牙咬得多么紧,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接着,团团黑雾沉重地向他压过来,遮住了他眼睛,窒息了他的大脑,他昏了过去。
对于岛田渡边来说,他若能就此长眠,倒也是一件幸事,但生命却要求生存,这是它的本能。过了不知多久,剧烈的疼痛又把他弄醒了,他睁开眼睛,看见两名士兵正把金小凤拖出审讯室。他忘记了伤痛,忘记了自己被锁在铁环里,挣扎着大叫:“小凤!小凤!”金小凤艰难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那诀别的目光令人心碎,这种痛苦远远压倒了肉体的疼痛。岛田渡边把铁环扯得叮咚乱响,发疯似的喊道:“放开她吧,冈野,求求你了。她是个女人,是我的妻子,我愿意承受一切,要杀要剐都冲着我来吧!”冈野鹤吉恶毒地笑道:“你放心,渡边,我不会杀她的,她是你的妻子嘛,我当然手
下留情。我只是把她送回慰安所去,一切由他们处理,她的良民大大的……”岛田渡边听金小凤讲过,逃跑的慰安妇被抓回去以后,将被狼狗活活咬死,这比一刀杀了她更可怕!岛田渡边的心缩成了一团,破口大骂道:“冈野,你这个畜牲,我就是变成利鬼,也饶不了你!”
冈野狂笑起来:“很好,非常好,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太高兴了!老实告诉你吧,渡边,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嫉妒你,对你又恨又怕,因为你总是比我强,总是让我自愧不如。现在我终于报了这个仇,我把你踩在了脚底下,你永远都休想再翻身。”冈野鹤吉咬牙切齿,眼睛里闪动着仇恨的火光。岛田渡边知道自己落在冈野手里,今日必死无疑。对于死,他一点都不害怕,失去了小凤,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只可惜哲枫也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但愿铃木先生能好好照顾他们的孩子,把孩子抚养成人,这样,他死也瞑目了。这时,宪兵队长桥本又回到了审讯室,问道:“怎么样?冈野,
情况弄清楚了吗?”冈野鹤吉垂手回答:“报告队长,全都弄清楚了。我已经给慰安所去了电话,叫他们把那个女人领回去,至于渡边,”他阴鸷地瞟了岛田渡边一眼,接着说:“他跟这个女人没有任何关系,是铃木先生搞错了。”岛田渡边呆住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冈野鹤吉这个恶棍发了善心,想救他一命?桥本深感怀疑,尖利的目光紧盯着冈野鹤吉问:“你把铃木先生叫过来辨认过没有?”冈野鹤吉说:“辨认过了,他不认识渡边。铃木先生此刻还在宪兵队里,队长如果不信任我的话,可以亲自去问问他。”桥本指着他的脸奇怪地问:“你脸上怎么出血了?”冈野鹤吉回答:“
是我不小心,鞭子甩到了自己脸上。”“真是废物,连鞭子都不会用!”桥本哼了一声,悻悻地走了出去。冈野鹤吉摸了摸脸上的伤口,望着岛田渡边说:“我竟然会保护你,这你没想到吧?”“我的确没有想到。”岛田渡边呻吟着问:“你既然这么恨我,为何要这样做?”“因为我不想让你死,你要是死了,我也就失去了很多乐趣。”冈野鹤吉脸上充满了恶毒的微笑,一字一句地说:“让你活下去,时刻忍受着痛苦的折磨,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这不是比杀了你更大大的好吗?”冈野鹤吉简直恶毒到极点!岛田渡边怨恨难平,对着他的脸狠狠啐了一口。唾液从他的脸上挂下来,而他却纵声狂笑。
那可怕的一幕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但岛田渡边至今仍记忆犹新。冈野鹤吉把他变成了一个性残废,剥夺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自信与尊严,在创业的道路上,他不得不付出加倍的努力。但最最难以忍受的,还是心灵上的创伤,这创伤折磨了他大半生,一万六千多个日日夜夜。现在他终于得到了解脱。尽管晚了一点,但他仍然衷心感谢命运的仁慈。失去四十多年的儿子哲枫也回到了他的身边,这简直是个奇迹!他是个非常现实的人,从来不相信奇迹。但现在他知道,奇迹有时也会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