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再次重申,他的眼睛很好看,不是特别地璀璨或有光芒也不会说话,但就是一汪静谧的湖水,波澜不兴。非关男女,就单是一种美的存在,只要看着就会让人心情愉快。
我问他,他究竟要找什么?他看着我,没有响应,只说先整理一下,等一下要走的路还长着。我笑了声,站起身子拍去身上的尘埃,将他的背包还给他后,我们两个开始重新认识这个斗。
『这里还有一间武器室,在主墓室的旁边。』
我们循原路走回主墓室,里面的机关已经停止,而本来绘着朱厌的那一面墙,不知何时完全消失,取而代之是他口中所说的武器室。看来这个耳室是要先触发主墓室的机关与墓道上的机关后,才会出现……虽然不具有任何意义,但我可以理解当时设计的目的在于冷冽的嘲笑吧﹗
我们进了这间武器室,这里的东西保存得很好,兵器骨董其实很有它的价值,也有部分的实用性,随便摸上几样,也够交代陈皮阿四了。他在里面一样一样挑着,感觉不像是要倒斗,而是很认真地在挑哪个顺手。他的举动让我觉得有趣,像是倒斗的另一个目的是给自己找装备一样。
『哎,小家伙枪用不惯?』
『尸水很麻烦。』
我差点笑了出来,他的顾虑很直接,我能理解他的苦恼,另一层面来说,单干的时候,枪不是那么容易说要就要的,也有品质上的顾虑,是以我除了枪枝外,也会带上几把小刀。
我已经结束了,看着他仍站在兵器堆前沉默,我问︰『没合意的?』
『嗯。』
『你是不是该告诉你的合作对象,你怎么知道有这个地方?』
『地宫对称架构问题。』
他的回答非常简短合理,当初退役军人拿出的地宫架构推测图时,确实就对称来说是少了一个墓室的,但这并不能完整表达出他如何知道这间耳室的开启方法。我站起身子,在这耳室里兜了圈,最后在门边的一个小角落给我发现了一串无法发音的英文记号,我蹲下来仔细琢磨,这个记号的痕迹时间至少要以年来做计算单位。
『二进宫不太好哇﹗』我笑了几声,转过身来对着他又问︰『上一回是来参观吗?空手而归?』
『应该……』
他的语气很简单,应该、好象、理论上……其实都只是不想回答问题的遮掩。但我仔细回想,他的动作在乍看俐落之下,都是带着臆测性质的,只是他思考与判断的时间非常短暂,或者说身体的反应快于他的思考,如果我的观察没错,他应该也没有发现自己的行为的微妙特色。
该如何形容比较妥当呢?像是失忆的人还记得怎么用筷子、怎么洗澡、怎么说话一样,他举动的俐落度感觉是内化到身体与理性的底层,成为一种先天性的本能。
那从这个发现来说,我是否也可以推定他在寻找的事物如同本能一样,他觉得要如此去找不过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执着什么?若是如此,那我确实亏大了,但瞧他身手俐落,不论他究竟要找什么,至少倒斗的过程里我会有更多时间留给我的闲暇,想来不是件坏事。
我悠悠哉哉地找了个地方坐下,看他还忙着,便从口袋里掏出烟兀自抽起……我想我们是非常嚣张的窃贼,如果这个斗有监视器还能转播给墓主看的话,我想他会非常火大,处理模式可能不是从黄泉领一批阴兵冲过来就能解决的事情,可如果他真有监视器,我想我会对着镜头微微一笑说声︰『谢谢招待。』
但什么都没有的实际上,我只是坐在那儿抽烟罢了。
张起灵最后拿起一柄剑,端详了好些,我瞅了眼,正要说『那是个好东西』时,他却一把将剑身跟剑柄给拆了,然后从剑柄里抽出一个黄澄澄的东西。
我被这个勾了兴致,走上前去,是一份黄金帛书。说黄金帛书,不过是丝帛的纤维里参入了黄金丝线。我看着他,问︰『记了什么?』
『冥公殇王地书……』
『精致的抄本?』
我摸了那帛书一把,顺便凑上去看了几眼,我不专精于古代文字的部份,只能理解出文字应属战国时期,但那帛书本身的精致度应该是近代制品。我看不懂内容,他说是鲁殇王的记载。鲁殇王的传说我听过一些,是个有鬼玺的人……其实前凑后凑不过我该多叫声前辈罢了。他看我似乎理解鲁殇王的传说,便没多说什么。但我看他拿了这样东西,其它看也不看,可能就聊表心意随便抽个几样跟陈皮阿四交差,我说︰『啧,你要找鬼玺啊?』
在他回答之前,我的心理是有失落感的。鲁殇王的传说在某一圈子里的土夫子间非常盛行,在这样传说中最高最有诱惑力的指针,就是鲁殇王的鬼玺。传说那是拿来召唤阴兵的……虽然我不知道现代人召唤阴兵要做咋,但要看阴兵跟坦克对掐,那画面挺有趣不是?
『鲁殇王除了鬼玺还有另一样东西。』
他的话语让我挑眉而笑,这又是另一个有趣的传说了。在《太平广记》里︿器玩篇﹀一则提到:『火齐镜高三尺,暗中视物如昼,向镜则影应声。周人见之如神。』在其原出处《拾遗记》里,记载更为详细,大略来说,是周灵王时期有个叫韩房的人,自渠胥国来,献给了周灵王这个宝物,虽然文献中没有详细记录这面镜子的功用,但不外乎是可以照之可以明肺腑,比较特别的,在后世的小说中,这面火齐镜还有一样神奇的功能,置于水中使镜活,便能照见人的过去与未来。这个宝物大约在灵王末年的时候遗失……我也不能确定是灵王时期,因为相同的对象,在《七修类稿》里面是说出现于周穆王时期,前后误差二十三世四百多年,一在西周、一在东周。
可就盗墓这个圈子里的传说,鲁殇王这一辈子在阴兵借道的过程中,就借到了这么火齐镜,鲁殇王是东周的人,他倒的该是西周的斗,所以镜子的出现时间可能以《七修类稿》为准。但我觉得这玩意,以现代的角度来说应该是古时候的诈欺,姑且不论这个,火齐是云母的旧称,这该是一面石镜,就价值性来说,非常可观……虽然他的目的该不是价值问题,我说:『此一天上谪仙,不邀财货,但慕前尘?要个火齐镜做咋?』
我冲着他笑,本来想他应该是用他淡定的双眼结束我的胡诌。而有点意外,他耸了肩,表情依然平淡,但不晓得为什么有那么些倦怠。接着,他像完成一个阶段性的任务般,收了自己的东西,走出墓室。
我们依着原路要走出去,在不确定吴三省那批人究竟出斗了没,他不想去触动机关发生改变。也许是少去提防他这件事情,或者说这个斗的难度在不刻意为难之下,只是幼儿园等级,我们很快地且顺利地出斗,过程中若说比较麻烦的,就是再跳一次那个将近两米的陷阱。
『出山要三天左右,装备够吗?』
我们主要的装备在退役军人身上,这次在原来的计画中不含有临时脱队的动议。其它的东西则在山下的招待所可以得到补给,我没有做上这多一层的准备。
『一天半。』
他丢了这句话给我,我这才想到现下只剩我们两个,依他的程度或者我自己的速度,两天确实绰绰有余,三天的估计是含上了进山时的人数与不确定路线的小心翼翼。
他真的是个很容易使人嘴角上扬的人,不论他的聪颖或者我刚发现的,他的傲。
出斗的时刻已经是满天星斗,这样天色的转变对于我的双眼来说是舒服的。但对于心理却不是那样愉快,比起昏黄、不明、黑暗……我还是喜欢艳阳高照,纵使那往往扎得我睁不开眼。
我们也许是幸运或者说是他早有算计,从盗洞里出来走不到半小时,他就找到个破败的小棚子,是山里采药人会搭建的临时休息地,对两个没带帐篷的人来说,那棚子是很高级的休息场所。我们卸了些简装,起了小火堆用来烤干身上给汗水和夜气潮溽的衣服,也算阻挡野兽。烤了些干粮吃下,我对他说︰『我守上半夜。』
他也是累了,多咬了几口巧克力补充热量后,就蹭到里边,以背包为枕,拿着防水布披着算是要挡露水,倒头就睡。他睡得很熟,可我记着前几天入山时,即便是两个人守,他却睡得却极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