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他的冲动多是短暂性的失控,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再重新去审视吴邪受困的地方。
相对而言,我们站的地方是上坡,吴邪是现在下坡的地方,附近的沙床很松,我跟他说我们要从两边的外侧过去,不管吴邪是否发现自己受困,去救他的时候会像救溺水者一样,他在挣扎的瞬间会产生很大的拉力。
他没表示其它意见,把头歪了一下,似乎在思忖着什么,跟我笔画了方向之后,丢给我两个字:「帮我!」
我曾怀疑他对命令句是不是有偏执的喜爱。
后来我才发现,那不是命令,而是一种极端的放弃。
丢下这句话,他直接朝目标走去,不理会我是否有动作,我想就算我没有动作,他也会自己想办法把吴邪拉起来。我跟着过去,配合他的作动,一人一边勾住吴邪,我看他丝毫没有留力的意思,一起施力把人从流沙坑里拉出来。
吴邪一开始的挣扎力道很大,试图想挣脱我们,并指着他前进的方向不知道在比划些么。我顺着吴邪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灰蒙的黄沙……大概是碰到海市蜃楼的现象,我本来想先安抚的,
可张起灵抓住人后,想都没多想开始往安全的地方跑。
吴邪有发出微弱得哀鸣,顺势看去,张起灵抓人现在可是没收力的。
「别浪费时间。」他淡淡地丢了这句话给我,我喔呀一声表示我明白了。吴邪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被我们两个人提着跑,不过他还是有点骨气,跑没多久就用脚蹬地。我不小的张起灵怎么想,但我并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只是也不坚持,他要觉得他能跑,那就跑。
「吴小爷,加油啰!」我摁他的肩一下,立刻放手,张起灵没注意到这一点,重力增加的瞬间也歪了下身子,但也很快地放开吴邪。
「吴邪,跟上!」
我没回头去注意他们两个,估计是有跟上吧!
这次出来只找到吴邪,与吴邪同车的人却完全没有消息。
看到吴邪这个样子,我心里多少也有个底。拿出指南针,对好方向后很快地冲回防风渠里。
一进到沟渠中,我才意识到外边风沙有多大。
有人把水递过来,我指了指后头说:「只拎到一只小猫,照顾一下。」沟渠里的扎营动作已经作的差不多了,人数也比之前还多了一点。
「宁呢?」我问。
「刚刚带回一点物资,又出发了。」
这时张起灵也走到我旁边,接过旁人递过来的水,没有说话,但他散发出来的字思很明显,他需要信息,我问:「还有多少人没有连络到?」
「九个没回来,有两个刚用无线电连络上,宁已经去找了。剩下七个。」
「瞎子,走。」他抖了身上的沙子,攀上绳梯又外头去,
「小张你……」我本以为把吴邪带回来之后他可以消停一些,但显然地他没有。
我和留守的人交代一些事情后,重新把风镜戴好,跟着走出去。
接下来的救援行动才是真正的大海捞针,算上把吴邪带回来的时间,其它人应该已经离开了自己本来的位置许久,我们一样在这个定点发射了信号弹,再冲下河床去找。
前半个小时整个是漫无目标的搜索,虽然我问过未归人口的所在位置靠近哪几辆车,但真的走到那里的时候,车子上早已空无一人。风势又忽大忽小,还挟着一些小碎石子,砸在身没有一个是在开玩笑。
张起灵没有对这个情况表态,我们把可能的活动区块再次规画出来,一区一区细细搜索,终于在我们出来第45分钟时,找到其中一个失踪人口。
他的状况不太好,我们是在几个岩石缝里先找到他的背包才找到他露出沙子外的半截身子。他还能跟我们进行简单的对话,有轻微的脱水现象,不过体力已经没了。
「鸟……有大鸟……」
当我们把这个人从沙堆里拔出来的时候,他嘴里呢喃着这句话。偷觑了张起灵的反应,风镜后的眼神稍微眯了一下,联想到吴邪那辆车子后盖上的凹陷──那是被庞然大物袭击到的痕迹。
这个人本身已经脱力到没有自己行走的力气,我们一人一边架着他往回走。虽然没有讲话,但我想他应该注意到了,这个人的小腿有奇怪的撕裂伤。
没有伤到动脉,只是拖回去的时候昏昏沉沉,我把人扯到队医眼前,我问:「这给什么咬的?」
他看了半天没个分明,用消毒水把伤口上的黄沙冲尽之后,嘀嘀咕咕地喊着:「不可能,怎么会?」
他说在这种地方被大鹰啄伤或被虫子不奇怪,他的伤口很像是被某种小型哺乳类的猛禽咬伤,他有怀疑可能是狼,但这个环境下不可能遇到狼,就算真的遇到了,他应该没有命回来。
我被他的啰嗦搞得有点烦躁,问:「屏除外在,你觉得这家伙被什么东西咬了?」
「猴子,幼猴。」
「这里哪来的猴子?」
他简单地跟我讲了一些特征,正当我开始觉得事情有点不对时,张起灵跟着走过来,他蹲下身子细细看过伤口。
队医的神情开始焦躁起来,他是长期跟着裘德考的团队出行的队医,个性上崇尚科学,不能理解在逻辑之外的事情,他觉得这事情意味着未来行程上的危险,急着想去找宁讨论这个事情。
但是他身子刚动,我边上的人影就动。转头一看,张起灵一句话也没说地就伸手扣住他的肩窝,把他按回位子上。
光看队医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用上了真力在整人,他声音哑得可怕:「不用说。」
「唔……放开我,为什么不用说?」
他试图扭开张起灵的钳制,直到他发现那是一种徒然,便很快地把目光转过来跟我求救,因为张起灵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小张你这干嘛呢?真是……」如果用言语就可打消张起灵的念头话,那这世界还真是没什么麻烦事,我面上赔着笑脸,伸手去抓他手腕上的脉门逼他松手,他也不和我僵,松开了队医,就跟我说:「还有人没回来。」
我能作什么呢,堆起微笑安抚了队医:「抱歉、抱歉,小张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专业。」然后掏出我收在腰上的枪,我记得越相信科学的人越怕这种东西,悄悄地抵在他的后腰上,笑说:「当然我也不太喜欢就是,毕竟我们是顾问吶!」
我保险杆拉都没拉,说实话里面剩几发子弹我也没注意。
看样子有达到警告效果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记得帮他打针抗生素唷!」
我跟他再次开始展开搜索,脑子里想的还是刚才那人受伤的事情。
为什么他会喊着鸟,可是腿上的伤口又是给猴子咬的?在加上张起灵的反应,云顶天宫最后一段路的回忆顿时窜入我的脑海……
大鸟──猴子──
「喂,你可别跟我说万奴王家的看门鸟在这里也有……」
「反了,人面鸟的发源地是在西王母国。」他拉着自己的斗篷,「小心一点。」
这时候,我认为他的话语是危言耸听多一点,但事实摆在眼前,又不能不信。
要是等一下让我搜索到失踪队员的尸骸,那么一切得事情可能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揣度是一种极端不舒适的煎熬,在这种可能性的压迫之下,我们第二趟搜索持质续了一个多小时,都没什么进展,也没有重大发现。
我问他人面鸟的事情确定吗?他摇了摇头说他也不知道,赶紧把人先找出来。
后来,比较幸运的,我们在离车队行径范围很远的地方,找到两个人。这两个人没有大碍,除了受点惊吓,我们带他到风沙比较小的地方去,先让他们休息,顺便问问看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
这两个人一路走,只说他们有看到一个可以避风的石城,但怎么走都没有走到。我想这也是海市蜃楼的状况,跟吴邪遇到的一样。没再多问,跟张起灵一起把他们带回去。
张起灵他没有下到防风沟,直接在边上等着,我一上去就问:「剩几个?」
「五个,宁只找到一个。」
他点了头,旋身又往风沙里走去。
前三次的搜索活动,我们已经把邻近的地方都找遍了,这次再出发,直接朝更外围的地方走。既然找回来的三批,两组都有认为某个地方有避风处,那么其它失踪的人可能也有相同的情况,只能扩大搜索的范围。
风有慢慢变小,但天色也渐渐昏暗。
我跟在他后头走,那感觉是很微弱的,虽然要我亲口承认还真是有点折磨,我们两人的速度比起最初已经慢了不少。
此外,我发现他走路的动作也开始有点跛,不过裤子上没有血迹。
我忽然想到,整个搜寻过程中,他既没怎么休息,连水也没喝多少,现在的气温是比早些时候降了一点,但我们蒸腾出去的汗水也没少到哪里去。仔细一瞧,他的嘴唇略为干缩,却不停下来补充水分。
「前面。」
他忽然加快,不远处还真的有个渺茫的人影,又找到一位,这感觉让我挺失望的。但失望在如何的程度上我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大概是看他的动作让我觉得有点烦。
出来找人救援,基于对宁的帮忙──对一个美丽的女人还有我收取的费用付上一点点的小责任,从没打算把自己给赔进去。
「这是最后一个。」我把人架起来,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了。
张起灵无视我的发言,撑住这个人,急急地走回避风处。他一样没有走下来,站在沟渠之外对我说:「还有四个。」
然后就立在那儿,动也不动。
有的时候,我会对他产生一种极端的厌恶。
特别是那种执着的心态,感觉上在嘲笑我和他的往来具有一定的共鸣。
我故意在沟渠夏边磨久一点,夸张地移动在这阶独自休养着自己的人群之中。
我知道他在看我,这也是我与他示威的目的。
张起灵说过我太年轻,但他何尝不是太过痴傻?
他或许比我多承载了关于时光的压力,但我不觉得他多明白了什么事情。
可是他……
唷呵,自己就走了呀!
我暗骂一声,三不倂两步地爬上绳梯,绕到他旁边带着他往河床下跑。风沙还没停,刮在脸颊上还是有让人疼痛的感觉,
他不明白我为什么抓着他跑来这里,也不发问,单把疑惑写在眼里盯着我瞧。我记得他刚刚跛的脚是左脚,想要证明我揣度的方法只有实验,趁他没注意,伸脚往他的脚踝一踹。
同一时间,他猛然地倒抽了口气:「嘶───」地一声,整个人缩在沙地上,左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脚踝,看来受伤可能很严重,只是他一声也没吭。
「这个样子还想出去救人?」我指着他的脚。
「东西给我,你去休息。」
他摇摇晃晃地占起来,伸手就要抢我背着的信号枪。
隔着风镜,我能看见他淡定得眼瞳里多了一点点的不确定,跟我上回去云顶天攻把他带出来时一样,也和刚刚救的几个人一样。
一认知到我刚刚那几个小时里可能跟一个神智不清的人一起行动,我就压不住我内心突然窜起的愤怒。
我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朝沙地上堆,顺便再踢了他的伤处一脚(这样很卑鄙,但不这么做张起灵肯定会和我打起来)。
由他非常轻易地让我压制住这点来判断,我刚才真的跟一个神智不够清醒的人一起行动。
「这种环境下三个小时不喝水,小家伙你是仙人掌吗?来,黑哥哥这就给你浇水呀!」
他的腰际上没挂水壶,来回沟渠里哪么多次他也没去补充。我打开我自己水壶,这里风沙还大着压根不适合喝水这个动作。不过他也不在乎不是吗?
单手掐开他的嘴,被蒸腾到温热的水混着黄沙流入他的嘴哩,他肯定会被呛到也没道理觉得舒服的。
我颇感欣慰。
至少他没有愚蠢地扭动挣扎,右手干净俐落地扣住我的手腕,猛然一推把水全泼在我身上。
「……你有病。」他干咳着,用手背擦拭溅来的水。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我哼了一下,又把他推回去,笑:「你就没有?」
我想到他给我的殉道感,嫉妒混着愤怒的感觉萌生的情感并不好看,但是我没有打算修正它,反倒想直截了当地表达:
「我现在只觉得你怕了。现在种种的迹象都告诉我们塔木陀快到了,你是不是想说歇在这儿,后头什么麻烦都没有啦?」我叹了一口气,也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来去的太过幼稚,给了他十足的理由校我年轻。我蹲下来把视线与他对齐:
「坦白说,我体力到极限,只多再去最后一趟。我不相信你会比我好到哪里,更不信你有办法一个人出去……」我伸手去握他的脚踝,他很快地掐住我的手,我也识相地松开手,说:「脚踝刚被石头砸中了?」
他点头,非常诚实。
我当下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仔细想想,在这种环境这个时空之下,思想稍微细一些的人,很难维持住自己的冷静,特别是像张起灵这样的人……
我把他拉起来,混着一半的妥协:「再去找最后一趟,一个小时内没找到人,我们就回去。」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们又扩大了搜索的范围。
只可惜全然是场徒劳,只把车子散布的点全记下来。回到防风沟里,宁似乎正要出去,我跟她交换信息,大概还有四个失踪人口,她说她让人再去找,我没坚持,因为我真的累了。
剩下的力气只够把张起灵拎到他刚才威吓过的队医面前,让专业人士去料理他。自己去找一块安静的地方,眼睛一闭靠着石头就睡着了。
没多久边上晃来一道人影,我睁开眼,张起灵拖着他的左脚,手上又拿了一堆消毒用品在我面前蹲下。
「你干嘛?」
「你也受伤了,右小腿有血味。」
他径自解开我的鞋子,把我的裤管往上一卷,我这才发现,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我的右小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仔细一看,全是一个一个细小的血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