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蚰蜒说不上害怕,但绝对没什么好印象。
第一次认识到这玩意,大概在……好吧!其实我忘记我那年几岁了,感觉上和发现死猫的时节差不多,白艳艳的雪,刺得我的眼睛生疼,耳膜被一声惊叫给穿透,我认得这声响,搁下手上的东西往声音的来处跑去。她拉着我的手,我自忖我的记忆力相当好,只是在某些片段非常零碎,她的脸我有点儿想不起来生得怎么模样,姑且用一团光韵带过去。她朝着墙边指了指,我第一眼没看出什么,定睛一看才发现墙边盘了只蚰蜒,她怕虫,后来是我拿着砖头去打,这时候我的记忆就鲜明到令我作呕了,带着点乳白色的透明浆液混着残断的节肢溅到我手上,然后我被人给拉去洗手,手肿了三、四天都没消,听说是有毒。
『真该死。』
我改打开手电筒暗骂了声,全然无法克服生理反应地起了鸡皮疙瘩。这些火山蚰蜒具有相当的保护色,在有光源的时候会把自己拟态到与石墙无异,是以我一路走来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有光源全消,才会发现这些蚰蜒身上的萤光斑纹。
我暗自庆幸自己刚刚没整个靠在墙上,咬了牙,再把手电筒关一次……我得确认我目前的状况与处境。在这全然的黑暗中移动的星海只在左右两侧的墙面,我猜想可能是墙面的温度在比较级来说是偏高的,至于事实是否如我推测,我没有任何的兴致想去考证。就我目光所及之处,这绿色的星海终止在黑暗之中。现在回头不是办法,困死在路中央更是可耻。我打开手电筒,即便在光源下这条通到非常干净,但被认知确定的存在是没有办法轻易从脑海里驱除,我放轻脚步,尽量用最不容易惊扰到虫子的最快速度前进。
一路都是上坡,我没带气压表,不能确定现在的海拔跟我在裂谷底部差了多少,但自我修整后至今,连续上坡走了将近了三个小时,走到后来坡度几乎有45度以上,我的体能其实到了应该休息的程度,但我不敢在这个环境停下来。继续往上走,过了半个小时后,信道已经看不见有人工修葺的痕迹,变成窄小的山体的裂缝。我并不清楚这条信道在这这千百年来发生过如何的山体变动,但根据早先跟宁一道走来的经验,这斗的建造该是半人工、半天然……只是说透,我现在除了眼前这条路之外,也没有其它选择了。
裂缝渐渐收缩到只足够一个人侧身走过,我还惦记着刚才满墙的蚰蜒的模样,但我也没勇气关掉手电筒确认,索性扎紧了裤脚、袖口,侧入这条裂缝之中,尽可能的不要去触碰到墙面。
但这样的时候,我又开始痛恨起自己视觉的障碍提升了听觉与嗅觉的敏锐。我侧身走着,耳际盘绕细碎的骚动声,鼻间可以嗅到的除了淡淡的硫磺气味之外,还有一股我说不上来的酸气,但我知道那是食肉昆虫特有的气味。可裂缝的坡度越来越大,我不得不手脚并用地移动,可当我手一触上墙面时,墙上的石块(或说是拟态成石块的蚰蜒)竟如同见到鬼一般立刻散开。
说不上来,在惊奇之中还带着一丝挫败,什么缘故让虫子也厌恶起我来?
顿了一下,嘴角不禁勾了个笑容。
张起灵这个小家伙可真贴心,难怪那只猴子不敢靠过来,有了这个层保护,我放肆地手脚并用穿越这个区块。
没多久,一阵冷风袭上。狭小的裂缝走廊结束了,衔接着另一段约莫两人宽,人工挖凿的信道。我仔细观察这里,应该是温度的关系,这里一只虫子也没有。我松了口气,这一放松一股疲累也袭上,没站稳登时就靠着墙壁滑坐下去。
此时行军的理论就可以拿来说了,如果脚步不停,即使走得再慢还是能够维持前进,可一但停下来了,就怎么也动不了了。我现在就是这个状态,姑且不做无谓的挣扎,关上手电筒,扭开风灯。这里的温度又比刚才低了许多,打定了要休息的主意,硬撑着上半身从背包的深处翻出充气睡袋来,胡乱吃了些干粮,我得抓紧时间休息。
虽然我自主意识选择要休息,可是思虑却莫名唱起反调来了。闭着眼睛,脑袋开始重新汇整这一阵子的诸多破事。不整里还好,一整理我忍不住挑眉,单干下地这么多年,就数今年特别衰,可某个程度来说,今年的收获忒好。依照以往的习惯,单干挑的斗规模都不找太大,多是富贵人家的斗,偶有机会拿到未开发的斗的地图,也不过仅是贵族级别,像我一开始碰见小家伙那里就是(不过出乎意料得有点太险)。
再者就是给人夹夹喇嘛……不过深山老林的大斗不多见,我没特别跟陈皮阿四或吴三省走得近,即使我在这个圈子小有名声,真有大斗时也不太容易跟他们有挂勾(陈皮阿四还有可能,不过那玩命的机率太大),其余的时候我闲着就接接其它差事儿,反正我没有要特别养堂口……
说透今年我干的事情跟往年也没甚两样,但总觉得异常密集惊险些。
想了一下,大概是张起灵这个小家伙惹的原故。我佩服他身后的谜团,那并不是一般人所能承担得起,与他相扣环的事情总特别精彩,也不外乎我会在众多选择之中,自动选取了有他存在的选项。
乐趣度比较高呀!
基本上最困扰于他的,应该是他的记忆问题,但二十多年的空白却能这么一个庞大的追寻目标,以等价交换来说,我倒觉得他赚了一把。当然,前提是他要能想乐于这个追寻的过程,而他有吗?我前思后想,今天他拿在手里的那玩意,是从血尸肚子里翻出来的,随后他召唤出来的阴兵,该不会和之前从那将军斗里倒出来的冥公殇王的书有关?
抓到了头绪,我越发不能休息,含了点自嘲的意味……张起灵他自己肯定乐在其中,至少他是有组织意识地在进行他的行为。我想我要重新推翻我对他的认识。
他在找神器吗?
某个程度,他是。
他在寻找出诸多的媒介和仪式来达到今天的结果。起先我以为他找的是火齐镜,但我错了(也许陈皮阿四也错了),北派那群人在找火齐镜没错、但他是不是北派捡到的那个倒斗奇才这点,我现在不敢那么确定我的推测。
因为我仔细回想,他从没承认过。这一切的结论是我在多次零碎的探问中拼凑出来的……就当时的情况,不管如何的关系,我改想着去站在他的立场上,我想我肯定也是顺着对方话说的。难怪他说我会吃亏,这绝大多数是他唬着人玩?
啧,这小子……绝!
我继续整理,反正身体休息精神搁着也没事儿。
宁最先开始找我,是在西沙沉船墓那一次。我看我翻拍出来的壁画还有之前和宁的讨论,到云顶天宫的路是在沉船墓里发现的。然而裘德考与我接洽时,吴三省亦有出现在西沙沉船墓里,虽然我这一路都没看见他,但根据张起灵的说法,他也在这里。至于张起灵呢!他找我易容是为了下海斗……然,他们现在都在这里。其它人的目的我不讨论,张起灵似乎很简单的就为了开启那扇青铜门,我忍不住这样猜想,他在取得冥公殇王地书后,是否去找了鬼玺呢?那虽然感觉很不靠谱,但以鬼玺能操纵的阴兵的传说,他今天混在阴兵里头进入青铜门似乎不用太费解……可我必要加入考虑的一件事情,是他自己也承认过的,关于他的失忆二十多年的事情。
他一路过来,都在认着暗号而走,所以这些地方是他以前来过的,他可能在这样过程之遭逢了某些意外,导致了他的身体与记忆的变化……
我想起他跟我说过的话,还有他让我嫉妒不已的执着。
落叶归根?
没来由地,我心上一阵烦躁。睁开眼睛看时间,压根没入睡的也过了四个小时,风灯有点难以支持下去,我赶紧起身收拾好所有的装备,继续前进。不知道走了多久,至少我水壶里的水已经全空了,但这一路上坡还是没有看到尽头。我第一次有种我可能会出不去出去的感觉,倒斗这项营生,本来就是把人头别在裤腰带上的生活,我觉得最适合我的死法就是死在斗里,可是我不喜欢这种缓慢的死亡,无法凝结住瞬间的感觉太令人难受。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片铺满雪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株木兰花,一双深茶色的眼珠子看着我笑。我知道她是谁,可是为什么,一个恍神之中,我似乎在那双眼神里看到一抹淡定的神情……
该死的!我一定要出去。
要不然给小家伙出来时收尸,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