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能脱掉脚上的布鞋,那可是他奶奶留给他最后的一双布鞋了,虽然前面已经露脚趾头,可鞋底还很完好。说起何能的奶奶,可是双水村的传奇人物。何能的传奇奶奶姓卢,至于叫什么,有好几个名字。卢翠华,卢德玲,卢菊花。反正是她早晨高兴叫什么名字白天就让人叫她什么。时间长了,双水村的人开始为她的名字而烦恼。因为你叫她卢翠华的时候,她会告诉你她叫卢菊花,而你喊她卢菊花的时候,她又承认自己交卢德玲了。最后,双水村的人一致叫她卢菊花,因为她来的那天,村外盛开了漫山遍野的菊花。
当时,何德奇正在地里砍菊花,因为地里的菊花太多了,把玉米的生长空间都给挤压了。何德奇的眼睛有些近视,他干活的时候总是把头深得很低。卢菊花从后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何德奇一个狗吃屎栽倒地上,啃了一嘴泥。他大为恼火,站起身,吐掉嘴里的泥,张大嘴,刚要怒骂,眼见跟前这个女人与村里的女人不一样,尤其是她身上撒发出淡淡的香味,让何德奇的老二不自觉地硬了起来。卢菊花冲何有路笑了笑指着何有路的裤裆说:“你裤子里是嘛东西?”
何德奇让掉手中的镰刀,双手捂住裤裆,羞红了脸。三言两语后,卢菊花问何德奇有没有老婆。他摇了摇头,卢菊花直截了当地提出要做何有路的老婆。何德奇问她为啥?卢菊花很认真地说:“反正俄没有家,在那里生活都是一样。你们这里的菊花太美丽了,俄喜欢这里。俄做你的老婆,你管俄吃住就行。”
卢菊花不是本地人,从她的口音中也不能断定她到底是南方人或是北方人。因为她有时会像四川人那样骂人龟儿子,有时又会学着天津人嘛事嘛事。但有一点大家是肯定的,她去过很多地方。当傻三对双水村的人说起把整个猪挂起来烤的时候,何能的奶奶眼里没有丝毫的怀疑。隐约中,人们似乎听到她也用同样的方法考过整个的猪。
何能的奶奶来到双水村时已经五十了。尽管她对双水村的人宣称自己只有三十。可老王头王德江还是从她撒出的尿看出了破绽、三十或是五十,对于何德奇来说没什么区别。光棍四十多了,能有个女人跟他睡觉,已经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了。至于馅饼是不是过期,不是他这种饥不择食之人所该考虑的。
一年后,卢菊花生了一个男孩,就是何能的父亲何有路。尽管这个女人的出身很是个问题,尽管她嘴里没有一丝实话,可她的确很聪明,家里地里的活,一学就会。时间长了,村里人渐渐地忘记了她的与众不同。直到何有路从外地带回一个金发碧眼女人,村里人才想起何有路之所以有如此出格的举动,应该是受卢菊花的遗传。
何德奇死后的第二个月,卢菊花突然失踪了。说是突然失踪,因为她离去的毫无征兆。走之前,她还给何能下了一锅面条,还让何能把脚上的鞋子脱掉,她给孙子做了一双新鞋。如果非要搜索这个老女人离开前的征兆,她对何能说过这样一句话:锅里的面省着点吃,明天就没人给你做饭了。当时,何能根本没有思考这几句话的含义,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一锅面里,每天的窝窝头,何能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吃过面条了。
三天后,何能才对奶奶的离开赶到害怕,因为没人给他做饭了。他不得不挨家挨户地乞讨,被为了半个窝窝头,被别人打得鼻青脸肿后,他才想起了奶奶的种种好处。所以,奶奶给他的布鞋,他爱护的很好,若不是村里槐树纸条多,他的脚被扎痛过,他是舍不得穿的。走路时,他会用一阵子左脚,一阵子右脚。在他第一次爬上王利发家的那颗槐树时,他脚上的布鞋已经穿了三年,依旧完好。
何能永远无法忘记他从鸟窝里攥出蛇头时心中的那份胆怯和恐惧,即便是他面临死亡的狰狞时,内心依然没有如此慌乱。在他从树上坠落的瞬间,他依稀看到自家房顶稀疏的狗尾草在夕阳中摇曳。何能并不认为夕阳下的狗尾草是美丽的,相反,他很讨厌狗尾草,尤其是毫无选择的生存态度。明天,他一定要爬上房顶把狗尾草拔掉,连根拔掉。只是,当时的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如此讨厌狗尾草。多年后,当他开着轿车在村子趾高气扬地发钱时,他恍惚意识到自己讨厌的不是狗尾草,而是自己。
在双水村里,没有人在比他的地位更加底下。他母亲是个怪物,他父亲是全村人的敌人,他自己不受村里人喜欢了。为了逃得一口食物,他叔叔大爷的喊破了嘴,得到斜眼歪嘴的讥笑和比狗食还要差的食物。可他注定是要不平凡的,犹如历史上所有不平凡的人一样磨难和屈辱不仅没有让他自感沉沦。相反,日复一日的折磨坚定了他的内心。随着年龄的增长,他那颗骚动而又叛逆的心更加强烈了。包括对于苗苗的追求,有一半是出于对她**的贪恋,另一半是以此向双水村的人宣布他何能现在是个响当当的男人了。
他现在已经十七,再过一两个月就十八了。撒尿时,他看到自己的****和村里成年男人的一样长了,他的喉结比村里所有人的喉结都要突出,还有满脸的胡子,若是两天不刮,村里人一定认不出他。所有的这些都让他明白自己在双水村应该像其他的成年人一样,应该受到他人的尊重。可村里人对他的态度一如他小时候那样。年长的或许会喊他何德奇的孙子,多数人还是喊他二流子。唯有苗苗喊过他一次何能,尽管声音小的让他自己都怀疑。
何能爬上槐树,他看到王利发家堂屋的灯已经关了。而苗苗房间里还有灯光,透过糊着报纸的窗口,何能依稀地看到苗苗的身影。他学了三声猫叫,堂屋门开了,王利发从屋里出来,站在院子中央瞅了半天,干咳了声,撒了一泡尿,转身回屋。
过了约莫半柱香功夫,何能琢磨王利发睡着了,他又叫了两声,苗苗从房间出来,上身穿着一个掛茬,下身穿着过膝的短裤,露着白皙的双脚。何能从树上跃到王利发家的墙头上,苗苗走过去,小声说:“都半夜啦,你来干啥。”
“俺睡不着,俺来就是想问你一句话。”
“啥话?”
“你心里是咋想勒?”
“啥咋想勒?”
“你别给俺装糊涂了。”何能顺着墙下来,走到苗苗跟前说,“多会听瞎子唱戏的时候,那个姓朱的小子拿手摸你的屁股你咋不喊。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俺咋喊?全村的人都在那里,你还让俺要不要脸了。”
“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了?”
“咋啦?你害怕啦。”
“怕?瞎说,俺何能从小到大就没有怕过。多会要不是俺看着是您爹,我早就把他给打趴下了。”
“你有种。你要是真有种你挣一大把钱来,看看俺爹还有啥话说。”
“你也嫌俺没钱?”
“你说这话没良心。”苗苗生气说,“俺要是嫌你没钱俺会跟你好这么长时间。按时为咱两的未来考虑。”
“俺明白你的意思。俺明天就走。”
“你上哪去?”
“挣钱去。你就在家等俺半年。等俺回来了,拿钱把您爹砸懵。”
何能趁苗苗不注意,一把搂住苗苗的腰,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等苗苗反应过来,何能已经翻过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