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王朝三十二年冬,楚赵大战于睢野,赵军大败,楚军坑杀赵国败军四十余万,断尸残躯横铺孤竹山脉数十里,远眼春郊苜蓿间,尸骸高耸宛如嵯峨云樯、头颅堆积浑似崚嶒怪石,数百里内尘烟绝迹,游人绕行。
而不过百里未经战火洗礼的大魏国境却丝毫不受血腥沾染,城郊暖风熙和“蚕眠桑叶懒,浅蝶戏花迟”,房屋错落有致“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这十丈红尘被朝霞渡上淡淡金色,有墟里炊烟袅袅升起。
红缬退风花著子,绿针浮水稻抽秧。
带月荷锄归的农夫扛了农具三五成群地自纵横交错的阡陌水域,涌向炊烟袅袅的精 舍茅庐。
几个垂髻小童手里牵了蜻蜓纸鸢,撒欢的跑开了去陌上的高堤引放。
离惜贪婪的追随着童稚远去的身影,低回不已。脚下却不敢稍作耽搁,亦步亦趋的黏紧师尊。
身后的一众师兄中,夏萱首先忍不住调笑,他紫竹箫轻扬,口中吟哦:“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小阿狸是贪恋这这凡尘世间的纸鸢竹马哩!”
离惜谨慎的偷觑师尊,见他不甚在意,才恶狠狠的白夏萱一眼,“你才贪恋这世间无趣的生活。”
夏萱无所谓的耸耸肩,看阿离拿着法器,紧贴师尊身后,又不觉嗤笑:“小阿狸,你知不知道咱们山上有一种香鼬。”
“额,什么香鼬,”离惜回头,有些好奇,“我怎么没见过。”
“恩,”夏萱扶额想了想:“好像是我记错了,应该是在我们秦霜的边界。”
“是吗?”离惜更加好奇,靠近他些:“是松鼬吗?怎么叫他香鼬呢?”
“那是因为它生长在漠边苦寒之地,身上的毛皮坚厚,”,夏萱故作神秘,贴近离惜,“又带着天然的鹿麝之香,戍边的将士耐不住苦寒,就寻思捉几只香鼬取其皮毛做成冬靴来取暖。”
“松鼬身上也能带香,”离惜更加惊奇:“那我可不可以也要一双这样的靴子。”
“当然不可以,”夏萱诡笑:“这种鼬极其狡猾,将士们用榛果梁粟做诱,可诱饵都被食尽了,还没见到香鼬的影子,将士们就带了刨土的工具到香鼬的巢穴去,可把土穴都翻遍了,还是没能捉住他”,他连连哀叹,“于是每年冬天都有很多兵卒的脚被冻穿腐烂,生生锯断踝骨。”
“那可怎么办呢?”离惜哀婉的叹息一声。
“当然有办法,“夏萱娇笑,”有一次魏国扣边,一个将士奋勇冲锋,受伤倒地时看到一只香鼬也同样受了伤,满眼哀怜的望着他,将士心生怜悯,就用躯体为松鼬架起一座生命之桥,让它免于被乱军踏死。”
“真的吗?”我满脸狐疑,“那鼬鼠岂不是很感激那个将士。”
“那是当然,”夏萱嗤笑出声:“从那以后这只鼬鼠就时时刻刻不离将士身侧,十冬腊月时更是紧紧附在脚背上。”
“那岂不是很好,士兵不会被锯断脚踝了”,离惜奇怪他脸上讪笑,不满道。
“当然不好,”夏萱已笑的前俯后仰,“这只臭鼬片刻不离的黏在将士身上,就连演武、睡觉、如厕的时候也不肯稍离,满身香皮毛已经臭不可闻依旧不离将士脚背,六伏天的时候还紧紧抱着他脚,将士甩也甩不掉,赶也赶不走,到哪都带着臭气熏天的香鼬。”
“真是个无聊的蠢人”。离惜正想讥讽他两句。
他却大笑着握住离惜肩头,“就像你啊,小阿狸,师父不知是前生积了什么阴福才惹上你这只臭鼬。”
“你……”阿离顿时气恼,原来他绕了这么远,不过就是想骂自己是只粘人的臭鼬,离惜横出利剑,喉头带咸,“死夏萱,你……”
夏萱脸上笑痕深邃,点出紫竹萧与她斗法。
未出两招离惜就被他倒卷着剑柄掀翻在汤泉流经的血色河谷中,于是战场上惨烈的厮杀场景就在她眼前生生撕开,那抛飞的头颅、飞溅三尺的血、血淋淋的残肢断臂一齐噬咬过来,她连声惊呼,在水中魂飞魄散。
众师兄们好整以暇地看着离惜在水中翻腾,齐齐摇头,“哎,怎么能如此胆小如鼠呢。
“可不是吗”,井然诡笑,“堂堂离殇门人,居然害怕鬼魂,真是长见识。”
魅婀师父无奈回身,看着自己一众徒儿,摇头暗叹——师门不幸,他手中玉箫点出,拍击在水面上,阿离随着扬起数丈的水花落在他怀中。
她急忙伸手勾住师尊脖颈,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嘴唇早没了颜色,“师父,是死人,好多的死人,他们都死了,都被斩飞了头颅……”
离魑师父轻抚她背脊,“阿离,你既然拜在了离殇门下,就一定要适应这样的血腥场景,要知道我们离殇的使命就是度化这些死去的亡灵。”
离惜连连摇头,把脸紧紧贴在他怀里。
夏萱一步上前把她从魅婀怀中拉了出来,满脸不屑,“你要是害怕就赶紧回去,别出去给我们师门丢人现眼。”
“对啊,小阿狸”,井然、偃师雪上加霜:“胆子这样小的确不给师门长脸啊,看你平日里仗着师尊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怎么出了家门就这样“胆如鼬鼠”了呢”。
“我……”,阿离惊魂未定,却也被他们耻笑出了骨气,怒道,“谁怕了,你才丢了师门的脸。”
魅婀师父无奈叹道:“好了,快别闹了,前面就是赵国边境,离睢野战场不远了,大家做好准备,早日度化了这些亡灵,世间也少一个游荡的孤魂。”
离惜浑身湿透,悲悲戚戚的应着。
夏萱奸笑,把外袍甩将过来,离惜满心怒气,待丢了他的外披,又实在冷的不行,于是哆嗦着凶狠的扯碎了,半裹在身上……
一行人取道孤竹山赶往睢野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