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盗墓者请自重,本人是穷死的
回到家,林正英倒头就睡,一觉睡到晚上八时,起来一个个房间环视,没了妻子和女儿的房间一下子失去了生气,死气沉沉地像殷墟一样地安静。
“难道所有的繁华都成了过去?”他自言自语,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齐人福的手机,哽咽道:“我离婚了,想喝酒。”
齐人福一怔,随即说:“好吧,我来安排。”
在尖叫酒吧,林正英见到了齐人福。他推开包房时,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里面花团锦簇,一色的高挑个儿性感女郎,他刚要退出去,被齐人福看见,叫住了他,他才敢进来。
齐人福用手朝女孩们一展,对林正英说:“这些靓女全都是我公司的模特,漂亮吧,今晚给你开个Party,庆祝你恢复单身,你任意选择。”他把手向上一抬,大声道,“——派对。”
音乐响起,一个女孩站起来说:“林主编,我来陪你跳一曲吧!”
林正英的心情很沮丧,本不想跳,但经不住女孩的撒娇,只得随她滑进了舞池。
这是一个欢快的曲子,节奏也快,快三,两人在舞池中旋转着,简直旋成了一朵花。一曲结束,他几乎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而女孩面不改色心不跳,笑容可掬。他指着她说:“你真厉害,到底是当模特的,功没有白练。”
齐人福趁机说:“那你们就喝一杯吧,喝交杯,白妮可是我们公司的头牌。”
叫白妮的女孩连忙拿起杯子,准备与他交杯,林正英却说:“交杯不行,喝一杯可以。”
齐人福推他一下说:“你怎么死脑筋,交杯与喝一杯有什么区别?你现在又没老婆了,怕什么?”
林正英指指自己的胸说:“我怕我内心。”
他的迂腐相把大家都逗笑了。白妮上前说:“那我就来敬林主编一杯吧,祝林主编旗开得胜。”
林正英脑筋还囿在离婚这件事上,傻傻地问道:“我开什么旗啊!”
女模特们齐声说:“你离婚了啊,有无限可能。哈哈哈……”
林正英这才明白旗开得胜的意思,挥着手说:“我宁可不开这个旗,来,我与白小姐干杯。”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其他女模特轮流过来敬酒,他来者不拒,很快就有了几分醉意。
尽管身在花丛中,但他并不觉得花香,心思总在卓嫣然身上。离婚时没觉得啥,感觉还挺潇洒的,现在痛定思痛,那才叫痛彻心扉。他拉着白妮的手说:“你们女人怎么都像猫,哪里有腥就往哪里跑?”
白妮娇滴滴地说:“我不是那种女人,我的感情是专一的。”
林正英哼一声,醉醺醺地说:“我再也不会相信女人的甜言蜜语了。”
齐人福在一旁说:“谁要你相信了,像个怨妇似的,来,喝酒,像个爷们儿雄起。”
林正英歪歪扭扭举起杯说:“来,喝酒,只有酒中日月长,只有酒不欺骗我。”
齐人福喝完杯中酒说:“没有谁欺骗你,婚姻本来就是一场交易,人肉交易,你能交易的筹码没了,交易当然就得停止,只是卓嫣然目光太短浅,太势利,等不到你拥有新的筹码就改弦易辙了。你们说是不是?”
众美女齐声说:“是的。”
齐人福接着说:“人家已经改了弦,你何必还在那里死纠结,你不是要中年革命吗,首先就要革婚姻的命,那样的势利小人,咱还不要呢,莫愁前路无知己,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况你马上大功告成,好男儿何患无妻,你们说是不是?”
众美女又是齐声说:“是的。”
林正英透过发红的醉眼看着她们说:“你们是在演双簧吗,我的剧本可没写好。”
众美女嘻嘻哈哈笑起来。白妮笑过后说:“我们这么多美人还勾引不了你的神思,你太小瞧我们了吧!”
“对不起。”林正英说,“我不应该在你们面前提前妻,这是不尊重女人的表现,我改,我改,我改改改。”
林正英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下了一大杯红酒。
众美女齐声说:“好啊好啊,我们请林主编给我们表演个节目。”
“好吧,我给你们来个段子吧。”林正英歪歪扭扭站起来说,“阿Q在村头发现个大坟,刨出个不知道值不值钱的碑,他请识字的假洋鬼子帮忙认一认上面的字,回复是:盗墓者请自重,本人是穷死的。”
白妮摆着手说:“这个段子不算,太惊悚了,再讲一个吧!”
林正英笑一笑,又讲起来:“农夫家的驴脾气暴躁,把主人的岳母给踢死了……”
一个模特惊诧道:“又是死啊!”
林正英不理她,接着讲:“方圆百里的人都赶来参加葬礼,邻居感到很惊异,对他说:‘你的岳母还挺有威望的!’农夫低声说:‘其实,他们都是来买驴的。’”
大家感觉一点都不好笑,只有齐人福附和着干笑了两声。为了化解尴尬,白妮打趣要他再讲一个,于是,他又讲道:“深夜,一个年轻人穿越坟场,听到敲击声,越听越害怕,终于,他见到一个人在刻墓碑,松了口气向对方说:‘差点吓死我了,你在干吗?’对方答:‘他们把我的名字刻错了,我改改。’”
众美女吓得不轻,再也没有心情吃喝了,全都到舞池去蹦迪,桌上只留下林正英和齐人福。
齐人福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想让Party早点结束就明说嘛!”
“这样的盛况,我怎么好明说呢!”林正英歪着脑袋看着他说。
齐人福挥挥手说:“算了,算了,看在你救过我的分儿上,什么事我都可以包容你。说吧,你今晚想怎么过?”
“我想回家睡觉。”
“你一个人睡?”
“不一个人睡还能与谁睡?”
齐人福靠近他,暧昧道:“给你派个小姐吧,白妮怎么样?”
林正英连忙说:“别别,我不好这一口。”
“那你好哪一口,你以为你是柳下惠啊!”
林正英扭头看白妮,舞池中的白妮更显妩媚,扭臀送胯,十分性感迷人。
齐人福趁机说:“不比卓嫣然差吧,没有委屈你吧!”
“哪里话。”林正英站起来说,“我的中年革命才刚刚开始,我要找到我真正的另一半。”
齐人福说:“咳,你真是个榆木脑袋,你不试怎么能知道是不是你的另一半!”
林正英摆一摆头:“不试,不能以色取人。对于卓嫣然,我就是失败在她的性感上。”
齐人福推他一掌,“那你就去找个钟无艳吧!”
2
白素贞变身
第二天早起,林正英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他在书房里面对着电脑枯坐了半天,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卓嫣然已经离他而去,他必须尽快完成《中年危机》这个剧本,证明他的中年革命是正确的,否则,就真成窝囊废真成笑柄了。
他想到了婺源,想到了故乡。上次回婺源,不但疗好了他内心的伤痛,还捉到一条巨蟒,换了五万元钱。那里的山亲,水亲,人更亲,他决定再去婺源试试,争取能找到灵感。
说走就走,林正英拿了点生活用品,背上笔记本电脑,就去车库开车。他决定开车去,就当是一次自驾游。
虽是秋天,婺源还是那么美,漫山的红叶,像火一样燃烧,像本家兄弟一样热情。
林正英到达蚺结村时已是晌午,茄子哥在进村的小河边钓鱼,他摇下车窗,叫了一声“茄子”。茄子的钓竿上有鱼儿咬食,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浮标呢,头也没抬地说“谁啊”,同时提竿,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就在线上蹦跶起来。当地人称鲫鱼为“喜头”,意即有喜的意思,他大叫一声说:“唷嗬,好大的喜头。”这才扭头朝车窗看去。这一看不打紧,他更高兴了,大叫着说:“难怪有喜头呢,是你这个大喜头回来了啊!”他边收竿边说:“把车开到我家门口去,我马上来给你煮喜头汤。”
林正英在车窗里挥挥手说:“好说好说。”
虽然还没有喝到喜头汤,但他心里已经美滋滋的了,脸上浮起笑容,心中的愁云一扫而光。
他把车开到茄子家门口,他家的女人连忙出来迎接,脸笑得像朵花。茄子背着钓竿提着鱼篓随后赶来,同来的还有大牯等几个本家兄弟。这几家的女人也随后赶来,帮忙烧火燎灶。虽然他们都刚刚吃过,但为了给稀客接风洗尘,他们决定再吃一顿。
小碗也在这群女人中间忙前忙后,爱拿她打趣的茄子哪肯放过这样的机会,笑对她说:“小碗,我家只有大碗,这可怎么办啊?”
小碗笑着接应:“那就凉拌啊!”
茄子向林正英眨眨眼说:“我家今天来的是稀客,你可不能净做些凉拌菜给他吃呀!”
小碗说:“那就每个盘里装半份菜。”
茄子说:“那我不成了半心半意。”
小碗脸涨得通红,看得出来,她是个不擅长打情骂俏的媳妇,林正英连忙解围道:“我入乡随俗,今天就和小碗吃你家的大碗。”
茄子却说:“怎么能那样呢,小碗可是不吃大碗的,我有一个办法。”他说到这里打住,看着小碗。
一个本家弟兄知道他在卖关子,接应道:“什么办法?”
茄子继续卖道:“这个办法只怕大牯不同意。”
大牯是个老实人,连忙说:“我有什么不同意的,只要能让正英兄弟高兴,什么办法我都同意。”
茄子继续卖关子:“真的?”
大牯道:“真的,我什么时候装过熊?”
茄子转向小碗,坏笑道:“你可听到了,我可要说了。”
小碗说:“听到了,看你能想出什么法子来。”
茄子说:“我昨天听广播,说日本人接待贵客,就让女人洗干净了,躺在桌子上,用身体盛菜,叫女体盛,你去洗一洗,躺在桌子上,你身上不就是一个个的小碗了。”
此话一出,本家兄弟们全都哈哈大笑起来,正英也跟着笑起来,感觉开心极了。小碗也跟着笑,笑过后,指着茄子说:“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茄子妈有些耳背,听到堂屋里的笑声,走过来说:“哪里有象牙?”
大家指着茄子说:“他,在他嘴里。”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林正英脸都笑红了。
吃过饭后,他要去祖屋,大家随他一起去。仅仅相隔半年,祖屋又落满了灰尘,大家齐动手,扫地的扫地,抹桌子的抹桌子,天快煞黑时,祖屋被他们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个新媳妇还跑回家去,把年初结婚时置办的新被褥抱来,铺在那张梨木雕花床上。簇新的花被子使古宅一下子有了生气,像要娶亲一样。还是茄子最活跃,对林正英说:“咱们好像在给你办婚事,就缺个新娘子了,找个红盖头来给小碗盖上。”
小碗不依,从床档头抽出一个红枕巾,趁茄子的老婆翠茵不注意,一下子盖到她头上,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晚饭还是在茄子家吃,租住在茄子家的《白娘子传奇前传》摄制组的人回来了,茄子请导演姜玉峰过来一起吃,姜玉峰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过来了,一同过来的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姜玉峰介绍道:“这是我们的女一号,葛希怡。”
林正英与葛希怡打了声招呼,但越看心中越疑惑,他上次为他们驯蟒时,他见过女一号,名字好像是叫宁洛施,不是眼前这个女孩。他与姜玉峰碰杯时,低声道:“白素贞变身了?”
姜玉峰点点头,直白道:“换人了,宁洛施演技有问题。”
美人落难,总会让人心动的,林正英不由得心有戚戚,但有葛希怡在场,他也不便展开这个话题,只是说:“我才离开半年,变故挺大的,我现在也不当主编了,下海写剧本。”
姜玉峰说:“写什么类型的剧本?”
林正英说:“剧本名字叫《中年危机》,是写中年人面临的婚姻危机和职场危机,因为人到中年时,优秀男儿在职场上一般都是中层干部,但中层升高层就难了,大部分人都只能止于中层,升职升不上去,这时婚姻往往也会跟着出问题,面临着婚姻和职场的双重打击。我想通过这个剧告诉中年朋友们,中年要崛起,中年要革命,中年也要迎取事业和爱情的双丰收。”说到此,他呵呵一笑说,“在某种程度上,这个剧也是在写我自己。”
姜玉峰说:“好呀,中年革命这个主题好,能给中年人励志,电视台就需要这种励志剧,你这个剧本找到投资公司了吗?”
林正英说:“还没有,江南影视公司原本要投拍的,可最近融资出现了问题,暂时还没签约。”
姜玉峰说:“要是没签就别跟他们签了,我建议你跟我们艺禾公司签,我们公司的资金雄厚,做一部火一部。”
“那太好了。”林正英连忙敬他酒,“但我与你们公司的领导层不熟。”
姜玉峰喝一口酒说:“你与我熟不就行了。”
两人都笑起来。
陪酒的本家兄弟原本在说笑,见他俩谈正事,都停箸听他俩说话。见他要帮林正英,大家纷纷举起杯来,敬姜玉峰的酒。姜玉峰在这里拍片大半年,与他们都很熟悉了,好多人还是他摄制组的义工和群众演员,他来者不拒,一下子喝了七大杯,最后实在是喝不下了,让葛希怡替他喝。葛希怡也不忸怩,喝了两杯,两腮绯红,显得更加好看了。
林正英喝着喝着就喝高了,散席时,他连话都说不直了,团着舌头说:“姜导,我们去尖叫喝,我没醉,我还要喝。”
姜玉峰也喝过量了,踉跄着步子说:“走,到小蓝鲸去喝。”
两人说的都是各自所在城市的名店,与此地相隔十万八千里,两人显然都喝醉了。最后,林正英是茄子和大牯轮流把他背回祖屋的,姜玉峰是葛希怡把他架走的。
3
宁洛施的吓唬
祖屋还是没有电,烛光摇曳,显得有几分阴森。进门时,林正英虽然醉着,但还是抬头向中堂一侧祖先的遗像看了一眼,指着遗像说:“你们看,曾祖在向我笑呢!”
茄子和大牯虽然长得五大三粗,胆量却很小,连忙阻止说:“别瞎说。”
“我没瞎说,真的在向我笑。”林正英团着舌头分辩。
茄子正背着林正英,他麻着胆子向上瞟了一眼,感到那些遗容在烛光下确实在笑,身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颤声道:“正英,还是住我家吧!”
正英说:“没事,祖先欢迎我回来呢!”
“那我们可不陪你了啊!”茄子还是颤着声,在迈门槛时,由于分了神,脚踢到高门槛上,差点摔倒。
大牯在前面举烛,他也很害怕,把烛台往老式茶几上一放,转身见茄子把林正英放上了床,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
到门口时,按道理他们应该帮林正英把门带上,可带门就得回头,回头就会见到烛光摇曳下的遗像,他们实在害怕看到那种微笑着的遗容,只得背对着门向屋里喊话:“正英,门没关,你等会儿起来从里面插门闩。”
不知林正英含糊了一句什么,接着,就听见里面鼾声大作,茄子摇摇头,和大牯一起走了。
一阵风来,古老的木门被风吹得咯吱咯吱响,就像《画皮》里鬼来时的推门声,而且,20世纪80年代那个吓死了很多孩子的《画皮》据说就是租借这个老宅拍摄的,所以,这样的响声,在这个寂静的夜晚,特别吓人。
这时,一个白影随风而入,白色的裙子,白色的脸,若有人看见,一定会吓疯。
之所以给人白影的感觉,是因为那裙子很宽大,在风的吹动下,衣袂飘飘,给人不真实感,给人虚幻感。
秋风伴着落叶,还在向敞开着的老宅灌入。白影随风飘到林正英的床前,停住,向他脸上吹一口气,用苍老的声音说:“起来啊,你怎么能占用我的灵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