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英笑道:“这不是好酒,是我前天路过河西区时,看见路边有个卖散酒的,是本地的莲花白,挺便宜的,就买了一桶回来,慢慢喝,又怕被卓嫣然看见了笑话,就装在了几个五粮液的空瓶里,我现在哪喝得起五粮液啊!”他拿起五粮液的瓶子呵呵直乐,“没想到把你给骗了,还要陪我喝酒呢。不过,这酒也挺适合我现在的心情喝,我的日子与这酒一样的苦。”
陆思逊又端起酒杯,大喝了一口,虽然苦,但他还是咽了下去,心在说,我的兄弟这么苦,我怎么还能给他雪上加霜呢!他一把抓下头上的帽子说:“我先走了,不陪你喝苦酒了。”
林正英却拉住他说:“别忙,别忙,现在有个人来看望我真是幸事,我这还有好酒,真五粮液,我拿来与你分享。”
陆思逊心中愈发惭愧,连忙拉住他说:“别别,还是留着你剧本签约时庆功用吧,我还有事。”
“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日是和非。”他还是要去拿酒。
果然,他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真五粮液,一边给陆思逊斟酒一边说:“我知道你有事,你不就是想劝我离婚吗,我还正想要个人劝劝呢!”
“我,我……”心思被对方看穿,陆思逊一时语塞,沉吟半天才说,“我看你们那样了,我是为你好。”
林正英说:“我知道,从大学到现在,我们在一起少说也有十五年了吧,谁不知道谁,你是老实人,有什么心事都挂在脸上。”
陆思逊嗫嚅说:“还是你了解我。”
林正英拿过他放在椅子上的绿帽子戴在头上,对他说:“好看吗?还是个女式的,真费你的心了。”
陆思逊说:“老林,别说了,我也是想你快些开创新的生活局面,那个卓嫣然确实不是个东西。你看,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林正英不被他转移话题,“你知道绿帽子的来历吗?”
陆思逊摇摇头,“不知道。”
“那我来告诉你吧!”林正英缓缓讲开了,“古时候有个生意人,妻子生得貌美如花,但因为经常外出做生意,不得不把妻子冷落在家,妻子耐不住寂寞,就与街市上一个卖布的好上了,在丈夫不在家时,就与他鬼混。有一次,丈夫回家后三个月都没有外出,急得那卖布的天天在她家门前打转。有一天,她丈夫骑马外出打猎,卖布的以为他又要外出做生意了,当晚就窜进她家要求欢,哪知丈夫当夜回来了,几乎将他逮个正着,妻子也吓个半死。这件事后,妻子就向他要了一块绿颜色的布,做了一顶帽子,并与卖布的约定,看见丈夫戴着绿帽子外出就可以来。过了几天,丈夫又要外出做生意,妻子连忙拿出绿帽子让他戴上,并说他戴上帽子很俊,以后每次出门都要为他做一顶新的。丈夫很高兴,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地走了。当晚,那卖布的睡在了他的床上。以后,卖布的凡见了丈夫戴绿帽子出门,就来幽会,被邻居们发现了,于是,‘绿帽子’的笑话就流传开了,用来指称那些不守妇道的女人背着自己的男人偷汉子的事情。”
林正英讲完,陆思逊不知道该说什么,让一个受妻子侮辱的男人讲绿帽子的故事无异于壮士断腕啊,他真恨自己为什么想出了这么个歪点子,真是见利忘义。
林正英觉得折磨他已经差不多了,端起酒杯说:“喝一口吧,莫让金樽空对月。”
陆思逊喝了一口,说:“牵手是爱,分手也是爱,你的事情,我不好再发表什么言论了。”
林正英说:“不,你还是要发表的,感谢你今晚给我带来了这顶绿帽子,他使我认识到,我不能为情所困,我辞职是为什么,我现在处于窘迫状态是为什么,我是要进行中年革命的,我是要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谁也别想阻止我,我怎么能被这个绿帽子罩住呢!”他把头上的绿帽子扯下来,“还给你,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董芩的。”
陆思逊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林正英诡谲一笑,说:“还有更多我知道而你不知道的事呢,齐人福说易金瓶在刘鑫的‘金屋’见到过董芩,他一直琢磨不透董芩是替谁服务,我一猜就知道是为你,但你是指使不了董芩的,那么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王子奇,他想与你做个交易,他出钱出人帮你升职,你帮他说服我离婚,因为你是我兄弟,来自于你的话我会听,是不是?”
陆思逊低下头说:“你什么都知道了!”
林正英盯着他说:“你为什么不狡辩?”
陆思逊抬起头说:“因为我是你兄弟。”
林正英凝视着他,缓缓地说:“你还真是我兄弟,关键时刻并没有落井下石。
不过,我与卓嫣然的婚姻确实到头了,即使没有你这一出,也到头了。”
陆思逊羞红着脸说:“我虽然与王子奇有交易之嫌,但也确实希望你能尽快开创新的生活。”
林正英点点头,“这话我信。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首先是我们这个蛋有问题,麻烦你给他们带个口信,让卓嫣然明天上午来与我办离婚手续,我想通了。”
陆思逊端起杯说:“好,我为你这个决定高兴,由衷地高兴,无关交易。”
林正英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
4
轻轻地松开你的手,让爱在此刻停留
第二天上午,卓嫣然如约而至。她化了彩妆,看上去十分漂亮,像个新娘。
林正英讥笑道:“我就这么不让你留恋?要离婚了就这么高兴?”
卓嫣然说:“不,我这彩妆是为你化的,这几年审美疲劳,也没让你高兴过,今天要离婚了,总不能还给你一个黄脸婆的样子吧!”
“你这也算是女为悦己者容吗?”林正英苦苦一笑。
“也算是吧。你别总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我走了,还会有更好的来。”
“也许会吧,但你这样半路把我放下,也许要很长时间我才能适应。”林正英喝口水,接着说,“早知如此,我们结婚时订个计划就好了,结婚十年后我们各奔东西,我也好有个准备,早点物色你的接班人。”
“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卓嫣然低声道。毕竟是她背叛了这个家,按照传统的观念,她心中应该有愧。
林正英说:“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这个问题对我写作《中年危机》也很重要,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因为我事业受阻,还是因为你早已厌倦了我?”
卓嫣然起身给自己倒杯水,回头坐下说:“两方面原因都有,更主要的原因可能是厌倦。”
“更主要的原因是厌倦?”林正英有些不相信,“我一直以为是我事业上没有大的成就让你移情别恋。”
“我知道你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甚至比王子奇有更大的作为,事业只不过是暂时受挫而已。柳依依以我与你的婚姻为解剖对象,解析中年夫妻离婚率高涨的原因,给我洗过脑,当时以为她说的那些观念很荒谬,回过头来想,我们的婚姻解体,我思想转变的每一步都被她说中了。”
“她都说了些什么?”林正英温和地问。
“她说,我们这一代的女人与我们母亲那一代的女人不一样了,我们不可能像她们那一代人那样从青春期到更年期不停地生孩子、养孩子,被家务事拖累着,传统的贤妻良母价值观在我们这一代人面前不得不改变了,我们也要求用自己的生命做点别的事情,经济独立、精神自由成为我们的价值观,更大胆一些的还会追求性的自由。”
“有道理。”林正英若有所悟,“生育孩子的意义不像过去那么重要了,新女性就要用自己的生命做点别的事情,所以折腾婚姻,使中年变成多事之秋。”
卓嫣然点点头,“你明白就好,离婚对我来说,也是一场中年革命。不是你不好,也不是我不好,是我们这代人的命运规律决定了我们婚姻的变数。王子奇的出现,只是加速了我们的解体。”
林正英说:“女人与男人一样,不甘心一辈子只守着一个男人,是吗?”
“是的。”卓嫣然低声道,“柳依依说,女人其实与男人一样好色,只是文化的双重标准一直压抑着女人,特别是中国女人,现在这种压抑随着女性解放的深入在逐渐解除,未来社会,也许女人和男人真的一样……”
“一样好色,是吗?”林正英大声道,“我怎么感觉不到,我是男人,我就不好色,从没对别的女人动过心思。”
“我知道你是好男人。”卓嫣然低声道,“可你这样的男人只是生活的另类,王子奇说,陆思逊就喜欢上了董芩!”
林正英为之一振,虽然他早有这种预感,但来自于卓嫣然的消息使他这种预感得到了印证。他叹口气说:“看来,他家也不会太平了。”
卓嫣然也叹口气:“是啊,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可能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规律吧,一生太漫长了,男人、女人都想找点事做,不折腾心里就不愉快。”
“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现在愉快吗?”林正英问。
“愉快。”卓嫣然答,“就像回到青葱岁月时一样,对生活充满激情,觉得每一个朝阳都是充满希望的,每一个夕阳都是多情的。”
林正英沉吟道:“那就好,明天的事谁也无法预料,过好每一天吧!”
卓嫣然点点头,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信封,推到他面前说:“我把你这些年买给我的金银首饰都卖了,连同家里的一点存款,总共凑了十万元,你留着做创作基金吧,估计能度到你写完《中年危机》。”
林正英有些感动,鼻子一酸,差点流出泪来。他把牛皮信封推回去,说:“这钱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哪个女人没点私房钱。你离开了我,我以后也照应不到你了,王子奇会不会对你好我也不知道……”
他说不下去了,把头扭到一边抹眼泪。卓嫣然也动了感情,哽咽道:“正英,别这么说,前途一定是光明的,这钱你还是拿着,我每月有工资,以后还可以攒,就是王子奇对我不好也不怕,你创作要紧,就别再推辞了。”
林正英扭过头来,凝视着她说,“好吧,就算我借你的。”
卓嫣然说:“也行,等你发达的那一天,也不会在意这十万元钱。接下来就是房子和孩子的问题,这房子虽然是我们共同共有,但我出轨在先,属过错方,就放弃分割了,由你一个人拥有吧,林染就让她跟着我,好吗?”
“这……”林正英一时语塞,沉吟片刻,他接着说,“房子我可以接受,只是,林染,跟着我恐怕要好一些吧!”
“你要创作,还要找我的接班人,哪顾得了孩子,还是让她跟着我吧!”卓嫣然看他一眼说。
“这……”林正英又语塞,过了一会儿,他抱着头说,“我在感情上接受不了,她是我的孩子啊!”
“正英,别那么想,孩子都是菜籽命,哪儿土壤肥沃就在哪儿长,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那儿的土壤比你这儿肥沃,就让她暂时跟着我吧,你好创作。再说,跟着我和跟着你,不都是我们的孩子吗,你想看望她,随时都可以去。还有,你还要找接班人,有个孩子拖着,恐怕会对你不利。”
“好吧!”过了半天,他才咕嘟道,“可我怕王子奇对她不好。”
“不会,绝对不会,如果他对孩子不好,我就跟他离。”
“好吧。”林正英放开抱着的头,“就按你的意思办。”
林正英开车,两人到婚姻登记处办理协议离婚手续。他以为会有一个繁琐的过程,哪知工作人员简单问两句,就把他们的结婚证收过去,在上面盖上“作废”
的章,还给他们,再发给他们一人一张离婚证,然后说你们可以走了。
“这就完了?”林正英不解。
“你还想怎样?想搞什么仪式,自己搞去。”工作人员扔下这句话,就不理他们了,叫下一对离婚夫妻的号。
林正英只得出来。走到登记处门口,他对卓嫣然说:“我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办完,我想起来了,我们还差个仪式,我应该亲手把你交给王子奇,就像当年你的父亲亲手把你交给我一样。”
卓嫣然警觉起来,“你不会与王子奇决斗吧!”
“看你说的,婚都离了,还决什么斗啊,就是想一起吃顿饭,说上两句。”
“好吧,但不许拌嘴。”
“我保证。”林正英举手发誓。
卓嫣然拿出手机,给王子奇打电话。王子奇说法国总部招他回去述职,他正在去机场的路上,回来后补办这个仪式。
卓嫣然征求林正英的意见,他同意了,认真地说:“这个仪式一定要办,我是个善始善终的人。”
卓嫣然说:“我也是,可惜我的父亲过世了,不能参加我们的散伙仪式。”
“那就请朋友吧,结婚时沈慕清是伴郎,柳依依是伴娘,陆思逊和陈菲都为我们出了力,就把他们都请来,算我和你最后一次一起请客了。”
说着说着,林正英有些说不下去了,眼里浮出泪水,最后哽咽说:“走吧,走吧,越说话越长……”
卓嫣然也流泪了,嗫嚅说:“会有好女人等着你的。”
两人挥一挥衣袖,准备朝不同的方向走去。这时,一辆轿车缓缓向他们驶过来,车窗里飘出一串歌声,是陈玉建的《分手》。两人不约而同地被歌声吸引住了,只听浑厚的男中音唱道:
……
轻轻地松开你的手
让爱在此刻停留
别顾及我心中的感受
勇敢地去追求
默默地目送你远走
把伤痛独自承受
求求你别再一次次回头
我的心无力承受
曾经爱过就足够
别再强求太多的拥有
就让此刻成为这回忆的美酒
灌醉那些破碎的伤口
曾经爱过就足够
缘分尽了何必强求
你想走我会放开这冰冷的双手
只要你会得到幸福
是我最大的奢求
……
车门打开,车上走下董芩和郑坚强。董芩上前一步说:“是王总让我们过来把这首歌送给你们的,祝你们分手快乐。”
林正英笑道:“快乐!”
他的表情很古怪,郑坚强拉着他的手说:“林哥,勇敢地去追求,就让此刻成为回忆的美酒。”
林正英机械地点了点头,泪水早已像珍珠一样一颗颗地滴落下来。
卓嫣然再次挥一挥衣袖,上了他们的车,车里还在回荡着《分手》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