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白来到太真观门口想:“玉真公主能使王维中举,又能使王维倒霉,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她有企图,为何我在观里时,她没非分之举?”这么想着,忽见紫燕迎来,刚要问话,紫燕却抢先道:“公主说有贵客,我还纳闷,没想到真有贵客。”李白惊奇地道:“公主真这么说?”紫燕道:“是啊!最近她也许得道了,说什么都特别神。”
李白猛地怔了一下想:“莫非她真成道了?这个世上,学道者多如牛毛,成道者凤毛麟角。倘真这样,值得敬佩。”于是看着紫燕道:“在我离开的几天里,她说我什么?”紫燕道:“说了很多,已不全记得。不过说得最多的,是说你会因自己的张扬而坏事。桀骜不驯,是你人生的大忌。”李白点着头道:“还有吗?”紫燕道:“她说地之秽者多生物,不要总是曲高和寡。”
李白见到了玉真公主,玉真公主看着李白问:“陛下对你怎样?”李白笑道:“你早料到了,何必要问?”玉真公主道:“世无完人,不可伤人。学道、悟道、参道,才能明白道之真谛。《道德经》说上善若水,水有着奔流不息、勇往直前的气势,但遇到弯子还得拐。”李白道:“但是,我还没学会卑躬屈膝。”玉真公主笑道:“你不奉承人,也该奉承我?”李白笑道:“好!我为你吟首诗。”遂吟道:
玉真之仙人,时往太华峰。
清晨鸣天鼓,飙欻腾双龙。
弄电不辍手,行云本无踪。
几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
玉真公主道:“装傻!你这是在祝我入道成仙。对修行者来讲,成仙是最大的愿望,但试问,世上有几个是真成仙的?”李白想:“看来,她道心非坚,我还是尽快离开。”便道:“我想再见皇上。”玉真公主道:“你可想明白了?”李白道:“多少明白点。”玉真公主道:“那你留在观里,由我去力荐。”李白固执地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去!”玉真公主想:“看来,还得让他多碰钉子!”
二
在宁王府里,宁王与歧王边下棋边道:“自李林甫把持朝政以来,官员们全都不敢说话了。照这样下去,朝廷危矣!”歧王道:“是啊!陛下做了二十多年太平天子,现已滋长了骄傲怠惰的情绪。他想天下太平,政事有宰相管,边防有将帅守,自己何必为国事操心。张九龄因为心急,常给陛下提意见。陛下本来尊重张九龄,但现在一句也听不进了。”
宁王叹着气道:“在以前,只是觉得李林甫不学无术,没想到,他却学了巴结上峰、奉承拍马的本领。他和宫内的宦官、妃子勾结,千方百计探听宫内动静。陛下在宫里的一切举动,他先摸到底细,等到陛下找他商量时,他就能对答如流,一切如陛下所想。陛下觉得他既能干又听话,比张九龄强多了。”歧王忧虑地道:“看来,张九龄的日子不长了。”
宁王叹着气道:“是的。陛下想把李林甫升为宰相,就私下跟张九龄商量。张九龄说:‘宰相关乎国家安危,如果拜李林甫为相,只怕将来要遭灾。’李林甫听到后,把张九龄恨得咬牙切齿。朔方将领牛仙客目不识丁,但在理财方面很有招数。陛下极想提拔牛仙客,张九龄没同意,李林甫就说:‘仙客是宰相人选,张九龄是书呆子,不识大体。’你说,陛下怎么成了这样的人?”
歧王道:“是啊,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据说,后来陛下又找张九龄商量提拔牛仙客的事。张九龄还是不同意,并列举了牛仙客的十大短处。陛下当下不悦,厉声道:‘别拿自己当栋梁,难道国家大事,凡事都得由你做主?’唉,如今的陛下是越来越讨厌张九龄,加上李林甫的诽谤,终于撤了张九龄,让李林甫当了宰相。”
宁王像是看透了一切似的道:“这李林甫不简单,既是个贪官佞臣,又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拿你我来说,不是常被他利用着。他做宰相以来,第一件事就是把陛下和百官隔绝起来,不许众官提意见,并对谏官说:‘皇上圣明,做臣下的只按皇上意旨办事,用不着七嘴八舌。你们没看到立仗马吗?它们吃的饲料相当于三品官的待遇,但哪匹马要是不识好歹叫了一声,就被拉出去不用,后悔也来不及了’。”
歧王点着头道:“对,有一个谏官给陛下提建议,第二天就被降为县令。以后,谁也不敢再提意见了。李林甫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凡是能力比他强的,他就想方设法排挤掉。他要排挤谁,表面不动声色,笑脸相待,却暗箭伤人。”宁王道:“是啊!李林甫能煞费苦心地向我们行贿,难道不会向别人行贿?那些在朝堂上说话的人,都向着他了。”
三
月夜,在长安饭馆,李白看着卫尉张卿问:“张卿怎么认识我?”张卿道:“哦,胡紫阳先生给我送来了信,说按照你的性格会碰钉子,要我帮你。”李白道:“紫阳真人也是一番好意。既如此,请你代为引荐。”张卿道:“从明天起,我多介绍些宦官给你认识。有了他们的举荐,陛下会重用你的。”李白与张卿分手后,看着长安,吟出了《子月夜吴歌》: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烧酒坊里,赵刚照看着伙计出酒,忽然杨俊进来道:“老板,刚才有人说,老板娘生了。”赵刚高兴地回到家中,见躺在炕上的李侠脸色苍白,很心疼。李侠初为人母,有些兴奋地看着赵刚道:“瞧你乐的,该给孩子取名了。”赵刚道:“叫赵卓如何?”李侠揣摩着道:“卓,卓越之意,就叫赵卓!”
四
李白闲走,当走到紫极宫门,忽听见有人称“贺大人”,抬头见有一位大人正要出门,心想:“这定是贺知章。”于是打量着上前道:“请问,您就是贺知章大人吗?”贺知章打量着李白道:“正是,请问你是……”李白高兴地道:“在下李白,早就拜读过您的诗。”贺知章道:“太好了!快随我到府上,咱们好好聊聊。”
贺知章带着李白进了门,在进入会客大厅后,礼貌地对李白道:“请坐。”李白说了声“谢谢!”却不坐下,而是从袖中取出诗文献上道:“请贺大人赐教。”贺知章早就仰慕李白,当即接过诗文,示意他坐了下来,然后看着《蜀道难》,遂吟出声来:
噫吁嚱!
危乎高哉!
蜀道之难,
难于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
开国何茫然!
尔来四万八千岁,
不与秦塞通人烟。
西当太白有鸟道,
可以横绝峨眉巅。
地崩山摧壮士死,
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
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
猿猱欲度愁攀援。
青泥何盘盘!
百步九折萦岩峦。
扪参历井仰胁息,
以手抚膺坐长叹。
贺知章吟诵至此,欣赏地看了一眼李白,又接着吟诵道:
问君西游何时还,
畏途巉岩不可攀。
但见悲鸟号古木,
雄飞雌从绕林间。
又闻子规啼夜月,
愁空山。
蜀道之难,
难于上青天!
使人听此凋朱颜。
连峰去天不盈尺,
枯松倒挂倚绝壁。
飞湍瀑流争喧豗,
砯崖转石万壑雷。
其险也如此,
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这时,有人献上茶来,李白一边品茶,一边观察着贺知章的反应。贺知章再次看了李白一眼,兴奋地念道:
剑阁峥嵘而崔嵬,
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
所守或匪亲,
化为狼与豺。
朝避猛虎,
夕避长蛇。
磨牙吮血,
杀人如麻。
锦城虽云乐,
不如早还家。
蜀道之难,
难于上青天,
侧身西望长咨嗟。
贺知章吟完,更加兴奋地道:“好诗!”兴奋地解下衣带上的金龟,对下人道:“快去换酒,我要与李白共饮。”下人应声出去,贺知章赞道:“这诗太有气势了。”又看着下一首,忽然眼睛一亮道:“《乌栖曲》?”李白道:“请大人赐教。”贺知章看着诗文,吟诵道:
姑苏台上乌栖时,
吴王宫里醉西施。
吴歌楚舞欢未毕,
青山欲衔半边日。
银箭金壶漏水多,
起看秋月坠江波。
东方渐高奈晓何!贺知章惊奇地道:“此诗不仅显出瑰丽的气势,而且有潇洒出尘的风采,该不会是太白金星下凡吧?你应出仕才对。”李白叹着气道:“只可惜,无人向陛下引荐。”贺知章道:“认识玉真公主吗?”李白愣了一下道:“认识。”贺知章道:“这就好办了。你去求她,我再力荐,这样定能成功。”
李白忙站了起来道:“不,如果我求她,她必有企图。据说当年王维入仕,就是她帮忙。”贺知章道:“不错,如果不是她帮忙,王维至今也未必入仕。”李白道:“这是实话,当他入仕后因不能满足她,所以灾难不断。”贺知章惊道:“听谁说的?”李白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最近,很多人都在讲这事。”
贺知章道:“不管所传是否真实,但只要去求玉真公主,没有不成功的。至于所传嘛,大多是有点因由,以至以讹传讹,不足为信。”李白坐了下来道:“大人,无风不起浪。您对此事不信,是因为洁身自好。这王维的事情,很多大人都深信不疑。我不想那样,故而玉真公主留我在观里,我也没有应允。”
贺知章道:“哎哟,你呀你,可把一个大好机会丧失了。其实,玉真已上了年龄,据说已潜心向道,未必会有所图。”李白道:“其实不然,这女人我已试过,人在道门,心在红尘。我也有妻室,不想跟她有染。”贺知章笑道:“要说,王维也有此担心,可后来才知道玉真公主是一朵莲花,你应该去找她。”李白道:“这……”
贺知章道:“要知道黄金埋在土下,与泥土无异。鲜花再美,若开在无人之地,谁去欣赏?人无用武之地,本领再大又有何用?”李白猛地一愣道:“大人说的也是。只是一个人的行为,似乎是性格使然。”贺知章道:“既如此,我们不谈这个了。”李白饮下一杯酒道:“大人真是诗狂,最近的诗作很多,且都是精品。”贺知章道:“你觉得哪一首最好?”李白道:“《答朝士》。”遂起身吟道:
鈒镂银盘盛蛤蜊,镜湖莼菜乱如丝。
乡曲近来佳此味,遮渠不道是吴儿。
贺知章道:“这就是个人的欣赏不同啊!要依我,最喜欢的还是《采莲曲》。”遂起身吟道:
稽山云雾郁嵯峨,镜水无风也自波。
莫言春度芳菲尽,别有中流采芰荷。
李白道:“这也是好诗。”贺知章笑道:“怎么?你也学会恭维了?”李白笑道:“倒不是恭维,反倒是用事实说话。”贺知章一愣道:“什么事实?”李白道:“大人自唐武后证圣元年中进士,初授国子四门博士,后迁太常博士。开元十年,您又由丽正殿修书使张说推荐入该殿书院,参与撰修了《六典》《文纂》等书,又转官太常少卿。十三年时为礼部侍郎、集贤院学士,后来调任太子右庶子、侍读,现为工部侍郎。难道这不能说明一切?”
贺知章把头一偏道:“这能说明什么?”李白道:“您的作品陛下欣赏,可我只能在民间流传。”贺知章摇着头道:“百姓认可,那才流芳百世。有人把诗写了几箩筐,到头来全是废纸!”李白道:“想我李白狂妄自大,桀骜不驯,到头来啥也不是。我到长安快一年了,却只是做客。以前怪我不肯谋官,现在想一心报国,却报国无门。”
贺知章道:“好啊!现在又把话说了回来,那就再说入仕报国的事。你应该抓住玉真,她未必真有企图,也许是来考察你的品行。可你只去了一次,就再不去了。”李白道:“不是不去,而是我看到王维跟玉真打得火热,不愿卷染其中。”贺知章道:“呵,想不到你这风流才子也注重这个?你在诗中的‘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顾身后千载名’都成了名句,多少人受你影响只管享受。”
李白道:“嗨!那都是以前的事,如今我心情沮丧。”贺知章道:“听说有几个好友曾诚意相邀,希望你同去青山之阳的别业幽居,但你却无意。”李白道:“是啊!我不能无责任感。面对大好河山,我怎能甘于寂寞。如我不能见用,上天为何要让我存在?”贺知章道:“你误会王维,别以为他与玉真谈笑,就有那事。”李白道:“唾沫星子咽死人,他的妻子不就气死了吗?”贺知章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五
李侠见赵刚从烧酒坊回来,微笑着上前道:“最近是不是很累?”赵刚道:“不是太累。关键是锁阳酒要的人多,原料供应就紧张。”李侠道:“说到这,我的两个叔叔,也想要点锁阳酒喝。”赵刚道:“这样吧,我去肃州进货,那里比较多。”李侠道:“鸣沙没有吗?”赵刚道:“不是没有,以前人们不大重视它,现在量一大,就短缺了。”
在梨园,李隆基笑着对杨玉环道:“《霓裳羽衣曲》比以前的规模大,符合排练的初衷,但遗憾的是你不在舞曲中。”杨玉环道:“这也遗憾吗?”李隆基道:“由你加入,不仅有画龙点睛之妙,还有鹤立鸡群的效果。”杨玉环道:“有人说,这是您登三乡驿,望见女儿山后,触发灵感而作?”李隆基笑道:“这是听谁说的?”
杨玉环没有直接作出答复,而是接着道:“当然也有人说,这是您根据《婆罗门曲》,以太常刻石的方式,更改了西域传入的乐曲。不管咋样,您能创作出这样美妙的曲子和舞蹈,真是音乐天才。不知这两种说法,哪个正确?”李隆基也笑着道:“你认为呢?”杨玉环道:“其实父皇,哪一种说法都无所谓,大臣张说曾在《华清宫》云:天阙沉沉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一声玉笛向空尽,月满骊山宫漏长。
李隆基道:“看来你什么都知道!”杨玉环笑道:“您是父皇,儿媳十分敬佩。”李隆基道:“除了敬佩,还有什么?”杨玉环道:“儿媳大逆不道,怎敢与您同坐?”李隆基道:“为何你每到关键总是回避朕的话?”杨玉环道:“儿媳毕竟是您的晚辈,招摇不好。”李隆基道:“这《霓裳羽衣曲》早就有了,只不过要你加入。正像一篇文章如果不润色,就无所谓好了。”
六
赵刚要去凉州、肃州采购锁阳,李侠似乎预感到不妙,忙叫住他道:“等等,我看你还是别去了。”赵刚看着她道:“为什么?是担心我吗?”李侠道:“这一路正好是丝路北线,有土匪出没!”赵刚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这一路的土匪已被官府消灭,根本没有了。”李侠忧虑地道:“那你小心。”
在太真观园林,紫燕看着玉真公主道:“公主殿下,看来李白没把您看在眼里,再也不来?”玉真公主冷笑道:“那就让他碰个头破血流!”忽见那边来了李隆基,玉真公主忙迎上去道:“是不是有了杨玉环,就忘了妹子?”李隆基笑道:“说哪里话?最近国事繁忙,抽不开身。”
玉真公主笑道:“那你说,杨玉环对你怎样?”李隆基叹着气道:“她把朕当李三郎时,有说有笑。自知道朕是皇帝后,就开始远离朕。”玉真公主仍旧笑道:“只要她离不开你,事情就成了。进去说。”李隆基道:“假如她对朕有了感情,该怎样解决下一道难题?”玉真公主生气地道:“妹子的事你都不问不理,我哪还有心情帮你?”
李隆基笑道:“看了他的《大猎赋》,觉得他真是一个罕见的大才,但朕看不惯他的桀骜不驯。再说没你的话,朕怎么用他?”玉真公主道:“这还差不多。不过,他好久没来,妹子担心他是第二个王维。”李隆基道:“你的意思是……”玉真公主道:“先别急着用,等妹子的话如何?”李隆基道:“好啊!你帮朕的大忙,朕也会帮你的大忙。”
七
赵刚骑着骆驼进入沙漠深处,忽见西边是黑压压的一片,知道这是一场罕见的大沙暴,不由惊慌失措地想:“真糟糕,像这样的风暴,怕是我要葬身沙漠。”如此一想,便觉得对不起妻子。仅片刻,沙尘暴便席卷而来,眼前顿时黑暗下来!在鸣沙县城,李侠本来就担心赵刚的出行,见外面起了狂风,当下心神不安,立刻出了门。
在长安,李光弼回到家里,艾特古丽见丈夫去而复回,既高兴又纳闷地道:“你是没去,还是路上出事了?”李光弼道:“我走到半路就回来了,据逃回的商人说,吐蕃又发动了战争。如今南线、中线全部中断,剩下北线也遭到骚扰。”艾特古丽道:“这吐蕃赞普,怎么也是反复无常的?原以为他复归大位能换来和平,为何却是这样?
八
黄昏时分,在太真观园林一角,玉真公主见李白进来找着自己,便悄悄躲地在了一边。其实,李白已看到了她,但在转瞬间再也找不到她,便想:“想躲就躲,我想你会来的。”遂对紫燕道:“请安排个地方,我要在这住下。”紫燕道:“公主不在,您住下做什么?”李白道:“难道我不会等她?”紫燕笑道:“那好,就住‘公主别馆’,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