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马管家口中得知,有那么几个黑衣蒙面人插手他梦厅长的事儿开始,梦老爷便反复琢磨这只神秘莫测的黑手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梅天硕虽然是他的姨丈,但种种迹象表明,他对梦府没有什么特殊的怀疑,黑手是谁呢?莫不是这个小兔崽子真的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这不被人知的另一面,又会和谁有关连呢?他的脑子里再一次闪现出上海商协会黎会长的身影,这束身影虽令他难以置信,但却让他百般的放不下。
“老爷,”壁内的声音响起,“果然如老爷所料。黎升说,二十年前,黎老爷的夫人走时带走了它。多年来黎老爷也不失按图索骥寻找过他的夫人,只是一无所获。几个月前,这只瓶子成了黎、梅两家争夺的猎物,黎老爷第一次失手后,竟然不惜一个码头与梅家二少爷私自交易,并且让黎升专门来上海鉴定了这只瓶子,而后,归还给了梅家。确切地说,是归还给了梅家的表少爷易浓。”
“这么说,黎老爷落难所遇土匪一说恐不是真的。是另有隐情。”
“以小的看,确实如此。”
“北京那儿处理干净了吗?”
“回老爷,绝无后患。另外,老爷,小的在追查的过程中,还发现,梅家二少爷不单单是和黎老爷交易码头这么简单,恐是他对他这个表弟易浓一直深怀痛恨。”
“嗯,原本这个贪婪的二少爷已经换了一个码头,不料他的老子为了他这个表弟竟然和黎老爷撕毁了协议,他能不心怀嫉恨吗?多注意一下他。”
“是。”
“李原那儿怎么样?”
“回老爷,据报,他正在追查施南,他在齐齐哈尔那儿得悉,李家遇难的当天,曾在一个旅馆住店的怪人突然间消失,他还得知,当年齐齐哈尔狱中死的人不是施南,他怀疑让施南借尸还魂的人是老爷。”壁内的人说着犹豫了一下,“老爷,您看这李原?他现在和梅家交往很是频繁。”
“还不能动他,你再派人彻底地查清楚他。”
“是!”
“还有,尽快查明这个瓶子怎么是这个小兔崽子的?这个小兔崽子和黎老爷究竟有什么牵连?”
“是。”壁内的声音刚落,马管家叩响了书房的门,随后走了进来报禀道:“老爷,刚才那个小兔崽子去了别苑,不但对家丁有恃无恐,还、还险些伤了大少爷。”
“没有让裳儿见到吧?”
“没有。”
“好了,你出去吧。等等,”梦老爷从抽屉中拿出一份报纸,随手放到桌案上,“你可看过这张报纸?”
“老爷——”马管家呼唤了一声,扑通跪倒在地,“奴才该死,奴才给老爷打扫书房时,看、看到了这张报纸。”
“打扫书房?你不是为了看这张报纸吧?”梦老爷扬眉看了马管家一眼,“也罢,你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何以在意这份报纸?”
“老爷,奴才该死,奴才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可是,可是认识那个瓶子。”
“你认识这个瓶子?”梦老爷的声音虽是不疾不缓,但语调明显万般惊诧。“你怎么会认识这个瓶子?”
“回老爷,这只瓶子是奶娘的,不但奴才认识它,大少爷也认识它。”马管家小心翼翼地回复着,唯恐老爷再晓得这只瓶子背后的事情。当年他从大少爷手中夺过这只瓶子后,曾先后几次逼奶娘就范,如果奶娘有一个不顺从他,他就会打掉一个耳朵,以示惩罚。只是,他不明白,这只瓶子怎么会跑到了报纸上?还引起了老爷的注意。
“奶娘的?你确信?”
“是的,当年大少爷和那个小杂种怄气,拿了奶娘的这个瓶子要挟他,奴才亲眼所见。只是,只是没有想到,它竟然是、是一个宝贝。”
“出去——”梦老爷有些难以抑制愤怒地低喝了一声,而后拿起那张报纸撕个粉碎。这只瓶子是黎老爷的赏赐,二十年,他的夫人带走了它。这只瓶子属于那个小兔崽子的,还是他娘的。这个黎老爷究竟在这个期间扮演了什么角色?“石兄弟,去给崔诚家的传信儿,告诉她,她们的男人被一个叫易浓的给杀了。”
王荻手捧锦盒站在黎老爷的书房外。这一天迟早都要来的,不是吗?老师,一想起老师的话,他的心便有些不意然的战抖。
“王贤侄,一个临终前让自己的孩子用生命来保护那只青玉瓶的,老夫想不出还有谁?”
“这张画像,乃是老夫在京所作……”
找了二十年,难道,这就是答案吗?慢说老师承受不住,就是他,也难以接受这个结果。何况,现在,这个易少爷再度陷入危境之中,容不得他再隐瞒实情。
“王贤侄,进来吧!”黎老爷打起精神坐在书案旁。
王荻应声走进,“老师……阿、阿强认出来了。”
黎老爷强自镇定地看了看他,拿起桌案上的通缉令,“看那样,这梦谨,非要置这个孩子于死地。”
“那四个被马管家灭口的家人,异口同声指证易少爷杀了他们的丈夫。”
“你可知,这个梦老爷因何非要置这个孩子于死地?”
“老师,这……”王荻有些困苦地停了停,“据、据那位马管家说,当年夫……不!易少爷他娘在梦府时,梦老爷曾欺负过她,梦老爷唯恐事情败露。”
黎老爷痛苦地打开锦盒,然后又轻轻地合上,“那个孩子在哪儿?”
“易少爷持手术刀逼退所有人,兄弟们不敢跟紧,现已失去联络。”王荻说着,不失担心地道:“梦老爷动用了一切力量,连洋人的领域也不放过盘查。”
“保住他,不惜一切代价!”
“是!学生明白。”
王荻走后,黎老爷难以抑制地流下了泪水。这个孩子是云莘的骨肉,他又与裳儿同庚。他终于知道,云莘何以单单拿走那只青玉瓶?并且让孩子用生命来保护它。他是黎家的,他身上流的是黎家的血。一想起易浓被梦府的家人打得全身是伤,以至于断了腿,他便心疼得有些承受不住。如今又被梦谨嫁祸,身背四条命案,这个孩子会去哪儿呢?这个孩子倔强、刚烈,他可不要做什么傻事。他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接受事实,那样孩子就会多一分保证。他颤抖地从锦盒里把夫人的画像拿了出来,打开,喃喃地道:“夫人,都是我害了你,我不敢请求你的原谅,可是,你一定要保佑浓儿平安无事!”
“老爷,您要当心身体啊,为了两个小公子,你也要保重身体啊。”桂姐说着,端着一碗燕窝走到老爷身边。“夫人她会保佑小少爷的。”
“桂姐,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当年夫人为了生计风里来雨里去,我不但不体谅,还风信传言,怀疑夫人……我真是愧对夫人啊,更愧对雨儿和浓儿……”
“老爷,您就不要自责了,其实夫人由始至终都没有怪您,否则,她就不会一开始就带走那只四耳活环青玉瓶了,她只是太要强,太刚强了。”
“她更是对老夫失望,否则,他不会零星片语都不解释便离开了,还选了一个那么大雪的天儿,她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啊?扔下一个,带走一个。”
“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