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满面羞红的看着他,他眼中春水似的柔情似要把人溶掉。
此时,小卓子已经把颜料、笔纸准备好。
我安坐在太师椅上,他在一旁静静画着,一时安静,只闻那西洋钟表指针的滴哒声。
不知不觉已是,夕阳西下,金红的阳光斜射进屋中,洒下一碧金光,屋中铜胎掐丝珐琅熏炉中,百合香轻袅的薄雾,铺在那苏绣花开富贵的屏风上,屋中的紫铜暖炉中的暖意阻断了外面的寒冷,坐的久了我有些困倦道,“还要多久啊?”。
他抬起头看看我,又复低下头继续画起来:“还要一盏茶。”
我见终是要快了,便继续静待佳画。
他终是画完,我颇不及待的站起身凑过去看,他的画工极是细致,眉目传神,粉面桃花,似比我本人要美。
他轻轻提笔,御笔提了,“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署了年月,加盖了玉玺。
他看我问道,“满意否?”
我点头轻轻笑道,“皇上可是把臣妾给画美了”。
旻宁甚是满意的点点头,交给小卓子拿去裱.
我有些着急的问小卓子,“什么时候能裱完送来。”
旻宁对小卓子道,“裱好了送到养心殿,不必送来。”
“啊?为什么?不是送我的吗?君无戏言!”我抗议道。
他带着隐隐的笑,反问道,“只说帮你做画,朕什么说过要送你?”
“那我不白给你当模特了?”我急急问道。
“模特……”他重复了一遍。
我解释道,“就是我白让皇上画了。”
他反问,“白画?”英眉微挑,转而和煦的笑笑,“朕画这幅画,是想在你不在身旁的时候,想看的你的时候看看。”
我在心里想,有天我如果回家了的话,留个纪念也好,转念一想,怎么说也要带张他的亲笔画带回去。
斜睨他道,“可是……我也想要。”突然想到这样只有画像,也没有什么景物,于是道,“要不等春天桃花开了,在桃树下皇上给我画张,送给我,好不好?”我特别强调‘送给我’三个字。
他突然呢喃道,“桃树下”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很是悠长。
我想他应是同意了吧,复又问道,“好吗?”
他点点头,许道,“好”。
然后,吩咐小卓子去楼上把他的奏折都拿下来,转头温言对我道,“明日就封笔了,朕今天晚上要把这些折子都处理完,所以……不能陪你了。”
我点点头柔声道:“皇上当以国事为重,不必担心臣妾”。
这时,小卓子已将那些奏折放到雕花红木托盘中,小心的端下。
旻宁凝睇我一眼,有些歉意。
我对他调皮的笑了笑,和颜道,“皇上快去忙吧。”
“摆架养心殿。”他吩咐道。
恭送他出门,夕阳下满目霞红,他挺拔的背影,更是熠熠生辉。
曾经在王府里,我也曾见过恺给我画的画像,只是,他不会知道,我见过那画像。
第二日,我早早起身。
开箱起锁,寻了件金线绣百福立领滚金边烟蓝色氅衣,上好的杭州锦缎,泛着如水般莹润的光泽,那粼粼的金线在晨曦的映衬下发出旖旎光彩,领口洁白如初雪的白狐毛,温暖而典雅。
将一头逶迤而落的秀发轻轻梳整,盘成样式复杂的燕尾头,两侧各插三枝,祖母绿玛瑙雕玉兰花的响铃钗,轻轻徐步便可发出清脆的玎玲响声,头顶插了一枝与衣服颜色相近的水晶百合花步摇,那花蕊上精细的镶上了一个小弹簧,那弹簧上是艳丽的黄色鸟羽毛,花蕊轻颤,流光异彩,娇艳欲滴。
淡扫娥眉,细画妆容,眉宇间波光流转,收拾妥当,下楼用了早膳。
约莫时间快到旻宁下早朝,起身出了院子,一地的朝霞,将整个紫禁城都镀上了一层金色,更加气势磅礴,隐隐的听到鸟儿清脆的鸣叫,婉转绮丽。
小桃小心的搀扶着我上了轿辇,轿子簌簌而行驶向南书房,不知道他要见的那个洋人会是什么样子,但至少他相信我的话,我的护国大计便有希望,我嘴边抹过浅浅一笑,轻轻掀开鲛绡帘的一角,金灿的晨曦便顺着这一角满满的斜逸进来。
我轻轻呢喃的哼着歌,给腹中的宝宝听,也许是因为有了希望,所以心情也特别好。宝贝,我会尽我所能给你争一个太平天下。
轿子突然间一颤,我整个人在惯性的作用下眼看就要冲出轿门,我本能的护住小腹,却是一娇柔的身体死死堵住轿门,我已吓的一身冷汗,轿子终是停下,帘外传来小桃急切的声音,“小姐,你没事吧!”那声音满是恐慌。
我定定神,掀开轿帘,刚才惊险时刻却是小桃死死的堵在轿门口,此刻她也被那惊险一刻吓的脸色苍白,如若不是她,我和孩子不知道会怎么样,小桃的手臂由于刚才与轿体的碰撞,皮肉上撕开一道红红的血口子,向外渗着血,我慌忙的拿起手帕为她包扎伤口,她紧紧咬着牙,却终是忍不住发出咝咝的哭泣声,我看着心疼,心中的怒火也燃烧到了极点,怒喝道:“你们怎么抬的轿子!?”
那四轿夫早已吓的跪了一地,头若筛糠的不停磕着头,他们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篓子,一个个吓的面色惨白,其中一个轿夫抬起头战战兢兢的道:“娘娘,奴才该死……刚才是奴才脚滑,让娘娘受了惊吓,奴才罪该万死……求娘娘大人有大量,放过他们几个,他们都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大家子人都指望他们。”然后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其他三个人听他这番话,亦是动容纷纷磕起头:“娘娘,小三子一向稳妥,今天真的是个意外,求娘娘开恩。”
这小三子倒也是条汉子。皇妃、子嗣受惊,按律这罪满门抄斩都够了,他倒是敢作敢当,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怎么样他们,只是刚才的惊吓加上小桃的受伤,我一时急火焚心,这些轿夫都是经过严格挑选培训的,这里又是青石板铺成的路。最是防滑,怎么会突然脚滑呢?我心生疑惑。
于是故作威严道:“这青石板路怎么会脚滑?”
那小三子怯然道:“刚才奴才觉得脚底踩了个滑东西,顿时失了重心,才没站稳,娘娘求您饶过他们吧!是奴才该死。”
我仔细往那青石板路上寻去,果见地上有几颗玻璃珠,在晨曦的照耀下不仔细瞧,根本辨不清,我拾起一粒握于手中,显然是西洋的供品,一般人是不会有的。
我顿感脊背一凉,这偌大的紫禁城此刻显得那样森冷,很明显,有人知道我今天定会从这里经过,在这里放了这些玻璃珠,我如果摔不下轿自然算我福大命大,如果不幸运摔下来了,恐怕是小产送命,混乱之下只会处死这些奴才,有谁会留意这小小的玻璃珠,小桃也突然盯上了我手中的这颗玻璃珠,有些惊讶道,“小姐这是贡……”
我使了个眼色,她便将后半个字憋了回去。
我仰仰手对那四个轿夫道,“快过年了,本宫不想触霉头,都起来吧!皇上还在南书房等着,去晚了怪罪下来,本宫可帮不了你们。”
他们几个顿如大赦,在那青石板上狠狠磕了几个头,谢我饶命之恩。
我点点头恩威并重道,“今天的事不许张扬,免得传到圣上耳中让他担心,再者,你们的小命也自己好好衡量衡量吧。”
他们自然也晓得利害。
此刻,我不想打草惊蛇,让旻宁知道定会彻查整个后宫。
唤小桃回去休息,她却硬是不肯,非要随我去,想她也是经了此事,更加不放心我了。
复上了轿,心情却格外复杂,看似雕栏玉砌,一派奢华的皇宫,浮华的表象下,却是险象环生。
到了南书房,小卓子已经在外候着,引我进去,金灿的殿中,上好的绣龙纹波司地毯,旻宁坐于殿中宽大的蟠龙椅中,一身明黄色蛟龙出海的龙袍,腰间宝石和田玉带,高贵的帝王之气逼人。两侧太监宫女安静侍立。
殿堂旁还站立了一个穿着朝服的中年男子,想他应该是翻译。
我莞然一笑盈盈下拜,丽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示意我起身到他身边,那男子向我行礼问安。
我优雅的点头示意他免礼。
赐座于旻宁身旁,旻宁关怀道,“怎么才到?是不是又不舒服?”
我轻轻一笑小声道:“我起晚了,对不起。”
他有些无奈的轻轻摇摇头,嘴角挂起一丝舒淡的笑。
小卓子询问,那火炮师已在外等候多时,是否宣。
旻宁点头,小卓子便退出殿去宣旨了。
少时,在小卓子的引见下,他们几个人缓缓走入殿中,待靠近了我才看清,为首的是一个金发碧眼鹰钩鼻,五官十分立体的,英国绅士形象打扮的男人;他身后的女子一头打着大卷的波浪金发,蓝色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子,白皙如雪的皮肤,身着很有这个时代特色的华美的束腰白色长裙礼服,精致的妆容想来是细细打扮了一番;还有一个短发的黄种人,看衣着打扮还有嘴唇上方的那一撮小胡子,我在心里猜测不是日本人就是朝鲜人。想来这个人应该是他的助手。
那英国绅士走到我们面前,很有礼貌的摘下头顶的礼帽,九十度鞠躬,用有些拗口的中文说道:“大清皇上,您好!”
旻宁英眉一挑颇是不悦,他是被人山呼万岁,俯首称臣习惯了的,高高在上的君主。这英国人虽然行的也是本国的大礼,而且看他们的打扮很隆重,但在旻宁看来却是对他颇不敬的。
一旁的小卓子,顿时拉起他那尖细的嗓音道:“大胆,见了我们万岁也不下跪!”
他们几个人顿时面面相覷,很是茫然。
那带官帽的中年男子,此时恭身上前,用听起来带着京味的不太纯正的英语,先做了一下自我介绍,我听的懂,他说自己叫陈谦,是官居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我也记住了这个名字。如果要让国家强大,闭关锁国是不行的,需要靠这些人对外沟通,同时我也有些钦佩起眼前的这个人,虽然他的英文发音很有问题,但在这闭关锁国的封建社会,如此,已经是很不错了。
做完自我介绍,他开始讲起大清的礼仪,见了皇帝应该行跪拜大礼。
我侧头见旻宁脸上依旧挂着愠色,小声低语道,“皇上,他们的大礼就是这个样子,我们的目的是要他们造火炮的技术,何必为这礼仪上的分歧…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旻宁面色稍霁,复语道,“看来朕又低估你了,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我抿嘴轻笑。
那洋人明白过来,倒是立刻单膝点地又拗口的问了一次;“大清皇帝,您好!”
旻宁此刻被他搞的苦笑不得,但碍于皇帝的威严,看的出他在极度忍耐,复语道,“你好!平身吧!”那声‘你好’却是拐了这洋人的腔,我终是忍不住哧哧轻笑了两声。
那洋人顿站起身来,对我道,“皇后娘娘,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