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明理、莲莲见母亲出来了,忙着跑过来围着,递上槐米皮儿,嚷着:
“大娘吃‘老妈脚趾盖儿’,好吃!”理娘吃了两颗,称赞着好吃,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走向小菜园。两个孩子紧跟在后。理娘摘了些菜,领着孩子回到院子里。
“大娘!扫云娘扫晴了天,累了,在歇着呢。您看!她们都不动了呢!”明理走进大门盯上了满院檐下静止着的扫云娘,认真地说道。院里一点儿风没有,太阳曝晒着,扫云娘怎么能动呢?理娘把菜送进锅屋里出来,抬头望了一眼,笑着说:
“是的,扫云娘累了,在歇着。”想了一下接着对孩子说:“晴天了,扫云娘也累了,咱送扫云娘回她们天上的家里歇着,好不好呀?”
“好!怎么送呢?恁高?”还是明理在回答并发问。莲莲在一旁扑嗒着眼睛听着,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等一下哈!”理娘说着,从锅屋拿出三截砖头——是平时支鏊子用的——在当院淘草缸旁边摆成个三角形,如同支鏊子一般。又从锅屋端来鏊子,反过来底儿朝上坐在砖头上。又抓来一把麦穰放到反置的鏊子肚上。然后对孩子们说:“咱把扫云娘请下来吧!”理娘自己动手,一个一个从屋檐下拔出细棍儿,请下扫云娘,交给理儿和莲莲,拢共十多个,都晒得干干的了。理娘和孩子们一起把扫云娘堆放在鏊子底上的麦穰上。随后转身关上大门,防止突然有风刮进来。然后,理娘把孩子们揽到身后,自己弯下腰来擦着火柴,点燃了麦穰,火苗慢慢燃烧起来。理娘退后两步,揽过孩子,肃立对着燃烧着的火苗,轻声吟诵道:
扫云娘,返天堂。洗却征尘慢理妆。仙宫寂寞长。寂寞长,回凡乡。护佑黎民远祸殃。家家设享堂。
明理和莲莲望着燃烧的火苗,听着母亲吟唱的似懂非懂的歌儿。火苗越烧越旺,扫云娘一个个燃烧起来,火苗卷起片片灰片随着热气升腾,纷纷扬扬越飞越高……明理和莲莲儿望着火焰中燃烧着的扫云娘和飞升的灰片,禁不住拍着手喊道:“扫云娘上天了!扫云娘上天了!”
火苗熄灭了,鏊子底上留下一摊灰烬。理娘小心翼翼地端起鏊子走进锅屋,把灰烬送进灶下。
理娘回到当院,看了一眼太阳,走进南屋给果果喂了奶。找出麻,取下一扎,梳理好。又拿来拧子,坐在一把高板凳上,开始打麻线。理儿、莲莲陪在母亲左右,一会儿,又跑出去了。
外面人声喧嚣起来。原来拉运门板的车辆陆续回来了,都集中卸到瓦房院门口大场上,一扇扇摆开,等各家认领搬运回家。田仁祥也赶着拖车到了,卸下门扇,整齐摆放好,然后装着自家和东院的两扇门扇调转方向往回赶,刚好看见明理和莲莲也挤在人群里面看热闹。明理和莲莲也看见了三叔,喊着跑到跟前,跟在田仁祥后面。拖车来到上场的斜坡,田仁祥扬手一鞭,“哈噢!”一声吆喝,伸手扶着门扇,拖车顺利地上了斜坡,拉到大门口,“吁——”了一声,黄牛停住了。
田仁祥搬起东院的门扇送到东院大门口,朝院子里招呼了一声,转回来卸了黄牛,牵进院子,给牛饮了水,拴在槽上。理娘正在锅屋里忙着,忙走出来,见田仁祥满脸汗水,忙说道:
“看热的!快喝点儿茶,歇会儿!”说着车转身走进锅屋,提了茶壶拿个碗来到过底。
“嫂子,没事儿!”田仁祥说着迎上去接过茶壶茶碗,自己倒了一碗“咕嘟”“咕嘟”喝光了。放下茶壶茶碗,又走出大门,卸下门扇,搬到东屋门口,安上了。
“三叔,门洗得真干净呀!”一直在一旁看着的明理说道。田仁祥不由得跟着仔细审视了一下门扇,果然干净,把陈年老灰垢都浸泡冲洗干净了,简直是一尘不染了呢!自己用小刀儿刻的记号——一个“中”字显得更清晰醒目了。田仁祥端详着自己的杰作——一个没上过学的人刻出来字——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神采。田仁祥又走出大门,把拖车搬到西屋山墙跟前放好,收拾了牛套和鞭送回东屋,接着给牛拌上草料。
“嫂子,大呢?”田仁祥没有看见父亲和弟弟,问道。
“清早,您刚走,他爷儿俩就下西湖去了。也该回来了,眼看就晌午了,天又恁热。”理娘回答说。
话音没落,田仁学跨进门来,一把甩掉席篷子,连连喊道:“热死了!热死了!”看见茶壶,提起来对着壶嘴就“咕嘟咕嘟”喝起来,满脸热得通红,裸露在外的胳臂腿也红通通的。
“大呢?”田仁祥问。
“在瓦房院大场上跟人说话呢!”田仁学放下茶壶回答着,跑到锅屋门口舀水冲洗去了。
一会儿忠老爷手拿席篷子一边扇着一边走了进来。看见田仁祥随口问道:
“门都拉完了吧?”
“都拉回来了。”田仁祥站起来回答,忙倒了一碗茶递上。忠老爷接过来一口喝干,把碗递给仁祥,在一条高板凳上坐下来说道:
“红芋秧子都巴到地上了,翻不动了,我和毛孩儿扯了半天还没有翻完一半。”停了一下,接着又说:“桥头那块秫秫也该打秫叶子了。得先把红芋秧子翻完,要不,就更难翻了。下半天咱爷仨儿都去翻红芋秧子。”
理娘已经摆好了饭菜。吃完晌午饭,忠老爷看太阳太大,决定歇了晌再下湖去。忠老爷拿条板凳走出大门,仁祥、仁学也拿着板凳跟在后面出了大门。大门外已经很热闹了,东院田大才一家大小六七口人正散座在大槐树下歇凉呢。见田大忠爷儿几个出来,相互招呼着,随后三个一堆儿两个一块儿海阔天空地闲聊着以消炎午。而理娘正带着孩子在锅屋里演奏着锅碗瓢勺交响曲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