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何无极从单位出来,忽然接到了方芸的电话,她说她已经搬新家了,希望她周末来她家吃顿饭。她一口答应了。
自从参加了方芸结婚喜宴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方芸了,她们彼此工作都很忙,其实忙并不是主要原因,毕竟工作后,人受到很多牵扯,不像学校里那样,人可以天天黏糊在一起,一点点事情都要一起去看去做,不叫上她,或许她还会不高兴。
一旦工作了,人自然而然都开始发生变化,以前的朋友毕竟都疏远了,说不出什么原因,各自活跃在各自的圈子里。
方芸活跃在她教师的圈子里,那次婚宴上,她就见了好些方芸学校的老师,说实话,一桌子,她一个人都不认识,全是她学校的人,她倒是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那里像是多余的。
她们窃窃交谈着学校里的各种事端,各种人事,她只能默默听着,完全插不上话,当然,对于这些私下的议论,她听着都是多余的。
方芸当然是当天最忙碌的人,要换衣服,要敬酒,要招呼各类长辈,根本没有空闲来顾上她,她就匆匆和她说了几句话,然后就一个人在婚宴上无聊地翻看手机玩。
等佳肴一道道上完,桌面上逐渐变得狼藉,喧闹的气氛开始冷却,大家陆续告别离场,无极也就自觉退场了。
方芸拉着她有些依依不舍,她化着浓妆的脸庞上,粘着厚厚睫毛的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似乎满含深情,看得出还想和她说几句闺蜜间的体己私语,但现实不容许她这样做,那边已经有一堆长辈等着她相送,她默然看着无极,只说了句,下次有时间我们再好好聊聊。
这个下次一过就是两年。
期间方芸并没有和她联系过,对无极来说,自从那场婚宴,她也觉得索然无味,好像还让彼此热火的朋友之情变得冷淡了。她说不出什么道理,反正她也提不起兴趣去打电话给她,就这样搁置了下来。
突然接到她的电话,有些意外,不过内心还是很激动,所以欣然就答应了,她的确也想知道这两年她的婚姻生活到底怎么样了?
她结婚的那个时候,她和她丈夫就居住在那套逼仄的小房子里,妈妈连个房间都没有,就睡在厨房门口的走道里,如今听说她要搬家了,对方芸一家来说都是个重要的时刻,终于可以改变拥挤狭窄的生活格局了。
无极心里也替她高兴。
周五无极就和爸爸说了,今天不回家吃饭,因为要到方芸家去做客。爸爸显然有些不满意,但是朋友相邀,总不能阻拦,电话里含含糊糊应答着。挂了电话就满不痛快的到露台上喝茶浇花。
周六,无极一大早就起床了,先收拾房间,然后给金鱼伙伴们换水,再给那些多肉的植物淋上点甘露,然后就自己坐在阳光下吃早点,喝咖啡,看了会儿书,觉得自己有些坐不住了,就起身换衣服,出门。到了车站,就看见方芸已经在站台等着了,她看上去发福了,不过气色很好,一脸笑容,两个女孩,相视笑了笑,方芸就拉着无极的手,说,没想到这么久才见面。
无极隐隐有些动容,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方芸的新家在沿街的一排公寓楼里,四楼的两室两厅,宽敞明亮,南北通透,一个卧室她和她丈夫居住,另外一个房间她妈妈居住。平时妈妈就承担起了照顾他们小两口的职责,从打扫房间,到买菜做饭,方芸和她先生就只是忙于工作。一家三口也是乐融融地居住着。
方芸说,房子是去年才拿到手的,比预想多出了很多钱,因为开发商迟迟不愿开盘,到如今他们必须多向银行贷款二十来万。加上装修的钱,简直要了他们的命。
无极就问到底花了多少钱?
她伸了伸舌头,轻轻说,爸爸留下的钱,SD老家卖掉房子的钱,妈妈还向亲戚朋友借了好些钱,等着慢慢还了。还有银行的钱,可算是欠了一屁股的债了。
无极说,那么你丈夫那里都不出钱吗?
因为她丈夫出门去买彩票了,方芸就努努嘴说:他们家哪里有钱?就给了一万块钱,就完了。
无极听闻,也不好说什么。
她妈妈听了,就从厨房走出来,接口说:无极啊,你说说,他们家居然就这样,什么钱都没有,全是我这里的钱,我的老脸几乎都不要了,为了女儿,到处借钱,全是我娘家的钱。你说说看——
无极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才结婚没多久,就已经因为这事那事开始不爽了,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下去?那会子方芸每每说到男朋友总是一脸幸福的表情,甜蜜的笑容,说爸爸妈妈都很喜欢,因为他学历高,人品好,是个难得的人才,如今看,当初所有认为优秀的品质都会扔弃到了一边,开始追究生活中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不过这就是人生不是嘛?人生并不需要什么高尚的品格,只有沉在最底层的需求,就好像马斯洛的需求论一样,那是基石,奠定一切的基石。无论你是研究生,还是博士生都逃脱不了的现实处境。
人,或者说,两个人,首先要过好。
不过毕竟人家是一家子,你不好发表什么非议。于是无极就点头应付着,或者有一句没一句答应着,她们说到气愤时,就表示理解,说到难过时,就表示同情。等方芸妈妈起身进厨房后,方芸很快又变得快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