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宋教仁自述(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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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之历史:日记(24)

五时即起,极力振刷精神,以冷水通身抹擦后即往外运动。至东观山上眺望良久,乃回而早餐。觉身体非常愉快,病亦甚轻,盖卫生与心理疗法之不可不讲也有如是矣。余遂拟自今以后,须极力振刷活动,勿徒委以病而听其委顿,此病或可早愈也。吴绍先、李和生来,谈良久,至晚餐后乃去。得瞿孙娄一信瞿方书(1881—1947),字孙娄,也作荪娄,湖南保靖人。1899年随从兄方梅至桃源,为宋教仁肄业漳江书院时同学。参加自立会、华兴会。辛亥革命后,随宋教仁任南京临时政府法制局编纂、参事,曾从事《中华民国临时约法》起草工作。“二次革命”失败后,与刘揆一在天津主编《公民报》,宣传反袁。袁死后,不复与闻时事,专心讲学。言到东已久,欲晤余而不得。余即写一片复之,约至李星次处相会。又写一信至《革命评论》社,属其每月送《革命评论》一份于西路会场,因余见此报甚廉价,又足以鼓吹人,故愿匿名购一份置于西路会场,以供众览,而使其直接送赠也。

佐佐木安五郎《读高楠博士〈文珠所说宿曜录所见之二十八宿十二宫七曜之名目论〉》,谓十二宫之第三宫,汉名双女宫,亦名男女宫。双女者,梵语谓之ミトウナ,其ケナ之音(即女)与日本之オウナ(妪)相近,蒙古东北部谓媪亦为才ウナ(谓翁为オイキナ),其音亦同(ミト之音(即双)亦与日本音有关。日本谓三为ミツ,就日语之变转言之,ミ可为ピ之转音(按此例东西各国甚多,如孟买为中国译音,而日本译为求ポンパタ),ピ之清音又为ヒ,而ヒ又可与マ转倒,此例蒙古语与日本之出云人种语中皆有之,故ミツ(三)之ミ可通フタツ(二)之フ,而フ又可为ヒ,则ミト之音原始语当作为ヒタ(タ又与ト同行),而ミトウナ一语亦当作ヒタウナ者也。且ヒタ之タ行五音,日本熊本人尝读为ラ行之五者,故ホ可作ヒラ。以蒙古语证之,即训为二之ホイロ之转音。何也?蒙古东北部某地有三泉,一名ハナ,一名ヒラ,一名イマ。所谓ハナ者,即朝鲜、日本、蒙古语之初之义(所谓イマ者,即蒙古语训为三之ヨロボイマ,与满洲语训为三之イラマ之转略音(则ヒラ者,为蒙古语之亦イロ无疑矣。然则双女宫者,以蒙古语及日本语解释之,皆可谓有关系者也。男女宫之男女,希腊语谓为テイトウモス,希梵语曰テイトウマ。今以蒙古语证之,蒙古语谓母为ウマ,谓父为ヂド(古代蒙古语),与希腊、梵语均相近。又以日本语证之,日本白石物语中谓父为ダダ,谓母为ガマ(カ与ア通,蒙古语所谓兴安<ヒンガン>日本谓之シンアン是也),与蒙古语近,与希腊、梵语均相近。即日本俗语亦谓父为ヂ一样,谓母为バ一样,亦同行同段之音也。又以汉语证之,汉语谓父为爹(dai、デ)谓母为妈(mai、マ),亦与希腊语、梵语、日本语、蒙古语只有双声叠韵之别耳。父母与男女同物,自生理上言之,则皆谓之男女可也(父母者,由家族上言之)。然则男女宫亦可以希腊、梵语、蒙古语、日本语解释之,而原始为有同一之关系者也(但希腊语其尾多一ス音即S之音,盖表其复数耳),此二意皆汉人后以汉字意译成之耳。

十五日晴

五时起,甚爽快。早餐后,黄庆午同前田氏来,并携有果物。庆午言:“昨日与宫崎氏等谈及君病,谓非仅在病院所能治愈者,须在最适于使心性快爽活泼之处居之而后可。现宫崎氏已赞成劝君速去院至伊家居之,谢绝世事,而日以爽快活泼之事自适。伊处亦无他人往来,且其家中甚自由,饮食皆可随意”云云。前田氏亦极力助言之,且谓宫崎家旁有一寺,无事时且可往寺中闲游,此地甚好也。余听其言,亦觉有理。余又思居病院中,日日一人独守,无论如何,心理上总有不适于自然中节处。且目下居院之金钱亦缺乏,彼二人之说,或亦救余之一道,何不从之亦可。但余病尚有须用生理疗法者甚多,必再居院二三周间方可。遂答以“余甚谢诸君之意,余极愿从之。但余生理的病尚须医治法方可。余意欲待之此月完后退院,何如?”庆午云:“此亦可,尔时余当筹款济君也。”遂定议。庆午又邀至一牛肉店食午餐。下午二时,送之至停车场,余乃回院。余又思此一月内须极力疗治,一切饮食起居皆必节制而且适意方可。遂拟请一看护妇以调护一切,乃至事务所询之,遂议定明日起即遣来随余。夜,看护妇长又至,言夜间看护妇照章应在病室就寝,君以为何如?余言可不必在病室睡,唯日间调护而已。写致南方报馆一片,属其寄报至病院。夜,不甚安寝。

佐佐木安五郎《读高楠博士〈文珠所说宿曜录所见之二十八宿十二宫七曜之名目论〉》,谓十二宫之第四为巨蟹宫。巨蟹,纯梵语曰カルカタ,希腊语曰コルロス,希梵语曰クリラ。以蒙古语证之,训为大之古语カラ(与今语曰ハラ),均与カル、コル、クリ之音相通,即巨之意也。古蒙古语谓海虾为コロカタイ(今蒙古语谓为コルカイ),均与カルカタ、コルロス、クリラ相通(ラ与マ音相通者,日本语中有之)。以日本语证之,日本普通语谓黑蟹为クロカニ;关西长州某处,作者之故乡也,谓为ガダ山,均与カルカタ、コルロス相通。以满洲语证之,谓螃蟹为カタラ一之语,亦相通(案汉语之巨蟹,日本读汉音为キヨカイ,与蒙古今语之コルカイ亦相近),则巨蟹之关系尤密切也。

十六日阴

早起甚迟,心甚郁。早餐后,看护妇来,姓大石者也。余睡良久。下午,写一片致杨勉卿,约其来余处一叙。盖余处久为多人所知,而仍欺相识者,甚不可也。观《石头记》至三十五卷,多风雅吟咏之事,馀亦无多领会者,盖余亦不甚注意观之也。夕餐后,至东观山眺望,良久而回。夜不安寝,三四时顷,起坐复寐,展转无聊,以至天明。

十七日阴

五时即起,往外散步,眺望之际,颇觉清爽。回思夜尽更残,不能成寐之景,如云泥矣。口占得诗六句,而不能成句云:“更残犹不寐,起坐独傍徨。月落千山晓,鸡鸣万瓦霜。客中惟病苦,海外伤国亡。”乃回而早餐。下午,阅《南方报》良久;看护妇禁余勿久阅,遂罢。夜,瞿孙娄同李星次来访,初见时甚惊余之瘦弱,坐谈良久。余所谈亦甚多,终则孙娄闻余作有数诗,索观之,八时顷乃去。是夜,就寝更觉不安。

佐佐木五郎氏《读高楠博士〈文殊所说宿曜录所见之二十八宿十二宫七曜之名目论〉》,谓十二宫之第五为狮子宫。狮子,纯梵语曰シンバ,希腊语曰レオン,希梵语曰レャ,古代蒙古语曰アラボリラン,今蒙古语曰アラスラン,皆同一渊源者。アラソボラン之ソボ二音再加以ン音复显读之,即梵语之シンバ也。又ランニ音中加缓而重之音读之,即希腊语之レオン也。蒙古语盖兼二者而成者也。日本语谓暴为アラピル,谓雄伟为スバラシイ,谓可恐为オソロシイ,此等语亦当起源于狮子,后乃失其名而专用为动词及形容词,反用译汉字狮子二字读为シシ矣。此狮子一语之相关系者也。

十八日晴

天气甚热,身甚倦。上午,睡良久,观《石头记》良久,至四十一卷。中有西洋机括一语,参照一、二、三卷中巡盐御史在杨(扬)州及贾雨村进石头城经过贾家宅门等处,可知此书作者为明末人无疑矣(且叙贾家人之官职名目与铨叙之法等,亦是明制)。下午,杨勉卿(来),坐谈良久。谈及余病时,余甚归咎于李和生,且愤怒恼厌之心顿生,视天下人皆无一人可与接谈者,出语亦声色俱厉。勉卿安慰余良久,而余晚餐后勉卿始去,未留其晚餐,余心甚不过意。夜,复思及所谈不勉(免)过激,尚须制情方可也。

接守田利远复书,折(拆)视之,乃其部下冈野增次郎自旅顺都督府发者,谓:“承守田中佐之命代作答书,《满洲地志》之起源,由于守田氏以多数支那人言为经,以己身满洲旅行日记为纬而编述者,与普通新闻杂志等不免有出入处,但皆己所凭信者,始乃执笔起稿。兹应尊问而简洁答申如下:

一、间岛ト韩边外领域トハ全然区划ヲ别ニセリ、然地续キナルヲ以テ草泽蒙昧ノ地区ハ、一方之并吞ヲ妨ケザルベシ。

二、韩边外ハ露人故称シテ小王子ト称スルガ、一般ノ支那人ハ韩边外ト呼ビ、未ダ吉林将军军凌驾スルカナシ。

三、韩边外当代之圣人登举势力ハ、冯麟阁ト伯仲ノ间ニア,ルベシ、其人深ク称スルニ足ラザル如シ。

四、韩登举养兵数数(卜)操练情况八拙著ノ通リヲ以テ正鹄ト认ム。

五、图表中地名ノ取舍ハ其目的テ从嵌(嵌)脱罗ヲ异ニシタリ。”

阅毕,其所答尚有未尽余质疑书中之意者也。余思欲尽知其详细,惟有自身旅行亲历其境调查之之为妙耳。

十九日晴

下午,田梓琴来视余,并送以果物,坐谈良久,颇觉不厌。五时,遂同之往《民报》社。甫出门,遇宋海南、杨勉卿亦来访余者,遂邀之至一茶亭,告海南以所托事,即请向监督处言居病院之余费亦请监督暂为代出也。良久,遂同乘车至上野,又至饭田桥,乃别。余与梓琴遂至《民报》社,坐良久,并留晚餐,讫,余复清检书箱(前日已搬至社内者)。梓琴赠余以所辑《亡国惨史》一册,乃辑明季亡国、满洲残暴之事迹而成之者也。复向章枚叔取得《国学讲习会略说》一册,其所说以文字语言为多,他未及也。九时,回院。

佐佐木安五郎氏《读高楠博士论》,谓十二宫之第六宫为室女宫。室女之义,纯梵语谓为カヌヤ,蒙古语呼女子之美称曰ユナン,日本语戏曲中呼女亦曰ユナン,汉语呼女亦日姑娘(クニヤン),皆大同小异者也(室女之义,其所引日语与蒙古语相关之处甚多,未录)。又希梵语谓斋宫之女为バトナ(斋宫之女以未婚之内亲王即公主奉祀之谓),支那蜀地有蚕神曰马头娘,其像皆为有室女之像,以日本音读马为バ通之,即バトナ之音译者也。日本语谓巫女为マツリオンナ,亦バトナ之相近者也。盖支那、日本皆有源因于希梵语为室女者之语言矣。又希腊语谓寡妇为バルゼス,音亦与バトナ相近,但意不同。然蒙古语亦曰バルゼス,其意与日本、支那之未亡人义异,盖谓年齿已达破瓜之后而犹无男子之女子也,此仍与室女无异,谓之室女亦无妨也。以日本诘(语)解释之,ノス即与(英语之ノツテwot亦近)日本语之ナシ(无)之音相近,ゼ即与日本之セ(背亦训为男)音相近,バル即与日本之ボル、一曰ホル(恋)之音相近(男女相爱之义,又曰ホロホロ,满洲、蒙古类似)。バルゼス一语,即日本俗语中之ホレテナシ之一语也。ホレテナシ之义,训为无恋爱之意,即未曾娶聘之人之意,亦可谓与寡妇(即室女)之义同根者也。合而观之,其音义之来源更释然矣。此室女一语之相关系者也。

二十日晴

早餐后,至院后东观<山>上游览良久。山侧有一茶亭,余入饮茶,坐以远望,眼光为之一阔,心内甚适。十一时,始回。下午六时,思及戢元臣处译书事,遂坐车至春月馆访之。彼交余以译稿,约十日之内须译成;余答以待商之同译诸人,或能或否,即便复信。八时,回院。

二十一日阴

写一信致杨勉卿,问其译书事。来,即指李和生。下文中,亦指和生。谈良久。余叮咛以此后毋须来此,余不久亦将出院;口出愤言,谓:“不通往来约以三年乎?抑五年乎?”云云。午餐已具,亦愤不食,劝之再三始食。余不觉大恼其状态,直斥其多讦多诈,并嘱其勿再哓哓以激我气,我病要紧也,亦不听。余见其疑诈怨怒之形益并现。乃置之而蒙被以卧,犹不已。余复垂涕劝其速回去,亦不听。心恼更甚,厌嫌之心亦至极,觉其无一毫怜恤人之心,已无可如何,乃不与复言。然气愤起塞于胸,苦闷之极。直至经院长诊之后,乃稍已。此时则复又以善言劝余静养,余亦不辨其真伪,命看护妇为之速雇一车送之乃去。余复卧良久乃起。接陈监督来复余信,谓余所嘱各节(即请其代出入院金正项之外之余费也)均可承认云云。余心甚喜。夜,同居之日人五六人均来余室,喧嗔不堪,余托故使之去乃已。夜、安寝。

二十二日雨

上午,心身皆不爽适,下午方好。观《石头记》至四十五卷,无甚获我心者。为看护妇长书一帖以赠之。夜,不甚安寝。

二十三日大雨

接杨勉卿片,谓可允译书事。观《石头记》至第四十九卷,亦无甚获我心者,惟觉其作法活动缜密而已。下午,因同居人日日来余室骚扰,余遂对一饶姓者言此辈之不当,意欲传之诸人,自此至夜就寝后,果无一人来。然余自思此亦当为余之病的心理现象也。夜,不甚安寝。

二十四日大雨

寄译稿与杨勉卿、吴绍先。又致一片与陈伟臣、龚钅柬伯,问其可允助译否?讫,心甚烦闷,似一团郁气蟠亘于胸者,良久乃已。下午,余思及余财政困难,戢元臣之译稿,余苟每日译一二页,十日内亦可稍得些须。即拟自今日始从事焉,然未知果能获二坚(竖)子之允可否也。霖雨潇潇,令人愁闷。入夜,雨犹未止,愁闷愈甚。因看护妇少不如余意,余稍责之,彼怒甚于余,余笑而不与较,良久乃言其故,彼乃心服。然因是不觉偶触余愁更甚,遂至泪下。就寝后看护妇去,余遂独伴夜雨孤灯,欷歔叹息,至十一时犹未寐,乃起而散步良久,复寝,乃成寐也。

二十五日晴

晨起甚迟。早餐后,出院散步,至东观山上眺望良久而回。接杨勉卿来片,言家中有故,即须回归,嘱余不必送之,译事已转托王让耕、易秋涵二人云云。下午,复出外散步良久,二时回。是日觉心甚爽适,译《德官(国)官制》二叶,即戢元臣之所托者也。夜,安寝。

二十六日晴

早餐后,将往团子坂观菊,已而心内不快,遂不果。看护妇长来语余,言看护妇大石ヨリ须换去,将另遣一名石山者来云。余心实喜大石随余,然此非余之自由,遂听之。已而石山遂来余室。下午,青木嵩山堂寄《高青邱诗》至,余开而读之,甚喜也。龚钅柬伯来,言可任译书事,遂分数册与之。译《德国官制》一页,又观《石头记》至五十二回,中写家庭琐隙之事,男女关系之情,皆缜密之至(惟其中有真真国及俄罗斯国国名,令人迷惑不解。盖真真国明时史书仍未见之(或有之亦未可知,特余未见耳),俄罗斯国清初犹不知,惟知为罗刹,惟《元史》中有之,然又作阿罗斯,不知此书从何而译出也?俟再详考;前余定决此书为明末人所作,亦未必然矣)。夜寝甚安,梦亦少作矣。

二十七日晴

早起,往白梅园眺良久而回(园中植梅甚多,以备人观者)。译《德国官制》二叶。下午,独坐无事,乱书义文行书十余叶,觉手腕甚无力也。入夜,明月如昼,正当窗际,余乃坐窗下取《高青邱诗》读之,觉兴致逸然,良久遂就寝。

○○续成前日口占诗,并稍改正,题曰《将晓》,诗云:“更残犹不寐,起坐独傍徨。月落千山晓,鸡鸣万瓦霜。客中忧病累,海外伤国亡。谁继枕戈志,中原逐犬羊。”

二十八日晴

上午,至东观山茶亭间坐良久,十时回。译《德国官制》二叶。下午,黄庆午来片,言明日当送金三十元来。余即复片,谓余明日下午拟至《民报》社,祈无须来云。观《石头记》至五十六回,无甚趣味也。惟其中有数语可玩者,谓“学问中便是正事,若不拿学问提著,便都流入市俗去了”云云,颇中为人立身之肯綮,此等小说中亦难得者也。又有:“整理花木竹稻,不任其凋谢作践废弃无用,加以植养,每年采取,或制造有用之物,或发卖,皆可大有出息”云云一段,可谓有振兴实业思想者矣,亦别致处也。

二十九日晴

接瞿孙娄来片,劝余养病,谓:“足下病非药石所能疗,古书有言:‘心虚无药医,惟凝养为上。’如此,则不如由行天籁,听其自然,或可愈也。”盖亦知余病唯心理疗法为宜也。译《德国官制》二叶。下午,因看护妇言不逊,发怒良久,后思之,实系余过也。五时,至《民报》社,坐谈良久。前田氏交余以黄庆午为余筹借之金三十元。余复阅报良久,八时回院。

三十日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