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民企对打工者年龄的限制,陈思雅就很不舒服,觉得委屈,但也无可奈何。企业能找到年轻的,为什么要用年纪大的呢?同样的职位,同样的待遇,年轻人能做的,为什么找年纪大的?再说,年轻人精力旺盛,可以一身多职。民营企业的打工者,不仅拼的是知识,还有身体,还有精力,还有加班,甚至是自觉地加班;年轻人有上进心,做了经理还想着做副总,企业也有培养意愿;年纪大的,对企业来说,还真没有多少价值。民企是最讲究实际的地方,来不得半点虚套,民企雇佣一个员工,是要计算成本和潜质的,能给她省钱又能给她赚钱的,那才是最好的,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陈思雅只好在小概率中求生存,广泛地投简历,几天一更新,然后,是等待,耐心地等待。好不容易等来一个面试电话,总是如期赴约,填写简历,接受人力资源的同志面试,接受高管面试,接受老板面试。面试过后,又是等待。老板说:“我们研究一下,让人力资源的同志给你电话联系好了。”听到这样的话,搞了这么长时间人力资源工作的陈思雅明白,这趟又是白来了。
陈思雅有些后悔,早知道家乡工作这么难找,不如就在浙江打工好了,什么待遇低,什么工作累,什么不被老板重视,统统见鬼去吧,都不是大事情,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按月拿到工资,才是硬道理。
现在好了,呆在家里,物业费要缴,水电燃气网络通讯有线电视,一日三餐,人来客去,人情来往,睁开眼就花钱,闭上眼,哪怕上床睡觉了,也得花钱,时间在流逝,钱也在流逝,可以不挣钱,却不可以不花钱。金钱的压力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沉重地压迫着陈思雅,让他喘不过气来。
张国玲李成龙两口子很是关心陈思雅的工作,经常留意电视上的招聘广告,县里工业园区一有招聘的,或是张国玲,或是李成龙,就会打电话过来,告诉张国云,或直接告诉陈思雅,哪个企业又招工了。其实,陈思雅比国玲两口子更加关注园区招聘信息,国玲两口子打电话说的招聘信息,陈思雅早就知道,这些招聘没有陈思雅适合的。
老大张国刚时不是给妹妹张国云打电话,有时也问,思雅还在家里吗?没出去上班吗?
陈思雅呆在家里不常出门,偶尔出门,遇到过去的同事朋友熟人,他们也总是不经意地问,回来了吗?不出去了吗?见了多次面的同事同友或熟人,发现陈思雅一直呆在家里,一直没有出去,也会说:“不打算出去了?这个年纪在家里闲着,急人呀!没找点什么事做吗?”
别人说的这些话,大多有嘴无心,随便一说,问过拉倒。在陈思雅看来,却是一种精神负担,一种难以承受的生命之重。“怎么,别人可以呆在家里,我就不能呆在家里?”陈思雅思衬着,愁眉苦脸地在心里琢磨着“好像这崇河县城,只有你们可以呆,我呆着就成问题了,就成了你们关心的对象了,就成了一种不可原谅的错误了。”
最近一段时间,老大国刚很是客气,隔段时间就来看看妹妹,来时还不空着手,不是提两桶食用油,就是提一袋大米,两包干货,实用又实在。一次中秋节前还送来六百块钱,尽管国云和思雅一万个不想要,但老大夫妇坚持要给,大嫂说:“你老大不是有吗?不是宽裕点吗?你家不是困难点吗?老大若没有,想给也给不成,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嫌少啊……不嫌少就不要拿。”
国云没说什么,没有感觉不好意思,反而觉得大哥“比之前好多了,大方多了,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陈思雅心里不是滋味,难受得不行。“张国藩三十几岁下岗,这么长时间不工作,张家没有一个人支援国藩,同情国藩。怎么自己下岗一年,张家就同情可怜起他这个小家了呢?原来,张国藩不缺钱,也不屑于打工,他老婆文英美工资高着呢,还有外快,这是张家都知道的秘密,而自己这个家就不同了,自己一失业,就等于全家失业,国云早就下岗了,两口子都不工作,不生意不买卖,一天到晚呆在家里,自然让张家人可怜。”
更让陈思雅不好意思的是,岳母也常来看女儿,且不空着手,今天送一块猪肉,明天送一包鸡蛋,连挂面和白糖都往这里送。“不能再呆在家里了,真是不能了。这样下去,张家人非得拿自己当乞丐不可。”
陈思雅继续投着工作简历,偶尔也出去面试一次,面试过后就没有回音,如石沉大海一般。“偌大的世界就没有自己的安身之地,这么多民营企业,竟没有一个自己可做的岗位,原先在商业局工作的普通职工,因改制下岗的同事,如今多数家财丰盈,小车开着,饭店进着,不时还去旅游一番,活得有声有色;即便原来比较困难,一时没能像陈思雅一样到外打工的职工,呆在家里,或开小吃部,或做小生意,日子也慢慢好起来了。唯独陈思雅,忙忙地出去打工了,又匆匆地回来了。本指望把在浙江民企打工经验带回家,在家乡民企找个工作,说大了也是对家乡的一点贡献,说小了,是方便在家门口谋生。可一年过去了,面试了那么多岗位,却始终无一成功。
“我爱家乡,家乡却不爱我。”陈思雅有些绝望,感到了空前的经济压力,怕见过去的朋友和同事,怕被别人问起“最近在做什么?”看着满大街人来人往,满街的门面,做生意的人们,甚至小区的保安,陈思雅都羡慕不已。“他们都有收入,天天有收入,唯自己一分钱收入没有,成了一个无用之人,家庭的负担。这样下去岂不是死路一条……还能撑多久?”
陈思雅陷入了无尽的苦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