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飞走出那个呆了不知多少天的宾馆,头脑昏沉,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仰脸看天,正是黄昏时候,夕阳西下,满天云彩,大街上仍然有些温热,人来人往,街道依旧,没有变化,张国飞却变了许多,胡须长了,衣服也有些脏了,眼睛红红的,有些肿胀,浑身的不自在。
张国飞忙忙拦了一个带车棚的电动三轮车,往家里赶去。一路上,通过电动三轮车车厢的玻璃窗,看到路口值勤的交警,他的同行,心生无限感慨,像是与他们有了距离感,有些嫉妒羡慕起同行来;偶尔看到路上的熟人,朋友,心里总会琢磨一阵。想着他们会不会知道自己失踪了,被纪检委弄起来了。
“被别人看管的滋味,真是不好受。怪不得有的贪官被双规后,过不多长时间,啥都交待了,啥都说出来了,纪委没掌握的情况,都说出来了。受不了那个罪呀,失去自由,被囚禁的滋味,没尝过的,是无法体会的……过去了,这事过去了,无论给什么处分,随他去了,先回家,洗个澡,睡一觉再说。”
想着这些,下了三轮车,拐向自己的租住房,打开房门,一股霉味夹杂着说不出的难闻气味扑面而来,张国飞却长舒了一口气,自由的空气,打开所有能打开的窗户,空气好多了,家里真好,与那个宾馆比起来,不是宫殿,胜似宫殿。张国飞往沙发上一躺,眯起眼来,一动不动,身心疲惫,脑子里却如过电影般,回忆着在宾馆的一幕幕情景剧,一个个难熬的时刻,困乏,却了无睡意,心里堵得慌,五味杂陈,难受至极;难受加上气恼,气恼夹杂着愤怒,愤怒夹杂着悔恨。
“一切都发生在不经意间,让自己猝不及防,不可能发生的事,一万个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在自己身上发生了,在中队同行眼里,我张国飞成了一个无法琢磨的人,一个让人害怕的人,一个不敢让人接近的人,一个奸邪无耻的人。离了婚,啥也没得到,唯一得到的,是自己差点进了监狱;要把自己送进监狱的不是别人,是自己的老婆,是自己女儿的妈妈,一个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的人,怎么怎么爱着自己的女人……进监狱,也是自己咎由自取,那是自己惹的祸,那是自己瞎眼,找了这么个女人,自己自作自受,死有余辜……问题是,问题是这事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别人,害了中队长,害了和自己一道工作的交警同行。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把这个分赃的证据保留下来了,保管得这么好,保管在刘丽凤手里。不该保管的东西,该及早销毁的东西,却被刘丽凤保管着,无声无息地保管着,一个招呼没给自己打。一个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的女人,一个既掌握了家里的所有钱财,又掌握了丈夫前途命运的女人。这个女人举报的,不仅是和她同床共枕的丈夫,她女儿的亲爸,而且还有那么多自己的同事,就因为这些同事和自己一起工作。这些同事和刘丽凤半毛钱的过节也没有,刘丽凤怎么下得了手,如果说恨我张国飞情有可原的话,把自己的同事牵连进去,可就是一点也不应该了。这些同事,他们见你刘丽凤的面,可都是客客气气的,你刘丽凤娘家有事,他们都是帮过忙的,出过礼的。刘丽凤城府太深了,太有心计了,处心积虑,在我和她没有矛盾的时候,在我和她还是很好的夫妻的时候,她就做了准备,想到了拿住我的把柄,想到有这么一天,与张国飞翻脸了,会用得上,一招致命,让张国飞身败名裂,**屌蛋蛋,一文不值,为人不耻。刘丽凤心想事成了,举手之劳,轻轻抛出那几张纸信,白纸黑字,我张国飞的笔迹……就这么一出手,打垮了一个交警中队……如果,”张国飞惊恐地想,“如果他们因为那几张信纸而被撤职法办,丢了公职,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他们也不会原谅自己。即便自己立即去死,立马死去,也消解不了他们的心头之恨。自己死……自己真想死,死了算了,这样活着,实在难受,实在无法面对同行……自己死了,他们还会恨自己,并不能因为自己的死,换来他们的重生。这样死,没有意义;活着,想办法做点对他们有意义的事,将功补过,也许心里会好过一点……这个刘丽凤,该杀,该千刀万剐,太狠了,毁了多少家庭……自己怎么做人,没法做人了,没有脸了。”
张国飞越想心里越激愤,闭着眼睛,心潮起伏,心乱如麻。心里想着一个念头,如何报复刘丽凤,复仇,一定要复仇,不能这样就拉倒了,不能就这样认输了。张国飞绝望地想,大不了和她刘丽凤一起死……一起……正在想着,手机铃声响起,这是他走出那家宾馆后,首次有了通话权,是国云打来的:“你在哪来?”
“家里。”
“怎么一点精神都没有?生病了?”
“没有。好好的。”
“噢——”国云感觉老弟有些不正常,可能是离婚闹的吧。“我回来了,陈思雅也回来了,东西都托运回来了。”
“什么时候到家的?”
“今天,上午,累死了,再也不出去了,烦死了,大包小包的,十几包。”
“我被刘丽凤告了,才从纪检委出来,受死了。她妈的,这个刘丽凤,太狠了,气死我了。”
“你不是离过婚了吗?一分钱没拿到,你没告她就不错了,怎么能被刘丽凤告了?她还有脸告你?把你告了,你犯了什么罪?这个女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国云觉得这“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像不恰当,改正道,“这个女人得寸进尺,都到这个分上了,还讲什么哟,还讲什么情分哟,你还下不了手,你不是告她偷税漏税的吗?索性你也去告她,让她蹲几年……噢噢,有人敲门,可能是我大哥两个来了,来看我们的,挂了啊,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