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刘文英老人早就不想一个人单过了。一个人过日子,白天还好,可以到广场上去,找人说话,热热闹闹,可一回到家里,就冷清了。一个大晚上,一个人呆在这么一套房子里,一个说话的人没有,在这里坐一会,到那边站一会儿,想想这个儿子,想想那个儿子,想着儿女小时候的模样,自己笑,自己哭。一个个大晚上,都是靠着回忆过日子。回忆来,回忆去,越对前回忆,苦日子越多,有时,弄得泪流满面。
一个人过日子,不愁钱就幸福了?看不出来,也感觉不出来。吃饭也罢,不吃也罢,吃多也罢,吃少也罢,哪怕误吃了老鼠药,也没有人在乎了。老人常常想,头天好好的,第二天起不来了,魂走了,到那个世界去了,找张殿清那个死老头子去了。可真身还在家,没有人知道,不晓得什么时候会被儿女发现。儿女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哭一场,也就过去了。
漫漫长夜,一天天下来,老人越来越觉得孤独。儿女都忙,上谁家里过,都是麻烦。
老人记得,去年,到大儿子家过几天,吃得还行,睡得也不错,但却听不得大儿媳与大儿子的吵架声,看不惯大儿媳过日子的那个抠门劲。老人一生节俭,没想到大儿媳更加节俭,节俭到让老人都看不下去的地步。大儿媳平时淘菜的水都舍不得倒掉,而是放在卫生间的大盆小盆里,留着冲马桶。一大早起床,解小便不冲,要等着一家人解过了,一起冲,弄得卫生间那个味道,难闻极了。平时过日子,总是一个钱分两个花,节假日星期天,大家庭聚餐,一桌饭菜加烟酒,少说也得上千块,多年来,大儿子一家没少参加,却没掏过一分钱,这钱多是老二和老小出。一个大家庭的老大,如此抠门,有些不可理解。
按理说,老大国刚一家过得不差,一家六口,儿子儿媳都在税务系统工作,女儿大学毕业后,进了法院,小琳已退休,有退休费。再说,老大做检察院督导员前,可是一个有实权的科长,平时,工资之处,还有灰色收入。在这个县城里,老大一家算是小康人家了。
刘文英又想起老李来,“这个老李,我说过了,我有医保,他还给钱,真是的。老李是个好人,是帽子被打掉自己拾起来的人,在仪表厂,没人说老李不好。如果,老李老伴身体好好的,如自己一样好,老李的日子一定过得很幸福,只是,他老伴瘫得早,苦了老李。好人没好报,老天也不是公正的。老李这钱,说什么不能要,等自己身体好了,能下床了,这钱,一定得还给他。对老李的恩情,自己还没有还呢,哪能要老李的钱,不能,一万个不能。”
一个下午,老李的影子在刘文英老人的脑子里晃来晃去,老人似乎忘记了疼痛,“真是有点怪了。”老人想,“多大年纪了,真是的。”
晚上,四儿两女,还有儿媳妇们,加上大女婿,都去了医院,研究母亲的事,核心问题只有一条,那就是,这段时间到哪家去,哪家伺候老人比较好。
其实,国臣在从镇里去医院的路上,就在想母亲的事。母亲踝骨骨折,这段时间肯定得有人伺候了,这伺候母亲的事放在谁家最合适,国臣想,首先,自己家不行,女儿呆在家里已是心病,自己平时很少在家,若把母亲接到自己家里,梦茹不会同意,自己也觉得不合适。按理讲,老大应该主动担起这个责任来。老大一家,儿女都离手了,大嫂子也退休在家了,还有,老大的儿女都不在他家住,老两口住着一套大房子,把母亲接过去住,正合适。再者,父亲去逝后,老大是这个大家庭的主心骨了,俗话说,国有大臣,家有长子,这个时候,老大应该主动把母亲接到他家去的,这于理于情于法于俗,都说得通。只是,伺候母亲的事,把母亲接到老大家里的事,如果老大自己不提出来,弟兄几个,谁又好意思提出来呢?
还好,老人的病房里,有四个床位,只有老人一位病人,其它病床都空着,给姊妹兄弟议事提供了足够的地方。大家议了半天,没有主动表态把母亲接到自己家里的。老四国藩拍拍老婆英美的肩膀,说:“我和英美本来想把母亲接到家里来的,照顾母亲天经地义,没有说的。只是,我住的房子靠在公路边,太吵,不利于母亲养病,最关键的是,这段时间,我和英美都忙,特别是英美,上班太紧,不然把母亲接到我家过,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老小正在闹离婚,家不像家,当然没办法把母亲接回家照顾了。老五国云早已下岗,开了一间小小的美容店,赚些糊口的钱,爱人思雅在外打工,加之儿子若强参加高考不理想,留了一级,明年要冲刺高考,没时间伺候母亲,大家也知道国云一家的困难。剩下的,可以接纳母亲的,只有国刚和国玲两家了。国刚看了一眼老婆,老婆给国刚递了一个眼色,国刚会意,凑近三个弟弟,小声给三个弟弟商量一番。这个时候,国玲和爱人成龙正好遇到熟人,在门口和一对夫妻模样的人说话呢。国刚对弟弟们说:“这样吧,我也看了,这几家人,哪家都有困难,相比之下,国玲家稍好些,成龙上班也不忙,家里住得也宽敞,国玲也退休了,母亲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床,这侍候母亲的活,女儿最合适,母亲暂时到国玲家好了。”三个弟弟都没有意见,这事就算通过了。接下来,就是告诉国玲一声的事了。
国玲进来,兄弟几个,以老大为代表,将研究结果告诉了国玲,国玲爽快地答应了。国玲强调说:“我也有这个想法,只是不知你们是怎么想的,我也不好说。这下好了,到我家去吧。”说着,国玲与成龙开始收拾母亲的东西,接母亲回家。李成龙没有说什么,脸无表情,尽量不表现出不快来。可心里有事,又不能说出来,只得一言不发,帮着国玲收拾着。李成龙明白,国玲若想接母亲回家,中午就说了,之所以没说,是不想。现在,老大挑明了,国玲怎么说,只好答应,还得爽快地答应。这事儿,李成龙看得明白。
国飞开车来的,正好把母亲送去国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