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听不得女儿说这话,听不得女儿说自己的不是,更听不得女儿说她有心病。老人一直认为自己头脑清楚,一点也不糊涂,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是一个守规守矩的人。老人坚持认为,周边的人和她过不去,吐她,翻眼瞅她,一定是受了老家邻居的挑拨。
“老家邻居怎么会认识这些山南海北的人,你家邻居要是这样,还得顾侦探,还得训练人,要花多少钱,就是为了让人吐你一口吐沫,你想想人家值得这样做吗?人家是吃饱了撑的?再说,你那个邻居是做小生意的,小本买卖,一点也不富裕,人家怎么可能花钱到浙江来,找人吐你,顾人干扰你。人家这样做值得吗?”
国云的话,母亲自然听不进去,也不爱听。国云呢,气急了说起母亲来,也是口不择言。于是,母女俩常常吵嘴,吵得不亦乐乎。
听着母女吵架,陈思雅总是想笑,觉得岳母确实思维混乱了,放不下和她吵过架的人,把周边人当成了自己的假想敌,周边人都对不住她,有意给她过不去,觉得她时时处在危险之中,别人无处不使坏,无时不想让她这个老太太不得安宁。既然老太太心中有魔,又是这么认真而恐惧地对待这个心魔,女儿的话,她当然听不进去。然而性情直率的女儿偏偏容不得母亲这样。
一天晚上,母女大战终于爆发。尽管吵到后来,国云有些害怕,妥协了,但不依不饶的母亲还是几次向女儿下跪。思雅一次次抓住岳母的胳膊,费力扶住岳母,不使岳母头磕到地板砖上。陈思雅一直没明白,岳母为什么要给她女儿下跪,老的给小的下跪,那是对小的气愤已极,是要折小的寿命的,国云并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怎么就惹得母亲如此恼怒?岳母脸色煞白,心脏跳得厉害。陈思雅清楚,尽管国云兄弟姊妹平时不太关心他们母亲的生活,对母亲常和邻居吵架很是生气,几个弟兄也说过,不如让她死掉好的话,但若遇到事情,比如,母亲在他陈思雅这里出了事,说个不好听的话,死在这里,那张家兄弟是会兴师问罪的。陈思雅担不起这个责任。陈思雅拉住岳母,好不容易把岳母劝到她屋里去,又让国云赶快倒茶,让岳母吃下一粒速效救心丸。岳母也说:“不能死在这里,要死也得死在家里。”
对女婿要她吃一粒速效救心丸的提议,岳母立马照办。吃了药,岳母仍然气喘吁吁,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岳母没等自己平静下来,就说:“今晚不住在这里了,我找一个旅舍去住,一个晚上一百多块钱,我身上有钱,明早我就搭火车回家。”老人说这话时,仍然喘息声不止。
陈思雅再三劝阻,岳母执意要出去住,明天一早就搭火车去家。国云也劝母亲,在家呆一晚,要走明天走。对国云说的话,老人一句也不回答,老人气着国云,决心不再与这个女儿说话。思雅好说歹说,岳母总算同意在这里再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
既然这样,思雅觉得,留住岳母已是不可能了,岳母的性格,陈思雅清楚,她决定了的事,不会回头。既然她要走,只好让走她了。思雅与国云商量,觉得母亲走之前,应该先通知她的几个儿子,让她的儿子们知晓,不然,岳母这样贸然回去,儿子们还不知道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呢。国云要给她几个哥哥打电话,思雅表示同意。思雅和国云到自己卧室里,把门关上。国云先给二哥挂电话,将母亲在这里与她吵架的事给二哥学了一遍,一再说,她并没有说什么,不知母亲那么生气。国云与二哥哭诉了一番。
国臣感叹了一气妈妈,在电话里说:“那就抓紧把我妈送回来吧,……让思雅请个假,买两张高铁票,一定要买高铁票,……把我妈送回来,这边,我安排车,去火车站接我妈。思雅若工作忙,下了火车,买个车票,就可返回去了。”
国云又打了大哥的电话,也是哭诉一番。大哥也很生气,说:“怎么在人家姓陈的家里闹什么闹,要闹来家里闹,怎么这样,到哪里都不省心。好好……真是没有办法……那就抓紧送回来吧。”
国云还想打电话给大姐、四哥和国飞。思雅说:“你打去吧,我到火车站买票去。”
国云叮嘱道:“一定要买高铁,买两张,你得送我妈。”
“我知道。”思雅出门买票,在客厅换鞋时,岳母硬是塞给了思雅三百块钱,说,不能花你的钱。思雅不愿要岳母的钱。国云听到母亲掏钱买火车票的话,忙从卧室出来,不要母亲掏钱。但岳母不依,思雅只好把岳母的钱收下,去了火车站。
还好,不年不节的,天气不冷不热,车站买票的人不多,陈思雅很快买到了车票。
走在回家的路上,陈思雅仍然不解地想,母女之间怎么会这样,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吵成这样。这个张国云也是的,明明知道母亲脑子不好使了,思维不正常了,还是一句不让地和母亲吵架,不能少说一句。还好,岳母亏得没有出大事,如果再吵下去,岳母一头栽到地板砖上,麻烦可就大了,怕是打120都来不及了,想想,真是吓人。
陈思雅拿出手机,给领导请了假,急急回到家,告诉了岳母明天火车开车时间。又给几个小孩舅发了信息,把车次,到站时间详细发给了他们。
张国云又给张国飞打了电话。张国飞接电话说:“车都找好了,借朋友的三厢车,明天下午,准时赶到火车站接母亲,我们几个都去。”
张国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可以安稳地上床休息了。张国云睡在床上,大半夜了,却没有像平常那样扯起呼来。陈思雅翻身看看张国云,仍睁着双眼,没有困意,也没说话,只是在心里想:“这个心真口快的家伙,原来也有睡不着的时候。这样的人如果在民企打工,不收敛收敛自己的嘴,很快会被公司解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