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一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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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张国玲与张国丁(上)

张殿清还活着的时候,有时也抽点时间去看望侄子张国丁。张国丁一个人住在老街的一座老宅里。老宅对着窄窄的老街。老街是石板路,过不了大车,小桥车可以通过。据说,在明朝初年就有了这个老街,就有了这条石板路。老街两旁都是店面,店面多木门,一扇一扇的,古老而破旧,已分不清是什么颜色的了。

张国丁的住宅,沿着老街的两间,算是门面,门面不大,却有着两个大门,每个大门安装四扇木门,门木可以自由装卸,与老街两旁其它店面差别不大,只是小了些,也矮了些。店面租出去了,租给了张国丁一个朋友,开着理发店。张国丁就住有理发店后边一间平房里,平房周围还有些空地,空地也就这么空着,并没有种植什么,甚至没有一棵像样的树木,也没有拉上围墙,还好,周边邻居的院墙环绕,等于给张国丁隔了出来,形成了一个院落。只是,有的院墙占了张国丁的老宅,少则一尺,多则一米,张国丁势单力薄,没有办法与邻居抗衡,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不作反抗。

张国丁一个人住在这里,清静,也冷清。他没有正式工作,却是城关镇老居民,从爷爷辈始,就一直住在这里。张国丁父母死得早,父母死后,原本清贫的家,更是一贫如洗,他一直没成家,一个人单过。他的生活来源除了理发店租金,就是做小生意,在理发店旁摆个修鞋摊,给附近居民维鞋。身体好的时候,就出摊,身体不好的时候,就休息。

张国丁好喝酒,当然,喝的都不是好酒,几块钱一斤的散酒,顶好的,也就是崇河二曲,五六块钱一瓶。至于下酒菜,可以是一块烧饼,也可以是一个死面馍,比较像样的下酒菜,则是一盘花生米,偶尔也吃顿荤菜,如打点肉炒一炒,或是买点卤肉什么的。

张国丁不是不想成家,而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女人。也曾找过女人,给女人买了衣服,送了花费,还曾经给女人买了金项链,两千多块钱一条,那可是他多年积攒的血汗钱。本以为可以拴住女人的,最后,还是人财两空。没有女人真心愿意和他过日子,倒有女人找上门来,以色骗钱。这些女人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她们把张国丁的心性脾气摸得一清二楚,她们不够好看,也不够年轻,所以,在社会上,洗头房、洗脚城或桑拿歌厅,她们进不去,需出体力的工厂,物流公司,一天上十二个小时的班,她们又受不了,吃不了那个苦,却适逢有了张国丁这样的人,她们觉得找上张国丁,以色换钱,倒不失为一条赚钱门路。张国丁有钱了,做生意赚到钱了,她们就来了,陪张国丁过一晚,或更长一段时间,有吃有喝有住有玩,待把张国丁手里的钱骗得不剩几个硬币了,就溜之大吉,好在张国丁并不在意。张国丁没有成家,却也不缺女人,按张国丁的说法,他也是阅女无数了。

张殿清老人活着的时候,也常劝侄子,要好好过日子,好好做生意,生活要有规律,不要天天喝酒。有了家业,正儿八经地找个媳妇过日子,生儿育女,到老了,也有个指靠。然而,张国丁生活在他的世界里,已形成了习惯,听不进这个唯一至亲长辈的话了。张殿清的儿女们都知道这个堂兄弟不正干,没有和他来往的。张殿清和这个侄子也没有什么话说,只是出于长辈的责任心,偶尔来侄子这里一趟,而侄子对这个大爷,也不怎么热情,也不知道如何才是热情。早前,张殿清老人来看侄子,还陪侄子吃顿饭,后来,连和侄子吃顿饭的心情也没有了,一是吃不下去,侄子这里太脏太乱;二是侄子也没有挽留他这个大爷的意思。

张殿清老人对这个侄于没有多少感情,与这个侄子来往越来越少,退休后,与老伴做着小店生意,更是顾不上这个侄子了。张家的儿女们除了张国玲,其他兄妹就没有与张国丁联系的了。张国玲做农资生意那会儿,需要人手,尤其需要出体力的人手时,想到了张国丁,想到了这个好帮手。张国丁人虽不聪明,在张国玲看来,还有点呆板和迟顿,思路也不够清晰,但干活还行,只要有吃的,再给些酒喝,张国丁干活不但起劲,还很满足,至于工钱,都是一家人,等于帮忙了,少给点可以,不给也没关系。

如今,张国丁病了,肚子痛得很,一阵一阵的,不知是啥病。这么干耗着,修鞋生意也做不成了,仅靠那个理发店的租金维持生活。看病是要花钱的,张国丁没有医保,也没想过去办医保,这花钱看病去医院的事,对张国丁来说,还是稀罕事。一开始的时候,张国丁对于自己的病,一直忍受着,有时靠着喝酒麻醉自己;实在受不住的时候,张国丁还是找了东庄和自己要好的朋友,让陪着去县医院看病。坐诊医生看到这个皮包着骨头,脸色腊黄,还有些驼背的病人,觉得不妙,问了病情,号了脉,开了检查单。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肝癌,且已到了晚期。路烂偏逢连阴雨,船漏更兼打头风。这一下,张国丁连最起码的生活都难以为继了,动手术已没有必要,也花不起这个钱。于是,张国丁只好躺在床上,偶尔,感觉好点的时候,就下床走走,眼看着一天比一天衰弱,一天比一天消瘦。隔三岔五,住在东庄的张国丁唯一的好朋友来看他一次,给他弄些吃的,买点止痛药什么的,而张国丁也把家里可以搬动的东西,陆续送给了这位好朋友。

还是张国玲心好,主动伸出援手,为这个堂哥买药,买一些化疗用药和止痛药,借给张国丁两千块钱,让张国丁维持生活。脸色青而泛黄的张国丁一天天萎靡下去,一天不如一天,痛苦地活着,疼痛折磨得他生不如死。张国玲知道,张国丁没有多长时间活头了。

张国丁人虽然不精明,有些憨,但对自己的未来,还是心知肚明,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在国玲面前,张国丁有气无力地做了一番安排,这也是他有生以来,做出的最重大安排。他对国玲说:“咱张家的人中,唯有你对我好。我不行了,肚子疼得要命,活不了多久了,我不想死,也得死,我知道的,我四十多岁了,活得差不多了,不上不下的。我一个人活了这大岁数,该吃的也吃了,该喝的也喝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个时候,手里啥都没有,没有存钱,没有金银财宝;有的,就这一间破房子,还有门口的两间小门面。我死后,这些都给你吧,你给我办后事。这一辈子,我一个人单过,在家里时,常从收音机里听个小曲听个戏文什么的,我就这点爱好,我死后,给我请一班吹鼓手,唱个戏文,弄点响动。”

国玲答应着,说:“好好,给你弄一班响,吹拉弹唱一个整天,让你听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