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香港的亚洲分舰队司令杜威接到罗斯福的电报后,摩拳擦掌,大喜过望,立即下令各舰进入战备状态。作为一名内战老军人和经历了海军振兴年代的舰队指挥官,杜威具有好战和自信的典型性格。这时,除旗舰“奥林匹亚”号外,他拥有“巴尔的摩”号、“波士顿”号、“罗利”号等3艘装备精良的巡洋舰,2艘炮舰“康科特”号和“佩特雷尔”号,加上缉私艇“麦卡洛克”号,总共有33门6英寸火炮。虽然按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些指标算不了什么,但在19世纪末期,这可足以称得上为一把“海上利剑”。
1898年4月27日,杜威率舰队通过中国海,然后直驶向600海里之遥的马尼拉海湾。一路上,他们把各种易燃物品一股脑儿地抛进大海,轻装上阵,人人下定了同敌人决一死战的决心。
其实,正像马汉指出的那样,驻亚洲的西班牙舰队同杜威的舰队绝对不属于同一个重量级。海军上将蒙托约统率的舰队中仅有一艘现代军舰,是旗舰“雷耶·克利斯丁那”号,但因舰体漏水,无法远航,根本没有多少战斗力。其他则为一批老式落伍的海岸木帆船。舰队的全部火力,一次齐射为1273磅,仅占美国舰队炮火的1/3强。
实力相差如此悬殊,这一仗的结局就可想而知了。1898年5月1日清晨,杜威舰队同停泊在距马尼拉10海里处甲米地海面上的西班牙舰队交上了火。
如同饿虎趟入羊群,杜威舰队仅仅打了几个来回,前后不到一上午,便打得西班牙舰队落花流水,全军覆没。而美舰自己却毫发未损,伤员也仅仅为有数的几个。
第二天,甲米地守备部队被迫投降。随后,为了等待地面部队的到来,杜威舰队在酷热的马尼拉湾一直呆了好几个月。远东战事随之暂告沉寂。
这场一边倒式的海战胜利,不仅令杜威一战成名,更使美国朝野欣喜若狂。
可是没等举国欢腾的热闹劲过去,一桩令人心悸的消息让所有的美国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来,能干的西班牙海军司令官塞维拉乃一员久经沙场、熟谙兵法的战将,他深知凭自己这点可怜的力量与风头正劲的美国海军交锋,只能智取,不可力敌。于是,他率领西班牙舰队启程后,一路上大摆迷魂阵,真真实实,虚虚假假,令美国海军始终搞不清它的真正去向。就在杜威在马尼拉湾大打出手的同时,塞维拉将军偃旗息鼓,昼伏夜行,忽东忽西,飘忽不定,整个舰队似乎变成了一个人不知鬼不觉的海上幽灵。
西班牙舰队行踪不明,这可成了美国的心腹大患。联想到历史上西班牙无敌舰队的昔日荣光,人们更加剧了对这位高深莫测的西班牙海军上将的恐惧心理。一时间,报纸上连篇累牍地发表一些道听途说的消息,说什么西班牙巨舰已经到达波士顿、纽约附近海面,弄得大西洋沿岸人心惶惶,纷纷要求海军采取措施,予以保护。
迫于公众的压力,美国海军部不得不把已经整装待发的舰队拆分成3路。第一路,也就是大部分舰只,派往基韦斯特,对付古巴局势,由海军少将威廉·桑普森指挥;第二路由海军准将温菲尔德·施莱率领,以汉普顿锚地为驻泊点,由快速战舰组成,名曰“飞行舰队”,任务是兼顾加勒比海和大西洋;第三路由巡洋舰“旧金山”号和4艘武装商船组成,任务是巡弋于特拉华角以北海区,主要是起安抚人心的作用。
美国海军的当务之急是围捕这支行踪不明、令人提心吊胆的西班牙舰队。
可是一连十几天的工夫,连塞维拉的半点影子也没发现。沮丧的海军情报部门只好根据塞维拉于4月29日在佛得角群岛露过面这一最后线索,作出他可能前往波多黎各的圣胡安补给燃料的预测。桑普森少将求战心切,闻讯后立即率领主力船只挺进圣胡安。赶到那里一看,茫茫大海,风平浪静,敌人压根儿就没来过这里!气得桑普森暴跳如雷,大骂海军部无能误事。
为了发泄胸中这口恶气,他下令向圣胡安城炮击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才悻悻然返回基韦斯特。
谁知,就在桑普森骂骂咧咧、无功而返之际,海军部又收到一个重要情报,说西班牙舰队出现在马提尼岛,而且距圣胡安不远。据此,海军部分析道,塞维拉下一步有可能直驶哈瓦那,也有可能去古巴南岸的西恩富戈斯港,因为只有这两地才能给他提供燃料和军需。
于是,桑普森和施莱又来了精神,各自率舰队风风火火地奔往上述两地。
可是这一切努力都是瞎忙活——塞维拉又一次成功地骗过了美国指挥官。他既没去哈瓦那,也没去西恩富戈斯港,而是横穿加勒比海,一头扎进了古巴南端的圣地亚哥港。
那里不仅有陆上炮火可资掩护,而且狭窄的水道上还布上了水雷。对于一支实力不强、图谋自保的舰队来说,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如果塞维拉继续保持他的海上游击战术风格,大胆穿插,隐蔽接敌的话,肯定会拖得美国海军疲于奔命,破绽百出,或许还有几线获胜的希望。可是他却自动放弃了这场令美国人头疼不已的猜谜游戏。
如此一来,实力是暂时保住了,但自己的手脚也被紧紧地捆住了。西班牙舰队的神秘色彩和机动优势从此丧失殆尽。
因此,当气急败坏的桑普森和施莱一路尾追到圣地亚哥时,一见对手竟采取如此下策,立刻转怒为喜,趾高气扬起来。桑普森连忙发号施令,把他的舰队在圣地亚哥湾外6海里处排成半圆形,牢牢地把住了出口。这些军舰包括:战列舰“俄勒冈”号、“马萨诸塞”号、“印第安纳”号、“格瓦”号和“得克萨斯”号;装甲巡洋舰“布鲁克林”号和“纽约”号,加上其他各类各型辅助战船,大大小小的战舰,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港湾水域。但见海面上军旗飞扬,舰炮林立,黑烟滚滚,汽笛阵阵,从阵势看,西班牙舰队就是插上双翅,也难逃出这天罗地网。
紧接着,桑普森派出大批海军陆战队员到湾口以东40多海里处登陆,经过几天零星的战斗,占领了关塔那摩湾,从而在那里建立了一个可靠的补给基地。这是美军在古巴土地上打的第一仗。
虽然塞维拉已成瓮中之鳖,但桑普森心里仍不踏实。因为海军部明令他不得冒险用装甲舰艇轰击陆地上的炮台,这样,桑普森也就无法进入港口去进攻塞维拉。况且,一旦加勒比海上那可怕的飓风到来,海上封锁线势必无法保持。
桑普森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他唤来机警过人的罗伯逊上尉面授机宜,嘱咐他用运煤船“马里迈克”号满载炸药,驶到航道最窄处自沉海底,一举堵死西班牙人的后路。
6月3日夜,罗伯逊率精心挑选出来的7名水手一起驾着“马里迈克”号悄悄地驶到距岸500码处。不料,西班牙人并没有睡大觉。严阵以待的守军立即开炮射击。顿时,排炮如冰雹般砸下来,情况十分危急。
罗伯逊一见不好,赶紧停下发动机,让船身滑行至预定下沉地点。
“左满舵!”罗伯逊下令。
“满舵左!”舵手立即回应。
然而船头却没有移动。黑暗中一看,舵手叫苦不迭。原来操舵装置已被打坏了。“玛里迈克”号只得笔直地朝着航道漂移。
队员们跳上小筏子后,罗伯逊赶紧下令引爆。但是,天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毛病,“马里迈克”号上只有两包炸药起爆,航道未能按预定计划堵塞。罗伯逊和他的几个部下却被淹得半死,漂进了圣地亚哥海湾,落到西班牙人的手里。
眼见这一高招没有奏效,桑普森气得吹胡子瞪眼,自认晦气。无奈之余,他只好要求陆军占领陆上防御设施,以便进而扫清雷区,抄塞维拉的后路。
本来,桑普森和他的所有海军同僚一样,十分瞧不起长期以来萎靡不振的陆军。近30年来,美国陆军弊端丛生,积重难返,这已成为有目共睹的事实。
在美西战争骤然降临之时,它的各种毛病更是暴露无遗。甚至到了即将开赴古巴参战的最后关头,出征部队仍然是一副乱七八糟的混乱景象。驻在丹巴的陆军总司令迈尔斯将军是这样描写当时的情况的:“开到这里的几团志愿军是没有武器的,有几个团没有毯子、帐篷和营房设备。第32密歇根团,是被认为最好的部队之一,也没有带武器来。亨利将军报告说,他所指挥的5个团是不适合开上战场的。在丹巴附近的公路上,有300多辆辎重车停着……我们可以用下述的事实来说明当时的混乱状态:当军队正苦于衣服不足之时,满载制服的15辆车却停在距丹巴25英里的供给线上,而且在那里已停留了几个星期。
有几个团缺少5000支步枪,昨晚才得到。登陆时迫切需要的各种登陆炮的零件和军用品,也分散在铁路供应线上的几百辆车厢中。”
内战时期的老英雄威廉·谢夫特少将就是率领着这样一支装备、给养不齐的部队踏上了古巴的土地。6月20日至25日,1.6万名美国陆军分别在圣地亚哥以东的代基里和什沃内两地登陆。
登陆时的混乱情景气得谢夫特将军差点晕了过去:那是一个寂静闷热的星期天夜晚,士兵们从囚犯船似的运兵船中出来,抑制不住地发出了欢乐的笑声和尖叫声。已经冲上海滩的把湿衣服统统脱光,有的围着篝火跳起了裸体舞,有的赶紧洗澡。那些还在小艇上的自然急不可耐,只要艇首一碰到古巴的陆地就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幸亏西班牙人没有打算反登陆,他们退入碉堡,并在圣地亚哥外围设置了一道带刺的铁丝网环形防线。6月20日,桑普森和谢夫特首次会面,共同商讨下一步军事行动。
刚一见面,桑普森就发现这位大腹便便、貌似一座“浮动的帐篷”的陆军少将是个难以共事的角色。桑普森认为,陆军的行动仅是一个旨在占领海港入口处炮台的有限行动,为海军歼灭塞维拉舰队创造条件。然而,谢夫特却手持陆军部的命令,根本不理这个茬,他坚持要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地面战役,攻克圣地亚哥城。
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却毫无结果。桑普森面带愠色,拂袖而去。谢夫特却不管这些,立即下令登陆部队沿着西波内至圣地亚哥的一条路斜着插入内地。
西波内西北3英里处,原来有1500名西班牙人守卫着拉斯瓜斯马斯,这是通往圣地亚哥途中的一个战略隘口。6月24日,谢夫特命令惠勒将军率1000人进攻这个阵地。经过一次小规模的战斗,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打跑了西班牙人。这下子,谢夫特更加神气起来。他哪里知道,实际上西班牙人是奉命撤退。
不管怎么说,夺取拉斯瓜斯马斯毕竟打开了通往圣地亚哥的道路,也大大提高了部队的士气。6月28日,当谢夫特获悉西班牙援军正向圣地亚哥集结时,他决定趁热打铁,再次教训教训这些负隅顽抗的西班牙人。
7月1日,谢夫特率部大举进攻圣地亚哥东北的一个小村子埃尔卡内和该市东部沿圣地亚哥延伸的圣胡安高地。路的北面是凯特尔山,南面是圣胡安山,两山夹道而立。虽然敌人的阵地处于桑普森舰队大炮的射程之内,但谢夫特并没有请这位海军将领给予火力支援。看起来,他是存心不让海军来分享这次志在必得的胜利。
岂料,西班牙人并不好对付。埃尔卡内的500名守军与5000名美国人整整纠缠了一天的时间,而不是谢夫特预料的2个小时;突击圣胡安高地的2个师更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占领了阵地。在整整一天的时间里,人数上处于1∶10绝对劣势的西班牙人却顶住了美国陆军最精锐的部队,造成了美军1385人的重大伤亡。
这一仗打完,美军人人心惊肉跳,瞻望前景,更是不寒而栗,要知道,埃尔卡内和圣胡安高地只是西班牙人主要防御阵地的前哨而已。随军记者理查得·戴维斯沮丧地写道:“若再有一次7月1日这样的胜利,我军就非撤不可了。”就连一向无所畏惧、在攻打凯特尔山表现出众的罗斯福也备感气短心虚,他写道:“到目前为止,我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终于赢了,但是西班牙人打得非常顽强,面对现代化的步枪向这些战壕冲锋,真是太可怕了。我们必须得到帮助,需要几千人、大炮以及食品和弹药。”
此时,不幸染上重病的谢夫特少将更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整日愁眉苦脸。
他强撑病体,爬起来拟了两封十万火急的电报。
一封是向桑普森告急求援;另一封则电告华盛顿,说形势严峻,请求批准他的部队立即撤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