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午夜之时,正是新旧年交接之际,此时全城的炮竹声鼎沸,即将达到最高点。当午夜的钟声终于响起,众人一阵欢呼,大声喊着:“过年了!过年了!”连一向沉稳的黎纲,也翻出了一个唢呐,滴滴哒哒地吹着喜庆的曲调,几个年轻的护卫则在一旁敲锣打鼓,好不热闹。梅长苏和莫悠衿早就偷偷地从树上下来了,坐在摆好的桌几后,面露笑容地看着院中的欢乐情形。“还是他们应景呐,这个时候就该吹这个敲这个。如果拿把琴来抚弄,反而大煞风景。”梅长苏一边笑说着,一边掂起桌几上摆着的栗子在慢慢剥着。
今年的除夕宴,摆在了苏宅的正厅里。最上座的,自然是梅长苏夫妇二人,下首一边摆着三个桌位,另一边只摆了一个。大厅的正中,几张大桌拼起组成一张桌子,果馔菜肴早已摆上桌面。
全院上上下下都已聚齐,连吉婶也丢开了厨房的大勺,走了出来。在黎纲的带领下,众人挨个儿向他们的宗主与夫人磕头拜年,从梅长苏与莫悠衿的手上领过两个大大的红包。大部分人都是梅长苏的贴身护卫,但也有两三个是一直待在京里,从未从他们宗主的手里接过什么东西的,接到梅长苏递过来的红包,不由得激动不已。而今年与往年有点不一样的,就是多了个仙女般的宗主夫人。年长的还好一些,一些年轻的护卫在接过莫悠衿递过去的红包时,脸色通红,简直不敢抬起头看他们的夫人,听到莫悠衿清脆悦耳的声音,都不禁有些酥了骨头。众人过后互相嘲笑各自的失态,年长的前辈揉着年轻人的头安慰着,大家闹成一片,欢乐无比。
飞流也按在廊州的惯例,排在众人的最后,轮到他时,便一脚踢开了跪毯,直接跪在地上,大声地对着梅莫两人说:“拜年!”
“今年也要乖哦!”梅长苏摸摸他的头,拿过一个红包递给他,莫悠衿也拿了一个同时递到他手上。飞流虽然不明白这么个包得红红的东西有什么用,不过见众人收到这东西都很高兴的样子,便也应景地露出了笑脸。
梅长苏待众人拜完,便也想站起来向晏大夫拜年,被莫悠衿按下,“再等等,还有人没到。”话音刚落,便见到院中走来两个中年人。一个高高瘦瘦,穿着打着许多补丁的衣服,看起来像个乞丐,但是精神奕奕,浑身打理得干净整齐。另一个年长一些,头须花白,穿得像个富贵之人,走起路来姿态悠闲。院中的护卫正想上前阻拦盘问,便听到他们的宗主夫人在厅里朗声吩咐:“把外面的人请进来吧,都是自己人。”
这两人先走到莫悠衿跟前,跪下磕头,齐声祝贺,“见过门(帮)主。给门(帮)主拜年了!”
“好!来,红包收下,两位叔叔都起来吧。”莫悠衿连忙起身,走出座位扶起两人,又转过身来,对着梅长苏介绍道:“先生,这两位是我福临门和丐帮的主事之人,这位是忠叔,”她指了指衣着富贵之人,又指了指另一位,“这位是刘叔。”
梅长苏也站了起来,向两人拱手行礼。忠叔和刘叔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只呆呆地盯着梅长苏看,上下不停地打量。厅中黎纲为首的众人见二人如此无礼,正要不忿出声斥责之时,却只见两人忽然身子不停地发颤,双目通红,流下泪来。梅长苏等人见状,不禁莫名其妙,而莫悠衿却在一旁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两人忽地直直跪在梅长苏面前,齐齐磕下头,用发颤着,却异常清晰有力的声音齐声说道:“属下赤焰左营校尉韩忠(右营先锋刘卫),见过少帅!”梅长苏与江左盟众人齐齐一惊,看着两人。梅长苏忙上前扶起两人,韩忠紧紧地拉着梅长苏的手,眼泪纵横,“我们等了十二年,盼了十二年,终于等到少帅回来了!没想到少帅...少帅竟然变得如此面目全非,真是让人痛心啊!”
“你是...忠叔?”梅长苏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眼前之人,依稀在脑海中找到了相似的人影。韩忠曾有一段时间担任过他父帅帐前的贴身侍卫,他还有些印象。“没想到你也活下来了。”
“我们有两百多的兄弟都活下来了!还是多蒙门主多番相助,才能等到少帅回来。现在,我们就在城中,等候少帅和门主派遣!”
“好,好...”
“大过年的就先不说这些了,大家先坐下吧!”莫悠衿上来搀扶着忠叔,安排他们坐在下首的两个座位上。等大家都重新坐下,莫悠衿突然抬头看着屋顶,娇笑着道:“就差你了,你不给我拜年吗?你的红包我还没给呢!”
一个穿着崭新宝蓝色衣服的人影突然闪现在梅长苏与莫悠衿面前,又把厅中江左盟的护卫吓了一跳,好厉害的身法!飞流看到隐血,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他对这个不说话的哥哥很是感兴趣,一直想和他打上一架,看谁比较厉害。但是论身法,飞流捉不住隐血,因此见到他主动现身,便想上来试试。
隐血单膝跪在地上,清冷的声音响起在大厅上,“给小姐拜年了!给...姑爷拜年了!”
莫悠衿假装看不到他的迟疑,兴高采烈地把红包递给他,“给你的红包!待会你也坐在忠叔旁边,我们一起团团圆圆地吃饺子。”
梅长苏这时也把红包递给了隐血,隐血接过两人的红包,低头应了声是,便走到忠叔旁边的位置坐下,表情冷清,一言不发。知道他性子的刘卫与韩忠也不计较他的失礼,不过厅中的其他人却有些不明所以,但见自家宗主也没什么表示,便也当没有看到,继续坐下笑闹。
梅长苏见众人已拜贺完毕,也与莫悠衿一起站了起来,向晏老行礼恭贺。晏老好像对于梅长苏之前不听话非要在寒冷天气外出的事还有些生气,还绷着脸,不过怎么绷也绷不过这新春的气氛,吹着胡子笑了起来,拍了拍梅长苏的肩膀,“别说别人了,你今年也要乖哦!听夫人的话!”
“噗嗤!”莫悠衿在一旁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接着干脆放开了身子,“哈哈哈”地笑得东歪西倒。梅长苏一脸无奈,忍着笑应了晏老一句,“是!”这时大厅众人已经是你拜我,我拜你,闹成一片了。
这时吉婶端着一大锅饺子进来,吆喝道:“吃饺子喽!快来帮忙!”众人立刻向着吉婶涌过去,七手八脚地帮吉婶端锅分碟子,热气腾腾的饺子很快就被端上了桌子。上座的梅长苏夫妇和下首座位的几人桌上各上了一盆水饺,而其余的饺子都端上了大桌。
吉婶给每人都准备了姜醋小碟子,用来蘸着吃饺子。在热气氤氲间,小伙子都放弃了小碟,拿着大碗准备开吃。梅长苏象征性地用筷子沾了沾盘子,众人便一哄而上,第一批的饺子很快便被抢了个精光。吉婶看见大伙对她做的饺子这么捧场,也笑得合不拢嘴,又拿着一锅饺子进来给大伙补上。
一个直径差不多两尺的大锅,加上满满的汤汁和白花花的饺子,吉婶轻而易举地一个人端着就走进来了,放着平时定能引人注目,但是今日大伙儿一门子心思都放在这饺子上,也没人提出疑问。为了抢饺子,有人使着筷子连剑法都用上了。
梅长苏和莫悠衿看着这热闹的场面,也不禁笑着,总觉得自己面前的那盘饺子,没有大桌上的香。梅长苏把头凑近晏老那里,笑着说:“还是我们这些老人家斯文啊!”晏老瞪了他一眼,伸出一指点到他腰上,直让他笑喘了好一阵子。莫悠衿也不制止,在旁边娇笑着嗔了梅长苏一句“活该!”
在飞流吃饺子吃到铜钱,大伙儿都争着要摸他沾福气的时候,气氛达到了最高点。众人在狭窄的屋子里拳来脚去的,飞流则四处闪躲着。只有忠叔和刘叔注意到,这混乱的场面里,竟然没有人打碎屋里的任何东西,也没有人能摸到飞流的衣角,不禁对江左盟的实力刮目相看,暗暗佩服,少帅不愧是少帅,统领军队与打理江湖帮派的手段同样厉害。
直到梅长苏把飞流召回了身边,按着他让大伙儿摸了个遍,场面才控制了下来。莫悠衿见梅长苏已稍露疲态,便让大伙赶紧吃完就散,又把之前做好炖着的参粥拿了上来,让梅长苏垫了肚子后,搀扶着他回去休息了。
梅长苏也确实有些累了,回到房间洗漱后正要躺床上休息,便见莫悠衿正背对着他在整理对面的蒲团,放置一些物品,看样子就想和往常一样准备打坐休息了。梅长苏心中一疼,突然脱口而出,“你上来和我一起睡吧!”
莫悠衿闻言一顿,转过头来惊疑地看着梅长苏,像是在确认刚才听到的话是不是真的。梅长苏给她看得有点不自在,连忙躺下,拉上被子,闭上眼睛装睡。突然间被子被掀开,怀里钻进了一个温暖柔软的身体。梅长苏忙睁开眼睛,只见被窝里莫悠衿把头靠在他肩膀的位置,背对着他把整个人都窝在了他怀里,他就只能看到莫悠衿乌压压的后脑勺。他不禁笑了一下,悄悄地在被子里伸出手,轻轻地搭在莫悠衿的纤腰上,把她搂在怀里,闭上了眼睛。
虽然外面正在飘着雪粒,但是梅长苏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