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旭尧小心地把一大碗黑乎乎的中药端到鹿嘉懿面前，细声说道：“都吃饱了吗？”
鹿嘉懿抬起头，低低应道：“嗯。”抬起手想接过他手中的中药。
吴旭尧瞧一眼他的饭碗，不满地皱起眉头，“你这也叫吃了？”连忙举起手不让他够着，“赶紧把饭吃完再吃药！”
鹿嘉懿悻悻收回手，“我真的吃不下，最近吃了药，总觉得很难有胃口吃饭……”
吴旭尧的手紧了紧，看着他有些失落的神色，说话的声音软了下来，“那就喝药吧，不吃也没所谓了。”
鹿嘉懿朝他灿烂一笑，接过碗，一边瞅着他一边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吴旭尧看着他澄澈清亮的眼神，喉咙变得越来越紧，心也一下轻一下重地痛，最后看得不忍，吴旭尧用力转身，在他诧异的目光下走了出去。
走到花园里，吴旭尧僵直地站着，伸出手，狠狠地擦了几下发红的眼眶，捂着胸腔用力地吸气。
只一阵，背后就响起了那人担忧的声音：“旭尧……你怎么了？”
见他不开口，那人又问道，“旭尧，我总是不好好吃饭，所以你不开心吗？”
仍是没有开口……鹿嘉懿胆怯地走前两步，轻轻扯住他的衣袖，“旭尧呀……”
吴旭尧突然转身，一个顺势，把他拥入怀中。
用力揉着他的头发，吴旭尧觉得，全身由内到外，又酸又痛。
“嘉懿，原来从始至终，我都错了……”紧紧抱着他，“把你变成今天这样，全都是因为我们……所有人，都伤害了你！而我却……”吴旭尧说着，喉咙突然发不出声音。
鹿嘉懿悄然握紧拳头，紧紧闭上即将流出泪来的双眼。
冬日的风凛冽之极，但仍是刮不掉，心中的伤痛。
吴旭尧的声音颤抖着，心里不可遏制地害怕，“你还恨我的，对不对？把你还成这样的，其中一个罪人，那你怎么可能不恨……”
鹿嘉懿突然张嘴，用尽最大力气咬住吴旭尧的胳膊，瞳孔里面的暗红涌动着。
咬了好一阵子，鹿嘉懿才松开嘴，吴旭尧痛得直冒冷汗，却没哼一声。
把吴旭尧推开一段距离，鹿嘉懿瞪着他说：“恨！以前恨，现在恨，以后都会一直恨！”然而瞳孔里面的凶狠很快就转变为悲伤的柔情，“我不可能放下……你们对我们所做出的一切！如果没有了对你的恨意，我会被心里的罪恶感杀死，那我……又要怎么去面对你？”
吴旭尧苍白的嘴唇颤抖着，望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再次把他揽入怀中，“那你恨我吧，如果这样，你才能坦然的话……”
鹿嘉懿慢慢伸出双手，留恋地抚着他的后背，合上双眼，“嗯……”
五彩闪亮的灯光，精美夺目的装饰品，欢乐轻快的音乐，活跃了整个城市。
吴旭尧紧紧扣住旁边那人的手，时不时微笑着侧目看他。
本来还为他不愿意来那么人多的地方而担心，然而现在看到他放宽心后的笑容，吴旭尧心里的那股子不安，也被掩了下去。
鹿嘉懿兴奋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旭尧你看！那个圣诞老人的胡子超级长！”
吴旭尧无奈一笑，“那是假的难道你不知道？！”
鹿嘉懿的笑容有些僵了下来，“我不知道嘛……我只在很小的时候和妈妈看过一两次，那时候还不懂，原来圣诞老人的胡子不是真的……”
吴旭尧蹙眉，心里很不是滋味，刚想说对不起，却被他笑着回头打断，“好在你现在告诉了我，哈哈！”
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噎着，吴旭尧只能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天色越晚，人便聚集得越多。所有人都往钟楼的那个方向走，期待着倒数，以及倒数后放出的绚烂烟火。
吴旭尧不愿让鹿嘉懿错过这种美好的时刻，便也拉着他往钟楼的方向走。
人潮涌动，个个都是心浮气躁的，路过的人总是会把鹿嘉懿挤得站不住脚。吴旭尧心里很是气恼，被挤到了也不说一声让别人注意一下！
实在无可奈何，被挤到后面的吴旭尧上前两步，在他背后搂住他的腰，胸膛紧贴着他单薄的身体，护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鹿嘉懿脚步一滞，随后被吴旭尧轻轻推着走。
低着头咬住嘴唇，鹿嘉懿偷偷笑着，脸虽然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但还是热了起来。有些犹豫，又带着丝期待，鹿嘉懿伸出手，覆上他圈住自己腰部的手，背也顺势贴上了他的胸膛。
然而抬起头来，却发现周围那些已越过他们的人，频频回头。
鹿嘉懿脸上羞涩的笑容瞬间停滞，他怎么可以忘记！
“放开！”突然喊了一声，鹿嘉懿猛地甩开吴旭尧的手，惊恐地看着四周的人。
早知道就不应该出来的！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再强一点，把所有毒辣的目光全部挡住？！
吴旭尧狠狠地咬牙，冷飕飕地说了一声：“跟我来。”便用力抓住他的手，拨开人群，使劲把他往钟楼的其它方向拉。
鹿嘉懿痛得龇牙咧嘴，但仍是不敢出声。
吴旭尧一直把他拖离人群，走到一个安静无人的小巷子后，不发一言地把他甩开。
鹿嘉懿怯生生地看着他，心里的惊惧还没过，又被他发了脾气，不禁有些赌气，“你怎么老这样不出声？”
吴旭尧猛地回过神，盯着他，脸色阴晴不定。
鹿嘉懿别过头不看他，神情变得落寞，“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意想不到地，吴旭尧搭住了他的肩膀，“我想吻你。”
鹿嘉懿蓦地抬头，眼神闪烁地看着他。
吴旭尧的眼睛带着强势，然而又有些不可探寻的温柔，“可以吗？”
好像被蛊惑了一样，鹿嘉懿自动闭上了眼睛。
吴旭尧捧起他的脸，微凉的双唇印上了他的。
鹿嘉懿双手一抖，嘴唇微微嘟起，迎接了他以后，便不再回应。
漫天的雪簌簌而下，轻点在了两人身上。周围的景色开始变得朦胧，就如这吻一样，纯洁得虚幻，带着让人心疼的怜惜，好像一下子就会消失一般。
害怕一切都会突然被收回，鹿嘉懿动也不敢动，却极用心地感受着。
这就是吴旭尧的双唇，每次都会让自己心动不已的柔情，即便只是微凉的触感，也会无限地温暖自己。
许久，吴旭尧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鹿嘉懿缓缓睁开眼睛，脸色潮红，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许久，忽而落下泪来。
吴旭尧突然变得心焦，手足无措地捧着他的脸帮他擦眼泪，“嘉懿你怎么了？”
然而他的泪水越来越多，此时的他，脆弱得好像一触就会碎。吴旭尧的担心变成了绝望，“你不喜欢吗？我这样对你……”
鹿嘉懿苦涩地摇头，“怎么可能不喜欢，从很久之前，我就喜欢这样了……每次你主动亲我，我的心跳都会快得让我承受不住，可是我害怕呀，幸福总不属于我。一直以来，我什么都抓不住，妈妈、外婆，就连最恨的爸爸也好，最后还……差点失去了你！”抬头失落地望向他，“每次你吻我，我几乎都不敢动一下，这本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我却还是放纵自己，而且，我又怎么可能放下曾经的一切……”
吴旭尧怜惜地抱紧他，手不断地揉着他的头发，想安慰他，却可悲地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说不出口。
鹿嘉懿失神了一阵，闭上眼睛，怅然地伸出手，揽上了他的腰。
回到家，鹿嘉懿让吴旭尧先洗澡，自己坐在房间等着他。
在安静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轻轻敲响。
鹿嘉懿起身开门，发现开门的人是陈管家。
“陈管家，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吗？”鹿嘉懿疑惑地问道。
陈管家的脸色有些迟疑，“嘉懿少爷，能到外面说说话吗？”
鹿嘉懿一怔，回头看了看浴室的那个方向后，对陈管家点了一下头。
“少爷，我知道你很喜欢旭尧少爷。”陈管家把鹿嘉懿带到外面后，劈头就是这么一句，让鹿嘉懿有些反应不过来。
鹿嘉懿的手指头不自然地缠在了一起。
陈管家叹一口气，“可是你也知道先生……”
还没等陈管家说完，鹿嘉懿就插了进来，“我都知道，我们两个不可能有机会在他的眼皮底下相爱。”
陈管家先是一愣，随后微笑了一下，然而眼里没有半点笑意，反而是淡淡的心疼与怜惜，“你们今天晚上在小巷子的一切，我都知道了。”
鹿嘉懿惊慌地看着陈管家，嘴唇开始发抖。
陈管家怜悯一笑，“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先生的。其实先生一直让所有佣人监视你们，包括今天晚上出去，我们都有跟着你们。少爷突然拉着你不停地走的时候，由于人多，你们脱离了我们的视线，我只好让大家分头找你们。后来，偏偏让我看到了你们在小巷子里……”
鹿嘉懿低着头，又是心虚又是害怕，不敢看陈管家一眼。
“少爷，我知道你很是喜欢旭尧少爷，但是也请你忍一忍好吗？旭尧少爷虽然怨恨先生，但不可否认的是，先生一直都把旭尧少爷保护得很好。我知道我这样说话很过分，但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流言蜚语的杀伤力，但这些，旭尧少爷都是没经历过的……你们的有些举动，我都暂时帮你们隐瞒了下来，但这里的眼线很多，我也不能事事都帮你们隐瞒。嘉懿少爷，如果你想永远和旭尧少爷在一起，那就请你节制一下你自己，还有，我知道这样很残忍……但你还是拒绝旭尧少爷吧。”陈管家诚恳地看着鹿嘉懿，“这样你们才能永远相守啊！”
鹿嘉懿眼眶发红地看向陈管家，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艰难地说道：“好……谢谢你，陈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