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有志娘不知啥时候已经给孩子们准备好了早饭,哥仨和娟儿吃完饭就动身了,志远背着粮食和书包趁大哥没注意拉着娟儿先往前快走了,老曾给儿子卷好毡子,打好绳套,志高抢了先,“爹,给俺搁脊梁上。”
有志制止弟弟:“不行,我自个儿背就行。”“我先背,到了书坊换给哥,到了书坊,俺哥还得背二十多里路呢。”老曾把毡子给志高绑背上了:“志高说得对,他也大了,累不着的。”有志这才发现志远和娟儿已经先上路了,心里暖暖的,眼里湿湿的,兄弟间的情谊比这厚实的毡子不知要厚多少倍。
兄弟俩踩着依稀看得见却又看不清的坑坑洼洼的小路出发了,老曾和有志娘看着孩子们的身影走远。担心娟儿跟着志远走远了会害怕,“娟儿,等等,哥给你小布袋儿。”有志喊停了志远和娟儿,娟儿知道大哥说的小布袋就是她的小福袋,里面装了她爱吃的东西。“苹果,软枣,给。”
“嘿嘿,我吃枣”娟边走边吃了起来,有志顺带把志远肩上的粮食袋拿过来放到肩上,志远肩上就剩仨书包了,很轻。粮食不重,有十来斤,从沟里上到稍宽点的路,路两边的庄稼地里收获过后的高粱杆玉米杆被晨风轻吹吹发出稀稀疏疏的声音,孩子们不知道老曾还在门前的大坡头上远远地看着兄妹四个在山沟里坡路上忽隐忽现,老曾识的字有限,但懂的理在这个五六十号人的小山村是屈指可数的,他知道孩子们能走远才是他想看到的。
孩子们走出山脚视野开阔了起来,天还没完全亮,满眼望去都是土地,孩子们背后的村落已经看不见,能看见的是背后的山和黄土坡,在黎明天空映衬下,远远看去孩子们和山黄土坡像一幅发黄的老照片。
“不管旁人咋笑话咱,都要记住咱不和别人计较,把劲儿都使在学习上,写好字,算数要细心,不细心跟不上课,一步跟不上,以后步步跟不上。”有志细心的交代弟妹们,“哥你放心吧,我们都懂。”志远回应着放心不下的大哥。
“大哥,赶集回来给俺买块糖,中不?”娟儿一只手把小辫稍放在嘴里,大眼睛狡黠的看着大哥,有志把粮食递给志远,一把把小妹顶在脖子上走,有志满心疼爱年纪尚幼的小妹,志高已经满脖子满头都是汗了,很想停下来歇歇,但他知道只要停下来,毡子就会落到哥的脊梁上,他还想一直替哥背到书坊的大门口呢,他替哥背的只有这五里多的路,而哥还要背着走二十几里呢,想到这儿他咬咬牙走的更有劲了。
“娟儿,你好好学哥回来买糖给你吃,不好好学哥只给龙龙吃啊!”“哥我知道,回了家我把老师讲的都讲给你。”“好,哥等着啊!”
不知不觉孩子们腿麻的时候也到书坊了,有志把娟儿从肩上放下来,再给志高把毡子从肩上卸了下来,回头给娟儿搓了搓腿,怕娟儿坐的腿麻。又回过头来给志高擦了擦汗,“进去了先去交了粮食,不要先进教室,不要叫哪个费孩子(方言,顽皮的意思)给撒了或弄湿了,老师不收就都白搭了。”
“哥你放心吧,有我呢,倒是你自己记着中间歇歇,卖的早了往回走,迟了估摸天黑前回不到家就住咱姑家,天明了再回。”志高也不放心的叮嘱着哥,他随手从娟儿的小布袋里拿出个苹果给有志装进了口袋。有志知道兄弟大了懂事了,忍不住一脸温柔的笑。
“晌午你们要多吃点饭,你俩还要看好娟儿,不敢让她乱跑,行了,都赶紧进去吧!我也赶紧走。”有志扛起羊毛毡又上路了,“记住哥的话,好好学”志高也叮嘱弟妹,看着个头瘦小的大哥背着厚重的毛毡身影越来越小,志高和志远喉咙发哽,心里涩涩的,身材瘦小面庞黑瘦的大哥如父如兄。
“志高”银贵骑着自行车追了上来,四个孩子相跟着进了学校。银贵是志高干爹的儿子,和志高同岁,银贵家家境要好过志高家。
银贵爹和老曾是结拜兄弟,两家曾在同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山坳里住过,那里缺水,走三十里地都看不见人影,那时十来个人几头牲口散落在一个山坳里,银贵爹有一次雨后的清晨为采松树蛾子(方言,松蘑的意思)因脚下湿滑摔在了山沟里,山沟里的寂静让他求助的喊叫声传到了正在找野鸡窝的老曾耳朵里。。。。。。后来老曾和银贵爹自然而然的成了好兄弟,当时有志和银贵正好同岁,为了延续两人的友谊和两家的亲情,银贵爹认了志高做干儿子,俩孩子从此也形如兄弟。
银贵的爷爷曾经是山下的地主,当年为了躲避战争全家分成几路逃的逃跑的跑而银贵爷爷带着银贵家以及银贵的姑姑就逃进那个人烟稀少的小山坳,小山坳里缺水,如果遇到天旱不仅粮食颗粒不收就连人和牲口的饮水问题都解决不了,要翻到二十来里的一个山泉跟儿才能找到水,是真正的远水不解近渴的地方,有个病有个灾的连个郎中都找不到,银贵奶奶就是活活病死在山坳里的。
银贵娘因为常年的咳嗽缺医少药从此也成了病恹恹的,那里除了柿子树和花椒树长的枝繁叶茂,别的很难有让人们留在那里的理由。
解放后山下终于安生了,山坳里的几户人家聚到一起商量迁移出去,有亲戚的奔亲戚,没亲戚的约着一起找合适的村子住,大家互相也有个照应,但前提都是离大路和水源尽量近的,土地要好长庄稼才行,因为有些地方的土地种进去光见苗不见籽,民以食为天,那样的地是会要人命的。
这就有了后来的移民,银贵家和志高家就是那个时候一起移民到了现在两家住的相邻的两个小村落里,说是相邻,可也离着有六,七里的山路加黄土路,银贵家迁移到了银贵姑姑家的村子里,也就是志高家背后隔着一座小山再下一条沟的枣树凹,那个年代的移民很难进入到位置好的大村,为了不受本地人的欺负,大家都投奔有亲戚的,或者都是移民户的小村子,只要离水源不太远,有能长庄稼的土地,就是大家最好的归宿。
“娟儿,来,给你的”三节课下了时四个孩子总在学校的大槐树下碰碰头,这时候银贵拿着娘做的像纸一样薄一层一层的叠在一起的的玉米面煎饼给娟儿,四个孩子一人分了一截,“山上下来的,山上下来的”四五个费蛋孩子朝他们喊,仗着他们是本地人抽空就欺负移民户的孩子们。
“****的玩意才笑话人,笑话人不如人,哼!”银贵血气方刚,忍不住回击他们,“山上捉下来的,你说啥?你敢再说一句?”仗着本地孩子多那几个费蛋孩子气焰嚣张咄咄逼人,志高抓住了银贵,“书坊是念书的地方,有本事比念书啊,念书念好了才算厉害,笑话人不是念书人的事。”志高对着银贵说,更是说给那些费蛋孩子听的。
志高在班里总是第一,深得俩老师的喜欢,所以志高既是班长也是学习委员,和银贵是同桌,因为干爹的一句“看着银贵,叫他好好跟你学”志高硬是把本来不爱学的银贵看的学习的有模有样了,志高家三个念书的,银贵只有俩姐,俩姐都出嫁了,嫁的都挺好,银贵的地主爷爷那些资本被银贵爹悄悄地守着,所以银贵是不愁吃喝也不愁学费的,而且他有辆让志高志远羡慕的不得了的自行车。
不仅如此,志高第一次上学的两块钱的学费干爹也给摊了,有时候银贵交粮食连同志高的一起交,银贵遇到周六天气不好时直接住在志高家,志高家也从不把银贵当旁人,所以志高和银贵哥俩也格外亲密,干爹叫女婿从镇上买了书总是志高先读,银贵再读,然后志远读,他们不懂的不会的志高都会讲给他们,志高兄妹仨每天傍晚放了学都得走回家,银贵比他们远,给学校多交点粮食就借住在学校,也免去了每天的奔波之苦,只有在周六傍晚放了学才骑车回家。如此这四个孩子在学校就这么亲密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