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珍娘终于下炕了,“他婶子,你慢点。”有志奶奶招呼着美珍娘。
“嗯,这都快躺成木头了。婶子,这回我能好好看看咱这院子了。”
“中,今儿你就先瞧瞧俺这土窑土院子,回头等你好了好去咱村后面挨着瞧瞧。”
有志奶奶陪美珍娘在院子里转了起来,病过这一场的美珍娘第一次站在了窑洞前仔细打量这土窑土院子。
“不容易啊!有志这娃不容易,大家伙儿不容易。”美珍娘忍不住叹道,触景生情的美珍娘想起了扛着毡子上镇上的有志,陪肖掌柜经历了半世风雨,这窑洞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她难以想象这窑洞前甚至是窑洞里曾经擀毡子的场景,更难以想象有志当年是如何扛着羊毛毡一次次从窑洞走向镇上的,她俨然明白了丈夫当年的眼光。
“他婶子,美珍正在西院教书呢。”
“嗯!婶子,咱去看看?不行就在外面听听?”美珍娘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女儿教书的样子。
“中,看你这心劲倒像个娃娃了。”有志奶奶的话倒让美珍娘忍不住笑了起来,有志奶奶递给美珍娘一根拐棍,老太太带着半老太太拄着拐杖从东院转悠到了作为学校的西院。
窑洞里书声郎朗,这让美珍娘极为振奋,她抬头打量院子里的秋千,乒乓球台还有孩子们扔在院子里的瓦片和跳瓦片的大土格,窑洞的窗台上还有一堆女孩子们抓子用的杏核,所有杏核都有一面被墨汁涂成了黑色。
美珍娘看的正出神时孩子们从窑洞里鱼贯而出,“娘?”美珍拍拍手上的粉笔灰,惊喜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母亲,上下打量这已卧床许久的母亲,简直难以置信。
傅成志和任杰也惊喜的围了过来,他们的身后是一帮蹦着跳着的娃娃们。
“好了?”
“真好了?”
“嗯!真好了,你们看”美珍娘又高兴地走了几步,虽有些颤颤巍巍,但终于是能来回走动了......
“这个位置一个水闸,水闸的尺寸今天就定下,要尽快定做好,想拉回来估计也是比较费劲的”张雷义和牛理正和有志在山里继续确定着一些具体的计划。
“嗯!这个俺想办法。”
“这个位置,你看,水坝的位置可以上石头了,泄洪口这儿,你看......”有志仿佛从专家们伸出的手指处看见了水坝泄洪口甚至是绵延过地头村间的水到渠成。
“任教授说咱可以在那个位置留个鱼塘,这边下去是引用水。”
“嗯!只是这水塘下即使有鱼,也是寸条,这样的水塘里往往不会有大鱼的,这是比较遗憾的地方。”张雷义一声叹息。
“是吗?”
“没错,张教授说的没错,这样的水塘里很难有大鱼。”
“难有大鱼?有志再次皱起了眉头。”
张雷义和牛理正继续往前走,有志在后面看着即将成为鱼塘的地方,“是啊!在镇上的小河里,包括上次和丽亚在厂西边的小河里捞的鱼都个头不大,怎么能让小鱼变大鱼呢?”有志本来盼望着引水成功后水塘里的鱼能解决一阵食物危机,可两位专家的话瞬间破灭了他刚燃起来的梦想。
“如果炸石窝,得选个离地远的位置,爆炸起来的石头能飞很远,就近炸会毁了山边的土地。”国栋也在出谋划策。
“那好办,从山顶位置。”
“山顶位置更不行。”
“山顶位置为什么不行?”牛理正不解的问国栋。
“容易使撤退人员撤退不及时啊。”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还真是隔行如隔山啊”牛理正一摸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道。
“现在迫在眉睫的就是炸石窝了。”张雷义显然有些着急。
“这水要在播种前后就引流成功,这样对于今年的庄稼才有意义。”
“不止是庄稼,人也急着喝呀!现在光每天去下面村拉水就得好几辆马车来回跑好几趟。”
走到一块儿地头,有志忍不住蹲了下来,往年这个时候的冻土,现在抓在手里像流沙一般。
春娃昨晚没有回家,这让槌子心里七上八下的,虽然知道春娃住在了有志家,但他显然心里不是滋味。
“玉娥?”休息的空档槌子过来找玉娥,玉娥一扭头走开了。
“玉娥,小两口吵架床头吵床尾和,咋还较上真了呢?锅碗瓢盆还有个磕磕碰碰呢,更何况一大家子人呢。”村里的三婶过来劝玉娥。
“是啊!哪个男人还能没个脾气?宝生早早的就没了娘怪可怜的,槌子护宝生也没错啊”村里的又一个女人插进来一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近干活的女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过来说劝玉娥,有的直接就是白眼瞅上了。这让玉娥本已稍稍平静的心又变的不安起来。
玉娥没有吭声,想着自己春娃背上的伤想辩解但最终还是没有半句辩解,女人们的你一句我一句让玉娥感觉到了什么是势单力薄,但转眼再一想窑里帮她看着牛牛的公公婆婆,她起身对大伙儿笑笑又继续干活了。
“这才来几天呀,就让槌子给惯坏了。”
“就是,自己拖俩娃还敢这般脾气”女人们的你一嘴我一嘴的让不远处的锤子更是气上添气,倔强的槌子赌气抡起手里的铁锤继续朝着石头砸了起来。
“春娃,你别跟着去送饭了。”美珍喊住了准备跟着任杰他们去送饭的春娃,能和教授们一起去送饭对于孩子们来讲好像是非常光荣的事情。“春娃,听话,你背上的伤还没好。”
春娃略显落寞的迟疑了一下,没有跟上任杰的扁担队伍,背着花书包独自往家走去,宝生则跟着任杰送饭去了。
春娃看着宝生得意的走在送饭队伍里,心里更不是滋味,送饭队伍挨家挨户收饭盒去了,春娃来到了村里最上层的那条也是村里最宽的那条路上,找了一棵树靠着坐了下来,冷风像刀子一样打在春娃的心上,他看着对面山前的人影,他知道母亲就在人影里,他不想回家,对他而言,没有母亲的家就不是自己的家。
就这样,春娃躲在树旁看看对面的人影,再看看村里的炊烟,偶尔飘来的饭香味让春娃更加的饥肠辘辘,冷风不停的吹过,两只脚不知不觉像被冻僵了一般,周围除了能听得见的风声就是下面烟囱里飘来的炊烟的淡淡的烟味,春娃起身失望的朝母亲所在的人影望了望,顺着大路往下走。
绕了一会儿绕回到学校里,学校院子里空荡荡的,窑里没人,春娃索性走进教室在黑板上用粉笔画了起来,他想象着父亲的样子不停的画呀画。
“爹,你在哪儿啊?俺想回咱家,爹,你要在你才不打我呢。”春娃画着画着忍不住哭了,反正整个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索性痛痛快快的哭了几声,人前不流泪的春娃在空荡荡的窑洞里释放了真我。
“宝生,春娃呢?”送完饭的宝生回到了家里,奶奶见没有春娃的身影回头问宝生。
“我哪儿知道。”宝生生气的回答了一句,顺手把旁边的牛牛推了一下,小牛牛被推蹲倒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
“牛牛不哭,乖牛牛不哭啊”奶奶用围裙擦了擦刚洗过的手抱起了牛牛,“宝生,你干啥推弟弟?你这娃是咋了?不懂话。”
宝生瞅了眼牛牛:“他不是俺弟弟,他是春娃的弟弟。”说完转身去锅里盛饭了。
“你这娃是弄啥嘞?以后不许说这混账话,听见没?”奶奶忍不住责备了宝生一句。谁知宝生扔下刚端起的碗愤愤的出门了。
“哎!宝生,宝生?”宝生奶奶踩着小脚抱着牛牛追出来,宝生早已没了人影。
“这娃们都是咋的了?”宝生奶奶只得嘟囔着嘴继续哄怀里还在哭的牛牛。
春娃画呀画,画画擦擦,肚子“咕噜咕噜”的***娃索性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有志家的饭香隔着两个院之间的黄土崖飘过来,春娃就这么闻着饭香睡香了。
无独有偶,宝生一路赌气踢着石头子往学校走来,他眼里满是春娃牛牛和继母的身影,他看见春娃生气,看见奶奶怀里抱着的牛牛也生气,在他眼里,后娘一家三口的出现让他变成了每家的孩子,他越来越不愿意回家了,他觉得自己的家被春娃他们占领了,想到这儿他越发的讨厌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春娃来。
“宝生?”刚来院子里从井里用井绳拔水的美珍看见了大门口走过的宝生。
美珍的这一喊,宝生本已迈过大门口的脚又往回返了两步,小脑袋往后一仰,看见美珍正在拔水于是把书包一摘赶紧过来帮美珍,“老师,给俺。”
“我来就行”
“老师给俺。”宝生麻利的抢过美珍手里的井绳,熟练的把水从井里拔上来,再把刚拔上来的水倒进另一个水桶,拎起倒满水的水桶往左晃一下再往右晃一下就这么一桶水被这个半大孩子送进做饭窑里倒进了水缸。
美珍看看宝生熟练的拔水拎水的动作很是为这个半大孩子的懂事所感动,她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这些山里娃,喜欢他们的质朴他们的实在。
“宝生,你咋这么早就下来了?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返出来的宝生把美珍刚拔上来的水继续倒进桶里往厨房拎,毫不犹豫的回答好像他是真吃过了一般。
水缸满了,宝生扭头拿起书包要走,“宝生,你先去,我刷完锅就过来。”美珍告诉宝生。
“嗯!”宝生应声而去。
来到窑洞教室门口,宝生习惯性的先从窗户外往里看,“咦?他咋在?”当他看见趴在桌子上的春娃时,顿觉冤家路窄,一生气直接往有乒乓球台子的窑里去了,拿开乒乓球拍对着窑底的墙打起了乒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