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照例有侍女送来早餐。到龙宫已经半月有余了,身上的伤口也早就好了。只是,那天过后,我就很少见到白铃了。她好像在故意回避着我,而这些天,我也在思考着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解开这个死结。虽然时至今日我仍然没有想到,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当面跟她确认。
“你们龙帝呢?”我问侍女。
“龙帝在练功。”侍女回答。
吃完早餐,我出门去找白铃。龙宫里的警卫并不严,士兵的脸上也丝毫没有大战降临的紧张,似乎他们真的觉得,只要有龙帝在,他们就一定会胜利。
军营里,那个上次打伤我的将军正在训练士兵,见我来了有些挑衅的看着我。我笑了笑没有理会,问一旁的守卫白铃在哪儿。
军营后面有一处乱石阵,原本是用来训练的。而此时,白铃就坐在中央那根巨大的石柱上,静静的看着头顶游弋的鱼群。那些珊瑚堆砌而成的石柱在幽幽的海水中反射着各色的光芒,流光溢彩如水下的彩虹。那袭在水流中飘舞着的白衣黑发,似乎早在千万年前跟那些石柱融为一体,透着寂寞与绝望。
听见我在她身边坐下,白铃没有回头看我,指着头顶不知要迁徙往哪儿的鱼群说:“以前你跟我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有时候我想,若是龙族的记忆也只有七秒的话,会不会比现在幸福得多。”
“伪神是意识的集合,我们个体的不同是不是因为信仰我们的人是不同的呢?若是信仰我们的人不再是以前的那些人,若是他们的思想发生了变化,那我们,还是不是从前的那个自己呢?在拥有名字之前,我总是会想这个问题。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名字。每天醒来的时候,我都会告诉自己,我是灼华,这个名字所承载的记忆就是我。所以,若是我忘记了从前,我就不再是我了。灼华这个人,就消失了。”
“喜悦或悲伤,恩情或仇恨,都是生命存在的证明。对吗?”白铃对我笑了笑,“还真是灼华式的回答。”
“白铃,你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跟天庭大战一场了。”
“你会死的。”我看向白铃的眼睛,“你根本就没有远古神族的力量,是不是?”
“那又如何呢?”白铃微楞了一下,没有否认,站起来,指着不远处的龙宫,“那里所有人,还有整个海洋,他们都相信我能帮他们救出龙族,相信我能推翻千万年来压在我们头顶的天庭。”白铃又指了指头顶的苍穹,“而那里的人呢?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永远都不会安心。我没有选择,灼华,我只能这么做。”
“所以,一开始,你就打算去送死,对吗?”
“我的出生本身就是个意外,或许,我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白铃低头对我笑了笑,“灼华,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法了。我活着,只会带来更多的灾难。只要我死了,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
远古神族的力量没有那么容易苏醒,但是,远古神族的大爱却早已深入血液的天性。虽然说出了“祸及三界,生灵涂炭”这种话,但是我知道,无论如何,她都做不出那种事情。如果天庭知道这一点的话,就绝对不会担心有一天白铃会做出什么叛逆之事。
“放心,我不会阻止你的。”我站起来对她笑了笑,“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我不会阻止你,所以,你也不要阻止我。”
拥有太过强大的力量,本身就是一种罪恶吧。可是,白铃,她到底有什么错呢?这个世界的争斗,似乎从来都无关是非善恶。
以前在人间的时候,看过不少关于海洋的书籍和纪录片。当时我就知道,虽然那些游鱼远远的看去十分的安静,可海洋并不像它看起来的那么平静,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每天上演的战争比陆地上还要残忍几分。可是,即使如此,漂浮在水中,感受着水流滑过肌肤,看着这漫无边际的深蓝的时候,仍然会有现世安好岁月宁静的错觉。
又一个晚上,漂浮出海面仰躺在水面上看月朗星稀的时候,我拿出后土娘娘的那颗绿色石子,大声呼唤她的名字。声嘶力竭之后,她仍然没有出现。我颓然的蹲在海面之上,任由来往的波浪一遍一遍的将我淹没。
“上善若水。”头顶传来一声叹息,“没想到你已到达如此境界。”
“后土娘娘?”我睁开眼睛,看到浮云之上的一袭白衣,“什么上善若水?能漂浮水面的神仙要多少有多少吧。”
“那不一样。”后土摇头,“你没有用法术。”
“那又如何呢?就算我再强大,也救不了白铃。”我起身,看着海水的波浪打碎了月光,淡淡的笑着,“娘娘,你早就知道白铃没有远古神族的力量,对吗?要不然,当初你也不会还她白龙真身。”
“你知道这不是重点。”
“的确,只要她还活着,龙族就永远会心存希望,神族就永远不会安心。白铃就是因为看得太过透彻,所以,才会露出那么绝望的表情。”我看向后土,“娘娘,你之前说我可能是那颗异星,是怎么回事?我要怎么做,才能救她?”
“我不知道。”
“怎么会?你救了白铃两次,这一次,你一定也有办法的对不对?”我急切的看着她,希望从她的眼睛中找到希望,“你是后土娘娘,你去求玉帝,他一定会放过白铃的。”
“灼华君,之前我能救下白铃,主要是因为那时候她只是被人操纵,只是被人利用的工具。可是这次不一样,她要救龙族,这或许没有错,可是,她站到了神族的对立面。”
“抱歉,我要去天庭一趟。”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抬头看了看天空淡淡的云雾,“娘娘,谢谢你,愿意出来见我。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冷淡又不近人情的人,看来我错了。白铃就拜托你了。”
驾着云雾翻越九天,远远的看到南天门之后的重重楼宇,我不由苦笑,终究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天宫——我曾向往过的地方,自从上次玉皇会,我就再也没有上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