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信呢?给我看看。”我把手伸到安安眼前。
“刚刚星云起来了,我担心被他发现异常,就把信放回去了。”安安说着指了指正殿的方向,“星云看完了信,就跑进正殿了。”
“老和尚呢?”我问道。
“还睡着呢。”
我走进正殿,看到星云正盘腿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的看着神像,那封信从他指间滑落了都没有发现。
我蹲下来看了看那封信。
“师父、师兄:
我走了。谢谢师父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谢谢师兄多年来的照顾。
这些年来,虽然每天都只是扫扫地,挑挑水,跟师兄一起练功,一起抄经书,但是我过得很快乐。不过,最近,我开始想,这样日复一日重复的生活,真的有意义吗?如果只是依靠惯性而活着,生活又有什么意义?
师父常常跟我们说,知足常乐。可是,人是不是只要快乐就好呢?
我的人生,真的是有价值的吗?
师父、师兄,我想要去寻找答案。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但是,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要去寻找我自己的答案。
星尘字。”
星云在神像前坐了一夜,听见老和尚起床的声音时,将滑落在地上的信捡起来放到神案的烛台下,然后出门去后山练功了。
老和尚晃晃悠悠的到正殿,看到那封信,读完之后在照例念了会儿经。只是,今日念经的时间比往日短了一半。然后,老和尚就去厨房做早餐去了——平日里早餐都是星尘做的。
星云回来的时候,老和尚正在摆菜。
“先去洗洗。”老和尚看他一眼,到厨房去把粥盛出来。
星云换了身常服出来,老和尚示意他坐下来吃饭。
坐下来的时候,星云看了一眼老和尚,却见他已经径自开始吃了,跟平日里没什么两样,似乎这庙里一直都只有他们两个人,从来都没有变过。
星云吃一口就看一眼老和尚,几次都想说些什么,又似乎是希望老和尚能说些什么。
老和尚吃完了,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星云终于开口了。
“师父。”
“有事?”老和尚终于正眼看向他。
“……星尘走了。”
“我看到他的信了。”
就这样?星云看向师父,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和尚站立良久,看到星云有些失望的眼神,说:“你走的时候就不用写信了,师父眼神不好,看得累。”
星云听了这话猛地一抬头:“你要我走?”
“不是你自己说要离开的吗?”
星云涨红了眼睛,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又不想走了?那就留下来吧。”
“师父,星尘走了,你一点都不在乎吗?”星云盯着老和尚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到一星半点的波动。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星尘去寻找自己的路,做师父的很高兴。”
“如果我也走了,留下你一个人,也没关系吗?”
“你本就不属于这里。”
“也是,我留下来,你还要多做一份饭,还要照顾我……你一个人,或许还自在些。”星云低了头,扒拉着才吃了几口的白粥。
庙门打开,游客还没有进来,星云就已经坐在了神像前打坐。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打坐吧,然后,难得的,我第一次听见了他对神明的祈愿。
“听师父说,你原本是山神,现在被当做桃花神来供奉,会不会不平呢?我想应该不会吧。因为,有那么多人需要你……这个世界,是不是也有人需要我呢?我和星尘都是孤儿,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领养我们的父母也总是一次一次的抛弃我们,最后一次我们逃离孤儿院的时候,遇到了师父。那个时候,他笑着对我们伸手,说:‘你们想到我的庙里来吗?’我们就那样来到这里,过了三年。我一直以为师父是需要我们的,可是……或许只是我们需要他而已,不对,只有我需要他。星尘……以前我们相依为命,我总以为他呆头呆脑的,会需要我这个哥哥来保护他。可是,他也不需要。星尘说他想要去寻找自己人生的价值,神,你能告诉我,被一次又一次的抛弃的我们,究竟是为什么来到这个世上吗?不被需要的人,怎么会有存在的价值?”
吃午饭的时候,老和尚出来,没有看到星云,并没有觉得奇怪。三三两两的游客在庙宇里闲逛着,笑谈着。有人问老和尚这里提不提供斋饭,老和尚微笑着摇了摇头。
“灼华哥哥,星云不会出什么事吧?”安安有些担忧的看向星云离开的方向。刚刚星云的那番话,安安会以为他想要自杀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会。”我摇摇头。星云和星尘,那么热爱着生命的两兄弟,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在没有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之前,他们不会选择这么没有意义的死亡方式。而且,上次去看电影试映会的时候,在公交车站,星云看了很久的那个广告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里镶嵌的,是招兵布告。星云,应该是参军去了吧。
“灼华哥哥,”安安仰着头问我,“老和尚为什么要把星云赶走啊?”
“星云太赖了,留下来也没用。”欢欢说。
我笑着摸摸两人的头,说:“老和尚只是太爱他们了而已。”
安安和欢欢不解的看着我。
“所以,那个时候,你才会故意把我气走吗?”飞天突然冒出来说道。
“你怎么还没走?”我还以为他昨晚就走了,“不工作啊?”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飞天说。
“别自作多情了,你当时有多烦人你不知道?”我斜他一眼。
“是吗?”飞天笑了笑,“我把上次的项目推给我的学生了。”
“嗯?”我知道,飞天一向不会拒绝别人的请求。
“这个项目是跟水院合作的,原本想着可以跟那边的人熟悉一下,看看能不能想办法保护沙河庙,不过,现在不需要了。”飞天说,“原本就是很简单的项目,我的学生也能做得来。做老师的,总要给学生一些机会不是?”
对飞天来说简单的项目,可不一定就真的简单。我明白,他只是还没有放下。跟设计沙河大坝的人合作,他终归还是不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