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诸葛亮智圣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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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励精图治(1)

传说远古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次天崩地裂。那时候,“天不兼覆,地不周载”,地势高的地方烈火燃烧不灭,地势低的地方洪水浩荡不息。“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女娲的努力,终于使得“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百姓有了安定的生活环境。

女娲补天只是个神话传说,但夷陵失败后,蜀汉出现的“天崩地裂”的局面却是事实。

“隆中对”是蜀汉立国的指导纲领,可以说它是蜀国的“天”。

“隆中对”政略方针和战略方针的自相矛盾,使得蜀汉与孙吴的冲突越来越严重,结果打了一场惨遭失败的战争,从而使蜀汉陷入了内忧外患的困境,面临着天崩地裂的危机。

刘备已经病逝,这补天平地的任务全都落在了诸葛亮的肩上。

刘备的丧事办得比较简单:百官哭祭,满三天后立即脱掉丧服,政府机构正常运转。到遗体下葬时,再依礼举行哀悼活动,朝廷各部门长官、地方郡守、国相、都督、县令、县长,发哀三日,此后即脱掉丧服正常工作。

这种规模的丧葬,是按照西汉文帝刘恒的榜样办理的。

这种规模的丧葬,是按照刘备的临终嘱托办理的。

这种规模的丧葬,是根据蜀国内忧外患,不宜耗费过多时间、财力的实情办理的。

该办的事办完了,现在,诸葛亮有时间仔细想想今后的事了。

诸葛亮最关心的问题,还是与孙吴的关系。这几天,他一直在不停地思考,为什么与孙吴的关系闹到了这种地步呢?难道是孙权反复无常,寡信少义,不该与他联合吗?诸葛亮与孙权打过交道,他觉得孙权不是那样的人。在赤壁之战中,孙吴的联合诚意是经过事实检验的。况且,只有两家联合,才能与强敌曹魏鼎足峙立,才有可能战胜强曹,这是刘孙双方都很明白的道理。

然而,为什么在实现了跨有荆、益的战略设想之后,两国的关系就破裂了呢?是孙权改变了方针,要联曹灭蜀吗?孙吴联曹是事实,灭蜀却未必。因为夷陵得胜后,吴将徐盛、潘璋、宋谦等人都主张一鼓作气,攻打白帝城,擒拿刘备,但孙权、陆逊等却下令撤兵,回防曹魏。

看来,孙吴只想得到荆州,并不想灭掉蜀汉。

诸葛亮怎么也想不明白,孙吴为什么紧紧咬住荆州不放。难道他害怕蜀汉会利用荆州威胁他下游的安全?孙吴怎么就不理解蜀汉占有荆州的意图呢?蜀汉占有荆州,完全是为了对付曹魏,如果是为了对付孙吴,蜀汉为什么对孙吴一让再让,为什么派关羽荆州军北征而不东向?这意图表示的还不够明白吗?

每当情绪不宁或思考问题时,诸葛亮总爱拿过一卷书来翻阅。几个月前,他还在永安陪伴刘备时,曾为太子刘禅抄写《申子》、《韩非子》、《管子》、《六韬》等书,但抄好之后,在送往成都的路上丢失了。刘备临死前,遗诏刘禅让他再求诸葛亮抄一份。恰巧,诸葛亮刚把《韩非子》抄完。他从案头上拿起《韩非子》翻阅着,一来看看有没有漏抄、错抄的地方,二来借翻书以帮助思考。突然,《韩非子》中的一篇寓言引起了他的沉思:

宋国有个卖酒的人,卖酒的时候从不缺斤短两,对待买酒的顾客非常热情。他的酒质量也很好,味道醇美。酒店的幌子也挂得很高,人们老远就能看见。但是,酒就是卖不出去,以致使美酒都变酸了。卖酒的感到很奇怪,就去请教闾里的智者杨倩。杨倩问卖酒者:“你的狗厉害吗?”卖酒者还是不明白:“我的狗确实厉害。但这和卖不出酒有什么关系呢?”杨倩说:“人们不买你的酒,是因为怕你的狗啊。你想想,有人叫孩子拿着钱提着壶到你店里买酒,老远就见你的狗龇牙咧嘴,站在门前,还不吓得掉头就走,谁还敢进去!”

寓言的道理再明白不过了,买酒者从心眼里想把酒卖出去,但他养恶狗的行为又与他卖酒的愿望不能两全。看来,这个卖酒者面临一个非决定不可的选择:或者把狗处理掉,或者酒店关门歇业。

蜀汉与孙吴的关系太像卖酒者与顾客了。

蜀国立国纲领“隆中对”中,丝毫没有与孙权敌对的意思,并两次提到要与他联合,以湘水为界与吴平分荆州,以示不想独占荆州;跨有荆、益后立即北上襄樊,以示占有荆州的进军目标不是东向孙吴,而是北向曹魏。

蜀汉联合孙吴的心迹不可谓不明,不可谓不诚。

但是孙吴仍感到害怕。可以说,只要蜀汉据有荆州,哪怕是荆州的一部分,孙吴就会忧虑自身的安全,就不会放弃对荆州的争夺,就不会真正与蜀汉结盟。诸葛亮意识到:蜀汉现在也面临一个非决定不可的选择,或者继续同孙吴争夺荆州,不要同他的联盟;或者放弃对荆州的要求,促成与孙吴联盟的恢复。

诸葛亮忽然又想起哥哥诸葛瑾在夷陵大战前写给蜀国的那封信,信中让刘备比较“荆州与天下哪个大哪个小”。很可惜,刘备、诸葛亮那时正处在夺回荆州的冲动之中,没有能认真体会诸葛瑾这句话的意思。现在看来,哥哥这句话是很可琢磨的。这句话传递了这样的信息:蜀国争夺荆州的战略与打败曹魏进而统一天下是矛盾的。因为蜀国要争夺荆州,吴国便只好奉陪到底,在无止境的荆州争夺战中,蜀国就会把吴国作为主要敌人,从而无力顾及曹魏这个最险恶的敌人,有可能失掉打败曹魏的机会。

如果放弃荆州,对蜀汉争夺天下是否有利呢?当然,对蜀汉来说,对争夺天下最有利的形势是跨有荆、益,夹击曹魏。但事实证明,要跨有荆、益,就得对付孙吴,并不能真正夹击曹魏。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放弃荆州,才能集中兵力对付曹魏这个主要敌人。建安十九年(214),刘备占领益州后,孙吴就要求刘备让出荆州。那时候,曹操还未彻底把马超、韩遂等势力消灭,在关中雍、凉等地区立足未稳,更未占领汉中。如果那时候答应孙吴的要求,让出荆州,而率主力北上,肯定会比曹操先据有汉中。然后再以“甚得羌、胡之心”的马超为先锋,刘备率主力随后,并联合孙权在襄樊或合肥方面出击,这样,蜀汉的主力始终集中,又有孙吴为援,使曹操在关中立足未稳的情况下两面受敌,夺得关中雍、凉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如果真是那样,三国的局面将会改观。但刘备集团并未如此,而是与孙吴在荆州反复纠缠,先是在汉中被曹操抢了先,好不容易夺得汉中,荆州又遭孙权偷袭。从建安十九年到章武二年(222),八年的时间,蜀汉并未向关中雍、凉方向跨出一步,而在这八年里,曹魏不但在关中立脚已稳,而且据有了雍、凉二州。

八年过去了,蜀国仅仅兜了一个圈子,又回到原来的起点,甚至不如原来的起点,因为他既失去占领关中的机会,又失去了荆州地盘。

这就是争夺荆州所付出的代价。

诸葛亮感到,为了抗衡强魏,为了将来的大业,不能再与孙吴纠缠于荆州了,不能再与孙吴敌对下去了。

放弃荆州,意味着认识到了自己战略方针的失误。

放弃荆州,意味着将对蜀国战略方针进行重大修改。

修改后的战略计划,史书上虽没有文字记载,但我们根据诸葛亮的一系列实践活动,可以发现大致包括如下内容。

第一,闭关息民,恢复元气,治理蜀汉,寻求自强,为北进打好物质基础。

第二,解决南中问题,开发南中,解除北进的后顾之忧。

第三,集中兵力进军雍、凉及关中地区,挽回以前错误方针所造成的损失,为将来出关平定中原准备条件。

第四,放弃荆州,以最大的诚意与吴国重建联盟,以寻求孙吴在东线的支援与配合。

可以说,这是一个新的钳形夹攻中原的战略计划,钳形的一臂是自己,另一臂是孙吴。这只“钳子”虽然不如以前设计的运用自如,但在此时却是惟一可行的选择。孙吴这只手臂是否配合得好,取决于自己与孙吴联盟的巩固程度,取决于自己壮大的程度,也取决于自己对曹操势力抗衡的力度。

诸葛亮决心在这三方面尽最大的努力,争取孙吴最好的配合。

夷陵之战以后到刘备逝世以前的八个月间,为了与孙吴改善关系,摆脱外交方面的被动,蜀汉方面曾先后派宗玮、丁厷、阴化、费祎等人出使孙吴,但蜀吴关系始终没有实质性的改善。一个突出的表现,就是孙吴在与蜀汉通使的同时,仍没有断绝同曹魏的往来。蜀汉章武三年,刘备病逝,孙权派立信都尉冯熙出使蜀汉,吊唁刘备。回孙吴后,又被派往曹魏。魏文帝曹丕问冯熙:“吴国若想与我和好,就应该厉兵江关,进军巴蜀,然而我却听说你们又派使节前往巴蜀。你们的主意一定变了。”冯熙说:“我们往蜀汉派使节,是由于蜀汉派使节来我国,吴国不过是应付而已。并且,我们的使节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观察他们的虚实,哪里会改变主意!”冯熙的上述回答,固然是外交使命使其这样说,但同时也说明吴、蜀之间虽有往来,并无信任。

蜀、吴和好进展不大,可能与蜀国派出的外交使节人选不宜有关。比如说丁厷,此人专会夸夸其谈,善于辞令,但给人以华而不实的感觉。再比如说阴化,又过于实在,不善词令,不能充分表达蜀汉的意思。但问题的关键还不在此。费祎是蜀国的一流人才,即使在三国中,费祎的才干也属上乘,他出使孙吴为什么也成效不大呢?关键的原因在于,刘备、诸葛亮还处于思考和摸索中,蜀国的战略方针还没有重大改变。

现在好了,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思,诸葛亮认识到了以前战略方针的缺陷,做了一系列重大调整,弥补了以前的缺陷。现在应以新人、新战略,开辟蜀、吴关系的新局面。

为什么要派个新人?诸葛亮认为,此次去孙吴,成功与否至关重要。这是确定新战略后的第一次,老的使臣丁厷、阴化显然不行,费祎当然可以,但与孙吴打交道是个长期任务,不可能一个人一次就能大功告成。费祎身为黄门侍郎,任务是辅佐皇帝,给皇帝出主意,新帝刚即位,正值用人之际,此时去不太合适。再说,为完成结好孙吴这件大事,蜀汉应有更多的出色的外交使臣。

派谁去合适呢?诸葛亮忽然想到了邓芝。

邓芝字伯苗,是义阳新野人,汉代大司徒邓禹的后代。刘备到新野时,邓芝早已人蜀,在刘璋巴西太守庞羲手下做事。刘备据益州以后,邓芝被任为郫县邸阁督,管理一县的粮食物资。邓芝与刘备毕竟有缘,虽然在新野二人未见,但刘备有一次到郫县发现了这个人才,“与语,大奇之”,立即提他为郫县令,以后,又任他为广汉太守。邓芝果然是个人才,治理广汉期间,政绩突出,被召入朝中任尚书。

邓芝很关心蜀国的大政方针,他好像和诸葛亮在考虑同一个问题。因而他主动来找诸葛亮,商议与孙吴联合这件事。他对诸葛亮说:“如今主上幼弱,刚刚即位,应该派遣级别高的使臣前往吴国,以重申蜀汉友好之意。”诸葛亮郑重地说:“这件事我也想了好久了,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人。”他望了望邓芝,见他有些激动,像要反驳自己,随即把话锋一转说:“现在总算找到了。”“谁?”邓芝显然对这个人很关心。“就是你呀!”

只是刹那的寂静,随后便爆发出二人会心的大笑。

十六年前,在刘备集团败军之际,诸葛亮毅然前往孙吴,促成孙刘联盟。十六年后,在蜀汉政权危难之秋,诸葛亮又亲自选中邓芝,担当同样使命。为了表示蜀国的诚意,诸葛亮让邓芝带了二百匹马,一千端蜀锦,还有其他地方物产作为礼物。

孙权并不了解邓芝此次使吴的深远意义,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和以往一样的外交往来,仍按以往的办法,让有关部门接待一下,并未打算亲见邓芝。在他看来,与蜀国的关系不宜搞得规格过高,以免让曹魏知道了,又怀疑自己另有所图。

其实,在对待与曹魏关系这件事上,孙权心里未必不是另有主意。他感到,吴国与曹魏相处,处处要受它的欺凌。就拿通使这件事来说,吴国派往曹魏的使节冯熙,曹丕说扣留就扣留了。为了让冯熙投降,曹丕让冯熙的老乡陈群进行劝说,并以重利相诱。当这一切被冯熙拒绝后,曹丕便把他送到边远地方折磨他,逼他投降。后又将他召回,冯熙害怕自己屡不屈服,必危身辱命,便拔刀自杀,虽被暂时救活,最后还是死在了曹魏。同是一个冯熙,出使蜀国,能安然而返;出使魏国,却死于非命。曹魏真是欺人太甚了!孙权也感到与曹魏的关系难以维持下去了。

然而,孙权完全清楚,在违反盟约,夺取荆州,击败刘备的战争中,吴国给蜀汉造成多么大的灾难,蜀汉能罢休吗,因而他对与蜀汉和好实在没有信心。事到如今,蜀国第二号军政长官,中都护李严,还统兵留在永安,谁能担保蜀汉一旦元气恢复,不再来与自己争夺荆州。让孙权放弃荆州来取得与蜀汉的结盟,他死也不会干。而蜀汉到底有多大诚意与自己和好,孙权心里也实在没底。在这种情况下,还不能得罪曹魏。

出乎孙权的意料,邓芝并没像以往蜀国使臣那样轻易返回,而是向孙吴表示,此次来吴,就要见吴主,否则,决不返回。不但如此,邓芝还亲自给孙权上书,说:“我这次前来,不仅仅是为蜀国的利益,也是为了孙吴的利益。”

不知怎么,孙权一见邓芝这封信,一下子想起了十六年前诸葛亮来东吴的情景。诸葛亮那时也是兼为吴国考虑的:“将军量力而处之: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绝;若不能当,何不案兵束甲,北面而事之!今将军外托服从之名,而内怀犹豫之计,事急而不断,祸至无日矣!”诸葛亮这番为孙吴前途利害着想的话,孙权至今记忆犹新,他感到如今又来了一个诸葛亮!孙权的兴趣一下子就被提起来,他决定见邓芝,看看这个使臣是怎样为孙吴着想的。

从邓芝的言行中,孙权预感到这不是个凡庸之辈,然而自己的所作所为,分明是怠慢了他。孙权不免要解释一下:“孤诚愿与蜀和亲,然恐蜀主幼弱,国小势逼,为魏所乘,不自保全,以此犹豫耳。”孙权这番解释,说的也是实话。

邓芝见孙权如此坦诚,也不与之虚意周旋,坦诚地说:

吴、蜀二国四州之地,大王命世之英,诸葛亮亦一时之杰也。蜀有重险之固,吴有三江之阻,合此二长,共为唇齿,进可并兼天下,退可鼎足而立,此理之自然也。大王今若委质于魏,魏必上望大王之入朝,下求太子之内侍,若不从命,则奉辞伐叛,蜀必顺流见可而进,如此,江南之地非复大王之有也。

邓芝这番话,向孙权表达了三个意思。

第一,向孙权传达了蜀国战略方针的重大转变,即蜀国放弃对荆州的争夺,承认吴、蜀两国土地占有的现状。“吴、蜀二国四州之地”,即指吴国占有的荆州、扬州、交州,蜀国占有的益州。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邓芝在分析两国地理上的优势时,只提了蜀有重险之固。这“重险之固”可以作两层理解,一层是指蜀国是个四塞险固之国,一层是指外有斜谷、骆谷、子午谷之险,内有剑阁之险。无论哪种理解,都是指益州,显然,蜀国承认了只占有益州的事实。

第二,分析了两国联合的必要性。两国各有长处,只有将两国的长处合在一起,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鼎足而立,是指两国的生存;并兼天下,是指两国的发展。不论是生存和发展,两国都需要联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