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三尺有神明,秋月那天的生死也许就在莫老头的一念之间,莫老头最终放弃了恶念。当时莫老头接到一个电话,是儿子的老师打过来的,莫小宝在学校又打架了,老师在电话里不断地投诉着莫小宝的恶行。那会是大中午,太阳当空,却刮着大风,旁边空地上簇立的一棵小树被风刮得“刺喇喇”作响,像是什么无形的东西狂吐着舌信子。莫老头一边说着电话,一边目光仍盯着秋月。“行,我这就过去。”莫老头恍惚地对着电话那头说。他挂下电话,又征了一下,最终丢开秋月,转身离去。
秋月在那儿愣了很久。她也许并不明白,她这条小命是怎么捡回来的。
莫老头到了学校,什么话也没说,对着莫小宝就是一脚,揪起来又打他耳光。莫老头一边打还一边骂骂咧咧,说你再敢在学校惹事生非我就不让你念书了,你自己出去打工去!莫小宝完全蒙了,自己的父亲一向把他当成宝贝,天下无双的宝贝!眼前这人还是自己的父亲吗?还没反应过来,莫老头又撕着他的耳朵狠狠往墙上撞,转眼间莫小宝那个脸已经被打肿了,而且耳朵脸上都有血。
一旁的老师凌乱了,怎么个情况啊?他从没想过莫老头会这样的表现。吓得老师赶紧把莫小宝拽过来用身体护着。好不容易,莫老头才稳定了一些情绪。他呆呆地愣在那儿,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
正当大家都在愣神的当儿,小秋月一身泥巴、灰头土脸地走进了教室。原本有些僵硬的事态有了另一个出口。“秋月,你又跑哪儿去野了,”老师张嘴骂道,“上课时间早过了,你知不知道!”最后,老师罚莫小宝和秋月搞一个月的卫生区,算是将事情处理完毕。
下午放学以后,秋月拿起扫把去了班里负责的卫生区,那是一个黄土压实的小操场。秋月扫地的动作很大,操场上一时尘土飞扬,就像到了仙境一般,气氛有些邪乎。莫小宝悻悻地跟在后面,他缩了缩肩膀,感到浑身恶寒,甚至颤栗。今天,莫小宝的心里遭遇了从未有过的创伤,他并不知道父亲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向视他为珍宝的父亲却把他打得头破血流。这个才上小学六年级的孩子第一次感受到哀伤的滋味。
正值夏日,莫小宝在那一瞬间却冷得打起了哆嗦,他走向秋月:“胡秋月,你停一下。”
秋月拿着扫把愣在那儿,呆呆地看着莫小宝。夕阳的余晖犹如轻烟般笼罩在秋月身上,她的一双眼睛澄若秋水,小小的脸庞美得匪夷所思。
“秋月,从二年级开始,你就是我的目标。”
“什么?”
“那一次我被你打得很惨,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定了个目标,我的目标就是要打败你。”
秋月不知道莫小宝在那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所以,你一直就是我的目标,”莫小宝咬着牙,断断续续地说,“秋月,你知道……我喜欢你。”
秋月愣住了。
莫小宝要过来牵秋月的手。
那一天很神奇,操场上扬起的细尘,在夕阳的斜照下透出一种带着魔力的色彩,让那一天昏黄所有记忆都变得明亮起来。秋月一个机灵,她把莫小宝架到墙根上,一把抓起头上的发簪子,朝莫小宝的手臂上狂扎起来,估计秋月当时太凶狠了,就像突然发飙的绵羊,莫小宝手臂上被刺了无数个小眼,鲜血汩汩而出。然而,莫小宝却像傻了一般,一句话也不说,也不会喊疼,就只是靠在墙上一动不动,他看着秋月痛哭流涕……那一天的夕阳如血,据一些目暏这一幕的人回忆,那一天的操场上,一个小男孩被一个发了疯的小姑娘打得遍体鳞伤……
隔天,莫小宝发起了高烧,他请假在家,看了医生吃了很多药也不见好。而且他好像得了癔症一般,躺在床上满嘴胡话。他说他老想到秋月,但是脑子里只要一出现秋月的影子,他眼前就会飞来一些“嗡嗡”叫的虫子,类似蚊子那么大,但肯定不是蚊子,盯着看时这些虫子又会消失不见。晚上睡觉的时候,天花板上会忽然出现很大的一块亮光,像楼下有人用手电筒照着一样,可是当他向外看时,又没有任何人和灯火。据村里的老人说,这一定是那个女孩对他施了巫术!
村里同时疯传是莫老头干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现在报应来了。这话传到莫老头的耳朵里,在一个细雨迷蒙的下午,喝高了的莫老头站在街角就开骂了,说谁再嚼舌头谁就是鳖孙,还说他老莫头民兵出身,扛过枪杀过人,什么都不怕!别说没鬼,有鬼也得躲着他走。
莫老头骂完街的第二天,出事了!
莫老头那天像往常一样回砖厂,本来他想查看一下窑洞的情况,不知怎么的那窑突然就塌了,莫老头跑出来,却绊了一跤。那些滚烫的砖头纷纷砸到莫老头的身上、头上。等别人听到莫老头求救的喊声赶到时,莫老头已经气绝身亡,浑身上下被烫得没剩一块好肉。那种惨象简直无法用文字描述,据说当时给人抬回家里,好几个村民看到后都忍不住呕吐了。
一个曾经活蹦乱跳的莫老头就这么没了,这勾起了人们极大的兴趣,一个个眉飞色舞地谈论着莫老头的死,说这次一定是因果报应,神仙显灵了,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还说莫老头的儿子莫小宝估计也难幸免。当时莫小宝确实已经病入膏肓,仿佛真的没几天好活了,家里人死马当成活马医,把他送到了观音庙。
戒智师傅二话不说,把莫小宝架在担架上面,摆在庙堂中间,设坛焚香,开始作法。秋月倚在门口,探了半个头在那儿偷看。只见戒智师傅烧了黄纸符咒,口中念念有词:“冤有头、债有主,不关孩子的事,走吧,走吧。”戒智师傅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面撒了一把炉灰,不见任何人形,却看见那灰上有一些脚印往外走了。接着,戒智师傅又对莫小宝耳语,“孩子,你的爸爸在那边希望你一切都要好起来。”莫小宝瘫在那儿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但他的意识却非常清醒。看着远处门边秋月明媚晃动的脸,莫小宝忽然哭了,躺在那副担架上,他眼里流出两行清泪。那是一种毫无声息的哭泣,世间皆苦,也许莫小宝在那一刻忽然悟到了,成长并不是一个强健肌肉的过程,成长也许就是将一个人的哭声调成静音的过程。
作完法,家人把面色蜡黄的莫小宝抬回家,莫小宝奇迹般地慢慢康复了……
秋月觉得戒智师傅很神奇,她真的有呼神唤鬼的力量吗?慧云师傅却常和小秋月说,别信戒智师弟在那儿装神弄鬼的。慧云师傅知道那是师弟用了一些障眼的戏法,再加上一些药物混进灰水里,一是让人心里面去了怯怕,二是借着药物的作用就把病给治好了。慧云师傅也知道这是无耐之举,庙里香火不旺,吃穿用度都很紧张,戒智倒是能够通过这些换些钱财。
但是,村里开始有另一种风言风语,是关于秋月的。说这个小女孩从小没爹没妈,不知什么来路,难道当真是狐妖变的?当别人怀疑秋月是妖的时候,戒智师傅却火上浇油地对人说,这孩子本来就是一只狐妖转成的人形,如果不是寺里镇住了她的邪性,她早就迷害众生了!莫家就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又招惹了秋月,所以秋月才使了妖术,让莫家人得了教训。此后,流言日盛,一般人越发不敢靠近秋月。
小秋月眨巴着眼睛问戒智师傅:“我真的是狐妖变的吗?”
“哈哈,孩子你就是狐妖变的,只是你现在还不知道你的真身而已,”戒智师傅抚掌大笑,口中念念有词,“以幻为真,以虚为实,真假难辩。”***待续